================= 书名:妖怪客栈 作者:莫莫无闻 文案 本文又名《相亲对象不是人》。 玛丽:“我知道,你是貔貅嘛,只进不出的抠门儿精。” 龙堰:“……”这是个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貔貅。 玛丽:“……”所以你承认你是抠门儿精了。 苏玛丽人不如其名,胆大凶悍脾气倔,却遇上了腹黑贪财抠门儿精,最终下场…… 龙堰(腹黑笑):一纸工作合同就骗到了媳妇儿,划算。 苏玛丽(冷笑):你给我走着瞧! 【注意】: 1.1V1,HE,小白文,甜度五颗星。 2.本文所有设定均为架空虚构瞎掰,请勿较真。 3.胆大如虎和名字极度不匹配的凶悍的人类女主VS温柔腹黑贪财本体为龙的男主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恋爱合约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玛丽,龙堰 ┃ 配角: ┃ 其它:妖怪、相亲、甜文 ================== ☆、妖怪1号 深夜十二点的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开新坑啦,希望新的一年有个好的开始~请小天使们注意阅读提醒:↓↓↓ 1.1V1,HE,小白文,甜度五颗星。 2.本文所有设定均为架空虚构瞎掰,请勿较真。 3.胆大如虎和名字极度不匹配的凶悍的人类女主VS温柔腹黑贪财本体为龙的男主 不出意外日更,有事不更会请假,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更新~求收求评论,鞠躬感谢!wwwww   初春,深夜十一点五十八分,今晚没有月亮。   整条安子北街都安静了下来,路灯晕黄的光照在地上,将青石板路晃出一片橘色暖光;冰冷的小雨才刚刚停了不久,路两边积了一些水坑,模糊地映照着黑压压的夜空,初春的冷风呼啸而过,将长街尽头屋檐下挂着的一只小白灯笼吹得晃晃悠悠。   那灯笼里也不知装了什么,晃起来还发出了模模糊糊的铃铛响,但那声音转瞬即逝,仿佛不过是风过时产生的错觉。   小白灯笼还亮着,这是整条街唯一还开着的店了,灯笼下的两扇木门开着,成人小腿高的门槛立得端正,门前先是青石台阶,然后是复古花纹的地毯,门框上方卷着羊毛毡子,丝丝缕缕的流苏垂下来,正对门口的前台墙上,挂着一副喜气洋洋的毛笔字——妖怪客栈,欢迎您。   妖怪两字被写得颇为邪气,仔细看又觉得一笔一划实在随意得很,那妖字还写得比其他字都大,字下还挂着两盆吊兰,前台上方则挂着一只用植物藤蔓和大小不一的石头所做的风铃。   风刮进门内,风铃便清脆作响,将这沉闷的屋中带出一份活气。   前台后此时坐着一个男人,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一双厚底皮靴交叠着搭在脚蹬上,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手边放着一杯红酒,正慢条斯理看着视频。   视频里是个笑容甜美的姑娘,乌黑长发倾泻而下,没戴什么花哨的首饰,妆容精致;她穿着一身特色民族服装,正一边吃菠萝饭和香茅草烤鱼,一边说:“这里的菠萝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简直要爱上这里了,如果时间充足,我想在这里好好度上一个月的假……”   男人嘴角勾了勾,目光落在姑娘红润的嘴唇上,他端起手边的红酒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就见姑娘坐直身体擦了擦嘴,道:“不过食物再好吃,我们今天的重点还是给这一周我们住宿的客栈打分。虽然我是个吃货,但我更是个挑剔的住客,所以很遗憾,这一周咱们住宿的客栈没能上到四星,只能给个三星。”   姑娘起身,镜头也跟着晃了晃,姑娘笑着凑近镜头悄声道:“其实昨晚我回来的时候如果还有一碗热汤,我估计这分还能被拉高……半星,可惜没有。”   男人看着对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心头微微一动,但很快对方就远离了镜头,继续道:“综合硬件设施、公共区域休闲设施、地址选择、停车场空位……我能给到三星还是因为他们早餐居然有菠萝饭,相信我,这次我真的很仁慈了。”   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前台上的小闹钟跳到了十二点整。   风铃无风自动,清脆的响声如同要唤醒沉睡的远古生物一般,男人暂停视频,坐直了身体,在他的视线里,本是大门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一堵绘有山水画的墙面,而原本是后墙的位置则现出了一道厚重石门。   前台嘎吱嘎吱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放在桌上的网络接收器从绿色的灯变为了黑色的灯,随即另一台原本安静的电脑突然就叮叮叮地狂响起来。   走廊尽头的电梯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耷拉着脑袋的“人”,她的黑发裹住了整个身体,所经之处留下湿润的拖曳痕迹,她走到前台边,看了一眼响个不停的电脑,声音嘶哑地道:“今日预定入住……三位客人,凌晨三点左右到。”   男人嗯了一声,抱着笔记本电脑站起来,他电脑页面上的视频已经关闭了,取而代之的网页新闻标题十分怪异,配图也很怪异,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媒体工作者能写得出来的新闻稿。   说是异想天开的作家或者编剧写出来的倒还差不多。   ——头条!地狱九头鸟整容手术失败,九头鸟大闹噬魂街,烧伤百余民众,伤亡数字还在增加……   ——巨人国小皇子诞生,身高不足三米,震惊巨人国内,王后痛哭……   ——399岁吸血族少女夺美臀冠军,前任女友及现任男友齐齐到场庆祝……   ——精灵国死亡监狱近日预备动工,数百精灵□□抗议……   ——金麒麟时报出现低级错误,走私独角兽图为伪造,金麒麟时报负责人要求撤回当日所有报刊,并向读者致歉……   男人放下电脑,大步朝一楼餐厅走去,身上的衣服也随之变换。   不过三步,衬衣就变成了绣着海纹和祥云的具有东方特色的靛色长衫,牛仔裤也变为了同色长裤,厚底皮靴变为金线纹边的布鞋,右边耳朵垂下一枚镶有翡色玉石的耳环,短黑的头发被风扬起,瞬时化为墨色长发,披散在背,只用金色镂空发饰在发尾轻轻束起,格外优雅。   他俊朗的面容带笑,高鼻深目,眉尾微微上扬,眼角带着点桃花般的绯色却半点不显女气;他轮廓立体硬朗,背脊笔直,英武非凡,那点绯色衬托出一丝性-感,综合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好说话了许多。   他走到餐厅里,几分钟前还安静的餐厅此时早已热闹起来,无数新鲜出炉的食物带着热气,自动装盘,一盘盘一碗碗十分有序地飞向自助餐桌。   仔细看才能发现,只有大拇指大小的拇指人正在餐桌前跳上跳下,他们叽叽喳喳地笑闹着,手中的活计却没停,很快新的餐桌布就被挨个铺好,整整齐齐,甚至还放上了花瓶和熏香,摆放餐盘的柜子边,也都被插-满了鲜花,冷清了一夜的餐厅顿时仿佛迎来了初春的暖意,姹紫嫣红齐齐绽放。   男人巡视过餐厅,又去厨房看了看,两个无头人正利落地将食物装盘,厨房里即便装上了空气清醒设备,却依然阻止不了臭气熏天的腥臭味。   一盆盆鲜血和没有处理的肠肠肚肚堆积在食盆里,洗手池里还有一些正在抽搐的东西——有得是尾巴、有得是带蹼的爪子、有得是咕噜咕噜直转的眼珠。   男人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进货单,无头人穿着厨师服,双手染满鲜血,正将一桶心脏倒进大锅里熬煮,血水涌出,那心脏竟还活蹦乱跳。   男人道:“‘梦姑鱼’的眼睛我们要了二十斤,怎么才这么点?”   一个无头人转过身来,两只手随意地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对着男人比划了半天。   男人道:“货车出事故了?跟负责人联系了吗?今天预定的三位客人都是以‘梦姑鱼’为主食的,其他的东西他们不吃,三点之前货必须到齐!”   无头人点点头,后又想起自己没有头,便改为躬了躬身体,转身跑出去联系货商了。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安子北街安静极了,长街尽头的小白灯笼也早就熄灭了,那里原本该有的门变为了一堵长满苔藓的老墙,墙根下蹲着一只打瞌睡的猫,跟这条古色古香的旅游商业街倒很是搭配。   而墙内,和人类世界完全相反的崭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一点过十一分,前台上挂着的风铃突然开口说话了,说话声音是个年老沧桑的声音,但说出口的话却一点都不沧桑沉稳,反而满满都是抱怨。   “石生女你跟我打赌吗?今天那胖金鱼又要找餐厅麻烦了。”   被称为石生女的前台接待员——最早从电梯出来的黑发女,嘶哑着声音,慢吞吞地道:“不赌。”   “你这人,真是没趣得很。”风铃啧了一声,他摆动自己满身的石子,叮当叮当地转了个圈,看着正朝前台走过来的男人,“龙堰你赌吗!”   龙堰笑起来,眼尾的绯色仿佛更红亮了一些:“赌。”   “赌什么!”风铃中气十足道,“如果我赢了,就把我从这儿放下去如何?”   龙堰扯了扯风铃的藤蔓,风铃疼得哎呀哎呀叫唤,龙堰笑容不变地道:“可以啊,你若输了,就把藤蔓上的叶子拔光吧。”   风铃:“……”   龙堰手指微屈,叩了叩古朴的红木桌面:“我若赢了,你的‘辟邪石’给我两颗。”   风铃:“……”   风铃欲讨价还价:“一颗。”   龙堰嘴角一勾:“成交。”   待龙堰走后,风铃兴高采烈:“我终于可以下去了!”   石生女抬头,虽然无人能看到她的脸,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你输了,就把藤蔓上的叶子拔光。”   风铃啊了一声:“他赢了就给他一颗‘辟邪石’,划算。”   石生女:“……那他输了呢?”   风铃想了想:“他输了就要把我放下去。”   石生女再次提醒道:“那你赢了呢?”   风铃:“……我赢了他就要把我放下去。”   石生女:“……”   风铃:“……”   龙堰走到电梯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电梯灯准时亮起,电梯门朝两侧滑开,今天的头两位客人提着行李从电梯里挤出来——一个是头大肚子大,穿着灰色西服,戴着大金链子和金手表,长着一双金鱼眼睛,嘟着厚厚的唇,脸侧冒出两根长须的金鱼人;另一个则是位骨瘦如柴,穿着黑色蕾丝长裙,戴着半面黑纱,遮挡了大半张脸的瘦高女人。   金鱼人晃动着胡须,跟龙堰打招呼:“龙先生,早。”   “您早。”龙堰笑着道,“昨晚睡得好吗?”   “不大好。”胖金鱼拍了拍肚子,“你们的浴缸太大了,我睡着没有安全感。”   龙堰笑着道:“抱歉,下次我们会注意安排您住不太大的浴缸。”   “还有水温也不太合适,”胖金鱼道,“水的质量也不大好,漂□□的味道太重了,我感觉我现在浑身都散发着漂□□的味儿。”   “很抱歉,”龙堰依然温和有礼,“人类这边的水质不大好,我们正筹备以后的水源从独角兽那里进货,等您下次光临,一定会有更舒适的体验。”   “那就好那就好。”胖金鱼笑呵呵,嘴里吐出几个泡泡,确实带着漂□□的味道。   龙堰适当地往后挪动了一下距离。   风铃在旁边小声道:“水温不合适?我呸,他以为他是热带鱼吗?还水温不合适……下回用开水好不好?”   石生女权当没听到,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龙堰又对瘦高女人道:“白骨夫人今天的行程我们已经帮您预定好了,八点会有马车来接您,您可以逛逛这边的早市,最近都是阴天,又是旅游淡季,人类不多,您可以慢慢玩,中午十一点前您要抵达三十三号机场,乘坐YG101号航班,机票一会儿石生女会给您拿过来,请检查好您的护照和身份证件,以免到时候过不了安检。”   白骨夫人裂开嘴,嘴里空洞洞什么都没有,露出了无声的微笑。   她伸出手来,一截白生生的骨头在单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没有血管,没有温度,龙堰握住那只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优雅绅士地帮白骨夫人拿过行李,放到了前台边。 ☆、妖怪2号 妖怪也要做推广   “你输了。”龙堰送走金鱼人和白骨夫人,坐在大厅的沙发里,优雅地捧着茶杯慢饮。   金鱼人在客栈住了三天,接连两天都挑剔餐厅的东西不好吃,服务不够好,厨师长得有碍审美,看了辣眼睛。   然而这最后一天,无头人厨师似要雪耻一般,换了身干净的制服,在脖子上安了颗假人头,鱼饲料是从淘宝上购来的含有天然虾红素的增色饲料,营养均衡,还带有天然螺旋藻,金鱼人吃得有滋有味,吃完之后脸色果然红亮许多。   风铃吭吭哧哧:“你耍诈!”   龙堰微笑:“什么时候?”   风铃气道:“我输了要拔光藤蔓上的叶子,还要送你一颗‘辟邪石’!”   龙堰点头:“哪里有问题?”   风铃:“……”问题大了去了!你输了半点损失也没有,你赢了却要占这么大个便宜!   龙堰道:“不如折中一下,不用拔光叶子,送我一颗‘辟邪石’就行了。”   风铃:“……”天雷啊,收了这只死不要脸的臭龙吧!   龙堰伸手,风铃愿赌服输,只得扭动身子,那一身的石子便丁零当啷抖动,最后落下一颗小小的圆润的黑亮的小石头来。   龙堰接住那石头,满意点头,将石头收起来后时间也指向了凌晨三点。   今天预定要入住的客人就要到了。   厚重的石门自动打开,门外站着三个拖着行李,背着旅行包的客人。   其中一位一身黑色风衣,立着领子,金发碧眼,容貌俊美。   他身材修长,先说了一串流利的法文,这才转用中文道:“嗨我的老朋友,龙堰,你好吗?”   龙堰站在门口,和石生女一起帮忙拉过行李,道:“我很好,欢迎再次入住妖怪客栈,我们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   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微微一笑,靠近龙堰:“当真都可以满足吗?”   龙堰却没再理他,脚下一转已经到了另两位客人身边,绅士道:“美丽的女士们,第一次入住妖怪客栈有八折优惠、早餐减免服务,办会员卡以后不仅可以打折还能积分,两位可以考虑一下。”   两个女人同样满头金发,发色光泽如绸缎般滑顺,眼神单纯无害,浑身带着海水的咸味。   她们见龙堰长得俊俏,言行举止优雅,便咯咯笑着从钱包里摸出几颗圆滚滚的珍珠来,递给了龙堰。   “原来是极乐岛的贵客。”龙堰笑着收下珍珠,道,“祝你们入住愉快。”   ……   中午十一点,桐城的国际机场人满为患。   苏玛丽拖着行李箱和同伴前后出了安检,初春的冷风让她缩了缩脖子,将衣领拉得更高了一些。   “还是那边暖和。”苏玛丽哆嗦道,“这天气差距真是太大了。”   “下回再去吧,就去度假,不要考虑工作什么的。”同伴边刷手机边道,“哎玛丽,上次的客栈测评有水军洗白哎。”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还洗白,有那个闲工夫倒是先把基础设施做做好啊。”苏玛丽边说边和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擦身而过,一阵阴冷刺骨的风几乎将她骨头都冻住,她打了个喷嚏,转头狐疑看去,那长裙女人却已消失不见了。   “什么鬼?”苏玛丽喃喃,“大冷天的COSPLAY?”   “什么?”同伴转回头来,“行李拖不动了?你等等,我去找行李车。”   “不是。”苏玛丽忙拉住同伴,“没事,拖得动,我就是刚才看见一个穿黑纱长裙的女人,特别有哥特风,半张脸都被头纱挡住了,整个人阴冷阴冷的……”   “哪儿呢?”同伴茫然四顾,“我怎么没看见?”   “已经走了,”苏玛丽搓了搓冰冷的手指,“走吧,我今天还得先去我妈那儿报个道。”   “又是相亲?”同伴笑起来,“你妈还挺执着。”   “随便吧,反正让我去见我就去,至于见了之后人家觉得我合适不合适,那不是我说了算的。”苏玛丽笑着道,“你说我妈给我把名字取成这样,我怎么也没能遇到个玛丽苏总裁什么的?”   “你这名字就是个陷阱。”同伴分析,“一听名字就觉得你该是个楚楚动人的小可怜,小白兔,这人的期望值就不一样了啊,再一见真人,希望顿时破碎,还不如不见呢。”   苏玛丽顿时嘎嘎乐起来,几人笑闹着出了机场,打了辆计程车很快融入了茫茫车海中,喧闹的人气将那一丝仿佛还残留在骨子里的阴冷也一并驱逐干净了,苏玛丽很快就将哥特风女人的小插曲给忘到了脑后。   “这次的对象和你的工作很合得来!你们一定有很多话题聊的!”苏妈妈兴奋地直拍手,“哎哟真是好啊,我一看照片就觉得好,这次一定能成!”   苏玛丽坐在一边,漫不经心刷着手机,看自己视频下的各种评论,任由亲戚围坐一团兴奋得热火朝天。   这模样,活像要相亲的是她们,而不是苏玛丽。   “你倒是看一眼啊!”苏妈妈恨铁不成钢,打了闺女的大腿一下。   苏玛丽挑了根豆腐皮嚼着,翘着二郎腿:“地点,时间。”   苏妈妈皱着眉,将地址地点发给苏玛丽,又发了照片:“你穿好看一点,之前新买的那件桃红色的大衣不错,配上牛仔裤,精神!”   苏玛丽哦了一声。   苏妈妈又道:“头发扎起来,要么卷个头发?看着有女人味一些。”   苏玛丽撇撇嘴,点开微信,就见地点是在一条特色旅游商业街上,相亲对象是个看着还正经不错的年轻男人。   起码比之前相亲过的对象要好上许多倍。   男人穿着白衬衫,靛色的圆领针织毛衣,牛仔裤,站在客栈门口笑得很温柔。   眉眼干净,但又不失英气,他背后的客栈牌子上写着“妖怪客栈”四个字。   “妖怪客栈?”苏玛丽的注意力一瞬间歪了,“这是什么客栈?怎么之前没见过?”   苏玛丽是做民宿、客栈测评的,她自己喜欢旅游,对住宿又很挑剔,便一时兴起搞了这么个视频,一开始只有自己一个人做,去旅游就录一下吃播啊,当地特色,住宿环境条件,性价比高不高,设施如何……   录制剪辑都是她亲手完成,后来看得人越来越多,她又和某大型视频网站合作,干脆就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开始正规化地进行评测和推荐。   如此,倒也有许多民宿、客栈来找她合作推广,小事业一时还做得挺风生水起的。   苏玛丽做这行,自然对各大民宿、客栈、青旅、家庭旅馆等很有一番了解,外地的就不提了,自己居住的城市本就是个旅游城市,一开始她做的视频就都是附近旅游点的民宿、客栈,不说百分之百掌握,大部分资源她都是有所耳闻的,可这“妖怪客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样子也不像是新修的,她居然完全不知道,这就未免有些失职了。   苏玛丽立刻打开地图查了起来,居然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各大旅游APP上却没有这家店的信息,苏玛丽顿时好奇起来。   苏妈妈见闺女在研究客栈,忙介绍道:“人家是这客栈的老板,年纪轻轻的,有事业有理想,不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吗?这模样也不差,你们也算同行,在一起肯定有话题可聊,对不对!”   亲戚们边磕瓜子边点头:“对对对!”   苏妈妈又道:“我都问过了,这小伙子是孤儿,家里没其他亲人了,以后也免了婆媳关系,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对象,你说说这机会好不好!”   亲戚们吐瓜子皮,连声道:“好好好!”   苏玛丽:“……说相声呢你们?”   苏妈妈笑嘻嘻:“听妈的,这机会可千万抓住了,打扮好点,对人亲切点,听话!”   亲戚也七嘴八舌:“玛丽你都二十八了,可不能拖了。”   “这小伙子刚好三十,就大你两岁,没代沟。”   “人成熟又有事业,刚巧了你们也算半个同行,这是命中注定啊!”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   “哎呀可真好。”   “你赶紧的结婚,我们也好包个大红包,大的!”   苏玛丽简直哭笑不得,但心中早决定了要去会会这人,倒不是为了其他,就是想去看看这所谓的“妖怪客栈”。   名字取得挺稀奇,难道是主题客栈?   苏玛丽边想,边加了苏妈妈发过来的一个微信号,对方的头像是只遨游天际的龙,画功还挺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画的。   验证很快就通过了,对方发来消息:“您好,我叫龙堰。”   苏玛丽回了个笑脸:“您好,我叫苏玛丽。”   龙堰说话倒是干脆:“您如果有空的话,方便明天下午见吗?”   苏玛丽发了个OK的表情,那头便回:“那明天下午三点,不嫌弃的话就在客栈里吃晚饭吧,我会嘱咐厨师做点店里的特色,您也好尝尝鲜。”   苏玛丽挑眉,心说:“这人干脆的性格倒还不错,比黏黏糊糊客套半天浪费时间的好。”   彼时妖怪客栈。   白天的客栈冷清得很,几乎没什么人来,店里的客人白日都出门游玩去了,石生女白日睡觉不上班,前台就只有龙堰和风铃两个人守着。   龙堰又看了一天的视频,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去厨房核对了一下进货单和菜谱,对无头人厨师仔细交代了两句,回到前台的时候石生女已经在忙着结算单据了。   电梯灯亮起,金发碧眼的法国帅哥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米色的休闲西服,胸口别着玫瑰花,身上喷着好闻的香水味,清新淡雅。   他将额前刘海抹到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深邃的眉眼盯着龙堰,绅士一笑:“有空吗?出去逛逛?”   龙堰礼貌道:“感谢您的好意,不过一会儿还有客人要结账离店,暂时没有时间。”   “真遗憾。”说是这么说,男人却半点遗憾的神情也没有,他揣着手朝外走去,“那我就一个人逛逛。”   “请小心一些。”龙堰友善提醒,“人类妖怪监察委员会一早就把您的名单联网了,现在谁都知道您在本市,您一出这个门就会有人盯上您,还请不要做会让我们客栈为难的事。”   英俊的男人啧了一声,用法语飞快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朝龙堰摆摆手,径直出了门。   这个时间正是异空间和人类世界连通的节点,后门连通异世界,前门关闭,阻止人类进入;白日则后门关闭,阻止异世界的人进入。   妖怪客栈正是人界的一个中转站,迎接来来往往的异客,为他们提供进入人界的必要帮助。   几百年前这生意也算好做,可到如今,类似这样的中转站已经很少了,大多都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妖怪客栈近百年的收入也逐年下降,到眼下已接近赤字,身为负责人之一的龙堰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像以前一样拒绝人类客人入住,而要打开人类市场的第一步,就是需要强有力的推广。   龙堰看上的,就是苏玛丽工作室。 ☆、妖怪3号 见面   翌日一早,苏玛丽在欢快的闹铃声里睁开了眼睛。   清晨的日光还显得有些冷清,玻璃窗外结着露水,苏玛丽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透气,余光瞄到小区楼下有人在跑步、遛狗、打太极拳,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祥和安逸。   昨天被“催婚大军”连番轰炸的郁闷心情也终于烟消云散,清冷的空气充满鼻端,她深深吸了口气,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睡衣下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皮肤,冷风调皮地从裸-露的肌肤上拂过,顿时冻得玛丽一个哆嗦。   她裹上厚一些的睡袍,去卫生间洗漱一番,戴上大大的黑框眼镜,将头发高高束了个马尾。   卧室里铺着厚软的羊毛地毯,梳妆台是组合型的米白色小矮柜,旁边配着一把粉嫩颜色的懒人沙发,玛丽将自己丢进沙发里,一边将电话免提,一边拿过柜子上的护肤品随意地朝脸上抹。   “早啊玛丽!”电话那头被接通,背景音格外嘈杂,还有人在吆喝豆浆油条。   “早。”玛丽一边按摩脸一边懒洋洋道,“我今天请假一天,你跟工作室的人都说一声加紧把这次出门的视频先剪个预告出来,我明天……算了,晚上发我一份吧,我看看怎么样。”   “没问题。”对方笑着道,“要去相亲?”   “是啊……”说起这事,玛丽撇撇嘴,又道,“哎你知道城阳遗址博物馆那边有家‘妖怪客栈’吗?在安子北街那边。”   “‘妖怪客栈’?没听说啊,新开的客栈?”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正吃早餐,语调不清地道,“你要去那里相亲?男方约的?这是查过你的喜好了?”   “不是,对方据说是那家客栈的老板。”玛丽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鹅蛋脸柳叶眉,眉毛黑浓,眼尾微微上扬,显出几分张扬凌厉来;她站起身去衣柜里挑衣服,赤-脚踩在地毯上,脚趾圆润粉嫩,小腿笔直修长,就算裹着厚厚的睡袍也能看出姣好的身材曲线。   玛丽是个喜欢健身的人,加上在家闲不住,总是在外头四处奔波,身上一点多余的脂肪赘肉也没有,就是天生的基因没办法改,她身高实在不高,裸-足刚刚160。   玛丽喜欢大长风衣,包腿长靴,可惜因为身高不高的缘故,适合她的长风衣没几件,这个天正是穿风衣的好时节,玛丽对着一柜子衣服叹气,为难地想:女人的衣柜总是少一件衣服,古人诚不欺我。   睡衣被丢到懒人沙发上,玛丽光着身子站在穿衣镜前打了个喷嚏,门外老妈在喊,她匆匆答应一声,又对电话里幸灾乐祸的朋友道:“等我今天好好研究一下,晚上回来跟你聊聊那客栈。”   对方忙道:“别啊,你是去相亲的又不是去工作的,回来跟我聊聊那老板呗?”   玛丽翻个白眼,挂了电话,她转头看了看衣柜,为了避免再被老妈念叨,她听话地穿了件白色毛衣,套上桃红色的呢绒大衣,配上修身的牛仔裤,镜子里方才还懒洋洋的姑娘顿时显得中规中矩,精神了不少。   出了卧室,苏妈妈一见闺女就夸:“你看看,我说这套不错吧,多精神!”   玛丽揽住苏妈妈的肩,嘿嘿一笑,推着人进了厨房:“今天有啥好吃的?”   “你就别吃太多了,人龙老板不是要请你吃晚饭吗?留着点位置。”苏妈妈拍了拍闺女的肚子,“下午茶也别吃太多,别喝太多水,免得总跑厕所。”   苏玛丽:“……”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见国家重要领导人呢。   午饭是简单的家常菜,一家人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刚合适。   苏爸爸爱吃鸡蛋,早上吃一个不够,中午还要补一个,苏妈妈边吃边说:“你爸估计上辈子是老母鸡变的。”   玛丽嘎嘎乐了半天,苏爸爸话不多,闻言也只是笑,又给闺女夹了一筷子肉。   玛丽想了想,道:“这回我们去的地方只有干湿两季,冬天适合去避寒,这几天的温度正舒服呢,要么今年过年我送你们去那边玩玩吧?”   苏爸爸笑呵呵点头,苏妈妈道:“温度舒服没用,得遇到有缘人才有用啊,你想想看,等你结婚有了孩子,一家人穿着家人套装出门旅游,多温馨呐。”   苏玛丽:“……”   苏玛丽又道:“那边的口味跟咱们这边不一样,酸辣为主,之前半路上遇到一家店里的特色菜,叫什么……木瓜火腿鸡,味道特别棒。”   “那龙老板据说也会做菜,让他学来试试,结合一下咱们当地的口味,指不定也能做出一道招牌菜来,还能顺便拉近感情,一箭双雕啊。”苏妈妈自觉出了个好主意,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搜起了菜谱,“叫什么鸡?”   苏玛丽:“……”   苏妈妈三句不离结婚、龙老板、找个有缘人生个孩子,苏玛丽不管说什么她都能给掰扯到结婚大事上去,玛丽干脆不说了,老实低头吃饭,权当没听见。   苏爸爸知道玛丽不喜欢去相亲,便劝慰道:“这趟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你出一次门说好听是旅游其实都是工作,你看都给累瘦了,那些个视频就暂且放一放,休息两天缓缓,散散心,啊?”   苏玛丽唔了一声,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妈,但结婚又不是过家家,要交个男朋友发展发展没问题,但她妈一定会奔着结婚的目的去,搞得她连男朋友也不想交了。   苏玛丽也没了聊天的心思,几口吃完饭帮着收拾了饭桌便回房休息去了。   她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下日常工作,工作群的同事都在问相亲的事,她发了几个血淋淋的菜刀表情,说:“谁再提相亲,扣工资!”   群里顿时一片工作好忙,今天天气真好,刷屏飞速,似乎所有人都集体失忆了一般。   苏玛丽勾了勾嘴角,看了眼时间,坐到梳妆台前化了个淡妆,戴上隐形眼镜,准备出门。   安子北街离苏玛丽住的地方不算远,地铁过去也就十几分钟,那一片儿都是当地打造的特色旅游街,所有的建筑设计都和城阳遗址博物馆的特色相结合,铺面卖得小吃和小玩意也都跟遗址博物馆有关系。   青石板路中间栽种着高大的银杏,初春的翠绿嫩芽已经冒头,让整条街都显出几分碧绿清新。   这个时间街上人满为患,各种背着大小背包的游客穿行其中,旅游团的人都穿着统一的衣服戴着统一的帽子,跟着挂着麦克风耳机的导游停停走走,顺便买买买。   商铺两头不时有一些古老的雕塑出现,有字迹模糊的石碑,被围栏圈在里头;也有后来人工打造的艺术雕塑,现代和古老的气息相融合,远处是高楼大厦,近处是飞檐走兽,雕梁画栋,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香浓的特色食物味道充斥在鼻端,人流涌动,苏玛丽跟着地图导航走到安子北街一条小路的尽头,才终于看到了那标志性的白灯笼。   白灯笼下是两扇雕花木门,上方挂着门牌,是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妖怪客栈”。   客栈二字下方还有个落款,但字迹太过模糊,不怎么看得清。   还差十五分钟三点,苏玛丽从来不会迟到,但也不会太早到,便先在周围转了一圈。   客栈上方是和其他古街建筑一样的青瓦灰墙,飞檐上坐着一只胖胖的小龙,瓦片缝隙间长满了脚踝高的野草,青青黄黄还很有层次;一只黄白相间的野猫长得很肥硕,肚子上赘着肥肉,面无表情地坐在墙角,盯着苏玛丽看。   苏玛丽蹲下身逗它,它便闭上眼像是不想搭理人般直接睡了,苏玛丽拿出手机给它拍了张照片,又打开摄像头,在周围录了一圈。   客栈左边就是长街尽头了,是隔壁街另一家客栈的背面,整排过去有许多窗户,一条小路将那些窗户和妖怪客栈隔开大概两人并排通过的距离,小路尽头便是外头的大街,不再属于旅游街范围。   客栈右边则是一家中餐厅,分上下两层,因为楼层高,挂得牌子也很多,几乎将妖怪客栈给遮挡住了。   妖怪客栈从正面看只有一层楼,苏玛丽猜测它是属于“后院”型的客栈,客房应该都在里面的院子里。   苏玛丽心里暗暗想:就外观、周围环境来看,这客栈目前只能给到一颗半星。   很明显没有停车场,后面又是大街,不够安静;左面是别人家的客栈客房背面,算不上很有隐私感,右面又是餐馆,虽然客人吃饭可能会很方便,但同时也会太闹。   客栈距离遗址博物馆只有几分钟路程,出了小街整个安子北街都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就游玩来说倒也很方便,就是不知道里面设计如何。   苏玛丽看够了,时间也还差五分钟三点,她收起手机刚要转身,就听身后一把温润好听的男声带着笑意绅士地道:“苏小姐看得还满意吗?”   苏玛丽吓了一跳,她压根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忙回过头去,就见一位眼熟的年轻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五步的距离。   来人正是苏玛丽看过的照片上的客栈老板,龙堰。   让苏玛丽惊讶的是,龙堰看起来比照片上还要帅气几分,如果老妈不告诉她年纪,她压根看不出对方已是而立之年,目测顶多也就二十五、六;男人墨黑的发质稍硬,几缕发丝落在眼前,身高目测有185左右,穿着修身的牛仔裤,白衬衣,依然是和照片里一样的圆领针织毛衣,他似乎一点都不冷,手里还拿着手机,脸上带着亲切的笑。   浓眉深目,鼻梁高挺,眼角仿佛自带眼线,显得眼睛很大,黑白分明迎着日光的瞳孔给人印象深刻。   “您好。”苏玛丽回过神,上前几步笑着跟人握手,“我是苏玛丽,您就是龙先生吧?”   “叫我龙堰就行。”龙堰跟她握手,手心干燥温暖,轻而易举包裹住玛丽的手,轻轻捏了捏便放开了,“苏小姐很准时。”   “我不喜欢迟到,”苏玛丽笑笑,将手机放进包里,“来得早了点,就在外面逛了逛,不介意吧?”   “没关系,我知道您的职业。”龙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侧身让玛丽先走,跟着她一路进了客栈,“希望您对这客栈还满意。”   苏玛丽客套地笑笑,夸奖道:“闹中取静,挺不错的地方。” ☆、妖怪4号 成交   玛丽进门就一直在四下打量,她好奇的眸光像只淘气的小猫崽四处乱跳,龙堰任由她观察,亲自倒来茶水,端来一盘点心,为她介绍:“这是咱们这的特色点心,茶也和别家客栈味道不同。”   玛丽早已闻到了清新的香味,不得不说,这客栈在选址上虽不怎么样,但客栈内部的设计却很合玛丽的心意。   雕花木窗,复古地毯,大厅里没有一丝异味,目光所及之处都十分干净整洁,毫无灰尘,连头顶的古朴吊灯也像崭新的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污迹。   墙壁上挂着山水画,也有手绘风景,时而是落雨竹林,时而是山川大河,正对门口的前台墙面还挂着“妖怪客栈欢迎您”几个大字。   字迹和外头门牌上的字迹有所不同,感觉潇洒之外带了些张扬邪气。   这客栈无论从摆设到挂饰到装潢设计都很独树一帜,和其他或小资、或小清新、或一味追求复古的店内设计不同,它精妙的设计就在于让人感觉不出设计的痕迹。   玛丽从进门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客栈似乎本该就是这个样子,无论过了多少岁月,经历多少风雨,它都该是这个样子。   它似乎是被定格在了某个时光里,带着那个时光里特有的气息,不为外物所扰。   没有什么特别的陈设品来衬托这种独特的氛围,所有的东西都很普通,又似乎并不普通。   苏玛丽心里暗暗赞叹,将方才的一颗半星提升到了三颗星。   “从走廊过去能通到后院。”龙堰介绍,“后面都是客房,有不同的主题房,也有普通的房间。”   龙堰又指了指另一头:“那边是厨房。”   苏玛丽看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一时有些奇怪,只有一层楼的客栈怎么会有电梯?   但她见龙堰没有解释的意思,似乎并不觉得这电梯有何奇怪之处需要特意介绍,便心想:可能是去地下室的电梯,也可能有地下停车场。虽然没看到停车场的出入口,那可能是在后面大街上,自己没注意吧。   苏玛丽喝了一口茶,顿时又惊为天人了一番:茶香清雅,在舌尖微苦,后又带着自然的甘甜,香味直冲脑门,让人顿时清醒不少,只觉得整颗心都豁然开朗,仿佛是冬雪后第一捧融化的泉水,又似初春嫩芽上那一点可爱的露珠,大自然的味道尽在这一杯茶中。   苏玛丽的注意力瞬间从客栈装潢转移到了吃食上,她本也爱吃,光是一杯茶就勾起了她的好奇,令她忍不住立刻就舀上一口甜点吃起来。   那甜点做得造型很可爱,是鸡蛋布丁加上奶油、南瓜、红豆做成的Q版小龙,小龙只有龙头部分,软软的犄角入口即化,衬托龙头的鸡蛋布丁甜味正合适,红豆绵软,南瓜香糯,配合在一起层次感丰富,却又互相相得益彰,并不违和。   一口甜点,再加一口香茶,不得不说真是极致的舌尖享受了。   龙堰见苏玛丽吃得陶醉,嘴角勾起来:“看起来小店的饮食味道还算令苏小姐满意,我也放下心了。”   “很好吃。”苏玛丽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不输专业的甜品店了。”   龙堰笑着点头:“非常感谢您的评价。”   苏玛丽飞快吃完了甜点,又喝光了一杯茶,呼出口气,只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心情也好得无以复加。   她脸上的笑容也阳光了几分,好奇道:“冒昧问一下,你们这家店开了多久了?”   龙堰低头喝了口茶,掩住眼底一闪即逝的亮光,他淡然道:“很多年了。”   “很多年?”苏玛丽一愣,“可我以前从未……”   “上一任老板是我爷爷。”龙堰放下茶杯,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从容地道,“这家店是我祖上代代相传的店,老一辈的人比较古板,不怎么宣传,您也看见了,这地段位置其实也不算太好,前面的客栈会抢走大半客人,自然无人注意到我们。”   苏玛丽点点头:“那现在是?”   “现在是我接手,”龙堰笑着道,“如今年代不同了,可以发展的平台很多,我希望能用更现代化的方式保住这家客栈。”   苏玛丽挑挑眉,对龙堰的好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虽说这客栈地理位置算不上好,但毕竟也是在旅游街里,如果把店盘出去还能大赚一笔,就算不盘出去,拿去出租也很不错,可这位年轻的老板却愿意在这家老旧的客栈身上花费精力,这种精神也算不易。   只不过……   苏玛丽回过味来了,端起茶杯皮笑肉不笑道:“龙先生知道我的职业吧?”   龙堰点头:“知道。”   “想跟和我合作的民宿客栈很多,但没有谁……有龙先生这么好的创意,”苏玛丽歪过头,微微卷起的长发自然流泻在肩头,显出几分小女人的风情,然而她说出口的话却半点不带温度,“您这是想借着跟我相亲的借口,让我帮您推荐客栈吧?您这如意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好了些,实话说,就算是朋友我可也是亲兄弟明算账的人,我可以看在朋友面子上打折,但……龙先生跟我是朋友吗?”   龙堰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我认为这对您来说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苏玛丽示意他说下去。   龙堰道:“如果您答应帮我推荐客栈,我会告诉苏伯母,我们相处得很好,我可以保证在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催您继续相亲;另一方面,这家客栈有没有推荐的价值,我想您心里也有数了。当然我也不会白要好处,只要报您的名字前来登记入住的客人,我店免费办理会员卡,并打八折入住,我们还会在前台摆放您的微信公众号二维码,愿意扫描关注的人还能免费送一道甜品,这样一来,也是帮您做了推广,怎么样?”   苏玛丽微微眯起眼睛。   龙堰好整以暇地等待。   苏玛丽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条件很令人心动,最令人心动的是——可以短时间内不再被老妈催婚。   苏玛丽幽幽道:“要我推荐可以,我得先仔细考察过您的店再做决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如果有我觉得不好的地方,我在视频里也会如实评价,没问题吗?”   龙堰点头:“没问题。”   苏玛丽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半响道:“成交。”   苏玛丽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她挂了电话说:“我要在这里住几天,明天会有我的同事一起过来,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龙堰起身去了前台,“一共几个人?要住几天?”   “一周吧,加上我就三个人,明天来的两位都是小伙子,给他们开一间房就行,我单独住一间。”苏玛丽心里叹气,本来还想着回来休假两天,结果这就又忙上了,“我们的考察时间是一周,包涵客房服务、餐厅卫生、食物口味、周边交通和旅游介绍。”   龙堰点头:“天堂标准间两间,开好了。”   苏玛丽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什么玩意儿?”   龙堰抬头,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无数星星:“天堂标准间,怎么了吗?”   苏玛丽:“……这名字谁取的?”   “从客栈建造开始就没变过。”龙堰笑笑,“您若是觉得名字不好听,我给您换一间……极乐岛您觉得如何?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地狱海、伯爵城堡、精灵船、巨人世界、巫师监狱……”   苏玛丽:“……”   苏玛丽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能冒昧问一下,为什么这家客栈要叫妖怪客栈吗?”   龙堰笑了起来:“因为创办这家客栈的人,听说很喜欢各种妖怪精灵。”   苏玛丽:“……”嗯,能猜到了。   苏玛丽想了想:“我无意冒犯啊,请问您有改变这个客栈的想法吗?”   “您的意思是?”龙堰拿着房卡走过来,将房卡轻轻放在桌上,因为弯腰的问题,他一时离苏玛丽很近。   玛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目光却不由再次被这人的一双眼睛吸引过去,不得不说,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这种好看并非只指外表,而是其他说不清的什么特质,只在龙堰身上存在,不经意间就能吸引人的所有注意力。   如此近距离下,玛丽也没在对方脸上看到任何瑕疵,肤质简直比少女还好,眼睫毛细密且长,如蝴蝶羽扇,在下眼遮挡出小弧度的阴影,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深邃迷人了些。   他带着笑意看着谁的时候,会让人有种他只专情于你的错觉。   苏玛丽心跳一时漏了半拍,但她很快回神,心说:这人难不成是在用美男计?   苏玛丽转开脸,掩饰般地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这些名字都很特别,也很有你们客栈的风格,但有些名字……”   苏玛丽手指无意识在半空比划了一下:“譬如天堂、地狱、监狱这种词,可能会有其他引申意思,您也知道,咱们中国比较迷信这些,我去过的很多地方,有的客栈甚至会避开4这个数字,大家都是出来旅游的,图得就是安全吉利,您懂的。”   试想一下你带着爱人或者家人出门旅游,入住的客栈房间却叫做“天堂”、“地狱”,哪怕这本来只是一种客栈特色文化,却会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苏玛丽笑笑:“我只是建议,是否继续保持当然还是得看您的意思。”   “您说得很有道理,”龙堰倒是爽快地点了头,“我会着手修改的。”   苏玛丽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见对方对建议意见十分爽快接受的模样,内心倒是缓和了不少先前被“欺骗”的不爽感。   算了,来都来了。   苏玛丽拿起手机,将房卡收进包里,心说:既来之则安之,如此对老妈也好有个交代。 ☆、妖怪5号 入住愉快   龙堰领着苏玛丽朝走廊尽头走去,快到餐厅的时候,餐厅右手边露出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来。   沿路有小夜灯,做成蘑菇的模样,点点星光洒在小路两侧,看起来很温馨舒服。   小路尽头是一道玻璃门,用黑边金属镶了个门框,看起来多了几分现代感,门外则是一个宽敞的院落,院落被密密麻麻的绿植和池塘分割出了独立的世界,住宿的房间就设立在其中。   三角的小屋顶,木头和青瓦的复古构造,让人瞬间从冰冷的水泥森林穿越到了原始森林。   高大的银杏和柳树、槐树相对而立,分割开的住宿房间都只有一层楼,地上铺着鹅卵石路,两侧野草丛生,初春的野花哆哆嗦嗦地盛开,整片住宿区很冷清死静,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苏玛丽皱眉左右打量:“这里平日有人住吗?”   “很少有人来住了。”龙堰拿房卡打开门,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否则我也不会想到这种办法,来请您做推广宣传。”   苏玛丽摆摆手:“别您啊您的了,叫我小苏或者玛丽都行。”   “好,”龙堰莞尔一笑,“那苏小姐也别对我您啊您的了,我听着也别扭。”   玛丽点头:“龙先生。”   房间门口同样有膝盖高的门槛,很是复古,进屋之后意外有暖热的气息迎面而来,龙堰关上门,整个房间就又安静又温暖,半点也没有玛丽一开始担心的潮气和阴冷问题。   “天堂标准间”是两张单人床房间,整个房间以淡雅白色为主,床中间有一只竹藤编织的矮柜,床两侧则是木头矮柜,做成椅子的形状,既能放东西又能坐,椅子下方有个保险箱,免费的拖鞋也放置其中。   床头用麻绳绕出原始好看的编织图纹,雪白被褥透着淡淡阳光的气息,人坐上去柔软舒适,仿佛一整天的疲惫也被这软和的床铺给吸收了一般,瞬间让人放松了下来。   朝着小院的窗户有遮光性极好的窗帘,能给人很强的安全感,窗下摆放着懒人沙发,墙上挂有造型独特的天使灯。   电视在床对面的墙上,没有电视柜,地毯上绘制着花纹古怪的图案,玛丽虽不明其意,但感觉上却有种莫明的圣洁感。   洗手间就在进门处,不大,但设备齐全,干净整洁,甚至还摆放了一只小巧的浴缸,浴缸底部是银色雕刻有翅膀的支撑脚,镜子边框和水龙头也是银色,不经意的小细节里都有小翅膀和圣洁的图案,不是很明显,但就能让人无法忽视它的独特性。   “房间无异味,茶壶、杯子干净,茶叶是新鲜的,还有零食……”苏玛丽蹲在墙角的小冰柜前仔细看了看所有东西的保质日期,确定都在保质期内,满意点头,“很不错。”   龙堰的目光从进房间后就一直追着苏玛丽的身影,闻言一笑:“感谢夸奖。”   “这么老的客栈,又没什么人来住,你们还依然能保持良好的服务态度,这很不容易。”苏玛丽站起来,将包随手放在矮柜上,“我越来越期待之后的居住感受了。”   龙堰微微低头,谦虚有礼道:“那我就先不打扰了,请好好休息,晚饭时间我会来叫你。”   玛丽点头答应,又道:“有多余的电脑可以借用一下吗?”   “请稍等。”龙堰关门离开,片刻后送来一套几乎是全新的笔记本电脑,玛丽对这家客栈用心程度的印象又再次上升了一个等级。   连上无线网,苏玛丽登上TIM,进群先把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上传,然后道:“来来来,先来开个会。”   群里顿时道:“苏娘娘,您不是在相亲吗?怎么这也能挤出时间开会啊?”   苏玛丽道:“本宫是工作顺便相亲,如此敬业爱岗的良心态度,还请格外姐妹多多学习。”   群里顿时拍马屁道:“娘娘千秋万代!”   苏玛丽没忍住笑出来,随即点开视频和众人开了个小会,主要是将这次妖怪客栈目前的特点做了个简单汇总,又将之后安排的视频档期做了调整。   ……   人类居住区里多年后首次有了活物出现,在苏玛丽所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悄悄掀起了风暴。   风铃压低声音道:“你确定她住进来没问题?你要怎么让她在十二点之后不来前厅?”   无头厨师捏着厨师帽,也手忙脚乱地比划:“之前的结界已经坏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修,她要是注意到电梯怎么办?”   “她已经注意到了。”龙堰坐在沙发里,微微翘着脚尖,“但她很聪明,没有多问。”   “只是现在不问,明天不是还有两个人类要来吗?出问题怎么办?”风铃道,“你也太冒险了,这要是让妖怪监察委员会的人发现……”   龙堰摆手:“一个月前我已经递交了申请,是他们压着不给解释,也不给回复,我没有必要跟他们耗时间,多耗一天对我们只会更不利。”   风铃:“……”   风铃无语道:“是对你更不利吧?这家客栈就算没有人类资金来源也能好好地存在,大不了申请妖怪司的财政补贴,是你不甘心而已,你们龙就是这样,都是见钱眼开的家伙。”   龙堰一笑:“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   风铃警惕:“什么赌?这次你可别想骗我!”   龙堰摸了摸下巴:“赌她多久能发现这客栈的异常。”   无头厨师慌乱道:“龙先生你疯了!”   风铃也道:“她要是真的发现了,我们就会被妖怪监察委员会记上一笔!”   龙堰摇头:“她就是发现了,也不会说出去,而且还能帮我赚更多的钱。”   风铃:“……”   无头厨师:“……”   风铃扭动了一下身躯,石子清脆作响,它似思考了许久才道:“我跟你赌,我就赌今天!你若赢了,我再给你一颗辟邪石,我若赢了,你还我辟邪石再把我从这里放下去!”   龙堰笑起来:“我赌三天之内,但不会是今天。如果我赢了,你给我一颗辟邪石再加罗魂叶,如果你赢了,就按你说的,我还你辟邪石再把你放下来。”   风铃想了想,这次似乎什么问题了,便点头答应:“成交!”   无头厨师:“……”智商是硬伤啊。   当天晚上,苏玛丽和龙堰共进晚餐,她一路都没看到其他的服务生,还觉得奇怪,但她习惯暗中观察,一时倒也没出声询问。   玛丽到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盘,有刀叉有筷子有勺子,随个人喜好来用,菜品则是三菜一汤,两份甜点,一瓶红酒。   看起来是中规中矩的菜色,但味道却意外地好,三菜是:烤羊腿、特色炒肉、芦笋培根卷;一汤是雪里蕻蛤蜊滚豆腐。   甜点是酸奶冻芝士蛋糕,红酒则是干白葡萄酒,波尔多格拉芙产区的长相思。   这菜和酒都说不上是最好的搭配,但意外地口味独特,风格独树一帜,简直可以去开个特色美食馆。   再一看价格,算是中规中矩的价格,算不上很昂贵,但也没有多便宜,两三好友或家人一起吃,感觉分量也够,价格平摊似乎也能划算一些。   更不要说客栈本身还有会员制,住宿、饮食都能打折,第一次入住还能减免早餐费,可以说是很良心了。   一顿饭吃得玛丽是连连点头,再听龙堰讲上一些客栈历史故事,隐约就有了那么几分遗世独立,享受在喧哗之外的悠然度假感。   老式的留声机放着轻缓的音乐,前台上的收音机低沉地报道着新闻,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春雨,细细绵绵一片,冷风却被挡在门窗之外,将这一片餐桌隔成了小小的安稳世界。   玛丽不知不觉就忘了工作的事,也顾不上评价每一道食物的味道,长相思的口感,只撑着一边脸颊,端着酒杯,兴致勃勃地看着龙堰。   龙堰温柔的声线带着笑意,目光注视着苏玛丽渐渐晕红起来的脸颊,在玛丽又一次出声询问的时候,他恰到好处地看了眼表:“都这个点了,苏小姐应该休息了。”   苏玛丽仿佛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世界,窗外的雨声重新涌入耳朵里,她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有些头晕眼花,脸上发烫,更重要的是,她想上厕所了。   玛丽放下酒杯,顺着对方的话点头:“这顿饭是我吃过最久的一顿饭了,但是很开心,非常谢谢你。”   龙堰点点头,注视玛丽匆匆离去,随后让无头厨师将餐桌收拾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他们一顿饭吃了接近三个小时。   玛丽在床上晕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空调是装在哪儿的,总之屋子里十分暖和舒适,渐渐她便和衣靠在床头睡了过去,梦境里是持续的哗哗雨声,仿佛有竹叶晃动,流水轻缓而过,有金鱼跃出水面,溅起啪地清脆响声。   玛丽突然就醒了过来。   凌晨十二点半,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玛丽睡得脖子僵硬,手臂发麻,她站起来甩了甩手,手机屏幕在枕头上亮着,两分钟前苏妈妈还给她发了微信消息。   玛丽回了个电话回去,那头接起来,苏妈妈做贼似的悄声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您不是知道我没睡才发的消息吗?”玛丽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脖子,踩着拖鞋朝浴室走去。   拧开热水,她看着镜子里花了妆,乱了头发的自己,“还是说您老人家是在试探我什么?”   苏妈妈立刻道:“哎,胡说八道,我试探你什么?试探你和龙老板有没有发展?你妈妈是那种人哦?”   玛丽忍不住笑:“行,您不是那种人,我这就要睡了,您也赶紧睡吧。”   苏妈妈哎了一声,又叮嘱:“人家龙老板晚上特意给妈妈发消息,说和你处得很好,夸了你一堆,你可抓住机会啊,听话。”   玛丽撇撇嘴,没精打采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后,她先是卸了妆,又泡了个澡,这才带着困意穿上客栈准备的睡衣爬上了床。   模模糊糊时,她还在想:这客栈里居然还准备了卸妆水和化妆棉,还刚好是自己喜欢的牌子,并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敷衍品,真心挺不错。 ☆、妖怪6号 一定是幻觉   一觉到天亮,玛丽连个梦都没做。   一大早工作室的同事先跟她电话联系了一下,她又在床上赖了半小时床,才慢吞吞爬了起来。   时间是早上九点,她打开电视随便换了个台就丢在了一边,刚洗漱完,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早安苏小姐,请问你起床了吗?需要把早饭端来吗?”   玛丽将头发随意地扎起来,她没戴隐形,眯缝着眼打开门:“不用了谢谢,我马上去餐厅吃。”   龙堰看着玛丽,笑了笑:“早上好,你的同事什么时候来?”   “早上好,他们快到了,刚给我打了电话。”玛丽道,“咱们早餐都有什么?”   龙堰被“咱们”两个字意外地取悦了,眼底笑意更浓了几分:“早餐是自助的,可以自由选择。”   “那太好了。”玛丽跑进屋子戴上隐形,又拿了外套和手机,“我得把每一样都吃一遍。”   “你还要在这里待一星期的。”龙堰道,“不用着急。”   “你们这儿空调挺不错的。”玛丽边走边道,“我都没瞧见空调在哪儿,房间里温度很舒服。”   “设计的时候就隐形了出风口,”龙堰面不改色,“在当年,这客栈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只是那时候还没有空调,只是个巧妙的通风口。”   “原来如此。”玛丽点头,推开玻璃门进了大厅,抬眼就见餐厅里多了几位客人。   “咦?”玛丽好奇,“他们什么时候入住的?昨天没看见啊?”   “昨天半夜。”龙堰领她去了餐厅,琳琅满目的早餐在橘色的暖灯下仿佛自带滤镜效果,看起来格外可口,令人垂涎欲滴。   龙堰道:“大概是前面的客栈都满了吧,也算运气不错。”   玛丽笑着道:“来过一次,一定会成为回头客的,你得有这个信心。”   龙堰点头:“借你吉言。”   玛丽端了牛奶,泡上麦片,又拿了蛋糕和三明治,两块薯饼,这才端着餐盘坐在了窗边。   她邻座是一对看上去似姐妹的漂亮外国姑娘,金色的长发,碧色眼眸,皮肤白皙得似童话里的白雪公主。   玛丽笑着用英语跟两位姑娘打招呼,两位姑娘却流利地说起了中文。   “你们中文真好,可以问一下是来自哪里吗?”玛丽笑得很甜,令人好感倍增。   两人里看起来似姐姐的姑娘温柔地道:“我们来自很远的地方,你可能没听说过。”   “这样啊,”玛丽点点头,见对方没回答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再问,又道,“是来中国玩的吗?来旅游?还是有亲人在这边?”   “旅游,我们想来很久了,申请了两年才拿到来这边的资格。”姐姐吃得是一碗鱼肉,味道有些重,玛丽看了好几眼,不记得自己刚在餐柜里有看到这玩意。   玛丽误以为对方说得是护照申请,点点头道:“中国好玩吗?你们吃得这是什么?我可以尝一尝吗?”   “哦,可能不行。”姐姐道,“这东西味道不好,不过很适合我们,你吃了可能会想吐。”   玛丽眨了眨眼:“我刚才好像没看到这个……”   妹妹打断玛丽对食物的注意力,道:“中国很好玩,我们去了很多地方,这是最后一站了,明天我们就得回家了。”   “是嘛。”玛丽点头,“最后一站的这家客栈,你们觉得怎么样?”   “很好。”妹妹竖起大拇指,“服务周到,龙先生对人也特别温柔,就是防御系统……”   姐姐突然咳嗽一声,妹妹声音戛然而止,玛丽茫然——防御系统?   她是听错了吗?   “两位的车票定好了。”龙堰适时出现,依然是彬彬有礼地绅士笑容,好看的眼睛弯成一对月牙。   “谢谢。”姐姐赶紧拉着妹妹起身,接过车票匆匆走了。   玛丽茫然道:“我刚才听她说……”   “你的牛奶要冷了,”龙堰道,“要给你换一杯吗?”   “啊……不用了……”玛丽想了想,“算了,我可能是听错了。”   十点半左右,玛丽的同事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抵达客栈。   龙堰开好了房卡,帮忙提着行李领几人过去,其中一个香槟色的行李箱是玛丽的,两位小伙子特意先绕去了玛丽家楼下,苏妈妈将前一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交给了二人一起带来。   “高个这个是李彬,稍微矮一点的是王野。”玛丽跟龙堰介绍,“李彬是我们的摄影师兼视频剪辑师,王野是他的小徒弟,也是我们工作室里最小的小朋友。”   “师父只是穿了增高鞋垫。”王野是个很开朗的小伙子,刚大学毕业两个月,专业是影视后期。他穿着高领毛衣外头套了个黑色呢绒外套,稍长的头发拿皮绳栓在脑后,他伸手和龙堰握了握手:“龙老板大名早有耳闻,久仰久仰。”   龙堰有些诧异:“是吗?我有这么出名?”   “帅哥嘛。”王野并没明说,倒是跟苏玛丽挤了挤眼睛。   他笑容还挂在嘴角,马尾就被一人拽住了,跟在一旁的李彬看了他一眼,嘴上叼着烟,道:“没大没小。”   王野立刻吐了吐舌头,李彬对龙堰点头道:“这几天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龙堰笑得很温和,似乎并没听懂王野那点小玩笑的意思,“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有意见建议也尽管提,只要是对客栈发展有利的提议,我都会采纳。”   李彬点点头,将烟拿下来按进垃圾桶里。李彬看起来有三十多岁,身高和龙堰差不多,肩宽背挺,理了个板寸头,五官轮廓硬朗深邃,侧脸瘦削;他穿着黑色毛衣外套防风服,脚上蹬着一双深色军靴,看起来十分干练。   他手里提着苏玛丽的行李箱,从进客栈以来,视线已经朝苏玛丽的方向看过十几回了。   龙堰收回视线,笑容不变,很快将二人领到了玛丽房间的隔壁。   “天堂标准间……”王野看着门牌名,怔愣片刻,“这还挺有创意啊。”   龙堰帮他们打开房门:“昨天玛丽小姐已经跟我提过意见了,我会尽快换掉这些名字。”   “其实也挺有特色的。”王野进门看了一圈,满意点头,“我看换个更恰当的名字就行了,也不用全改。”   龙堰帮他们放好行李便回前台工作去了,王野小声道:“怎么就看他一个人在忙?”   “人手不够吧。”玛丽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这家客栈据说存在时间很久了,因为被前面的客栈抢了生意,位置又不好,生意不怎么样,减少人手也很正常。”   王野左顾右看,又有些费解:“这环境这设施……就算减少人手估计维护成本也够呛啊,这么多年怎么坚持过来的?”   “所以我才会接这单生意,”玛丽敲敲门板,“你们还真以为我能被他那点小把戏给唬住吗?好了,来开个会,我昨天写了两个方案都不是很满意,你们帮我再想想。”   “好勒!”王野撸袖子一副热血青年的模样,李彬则只是沉默点头,和平日一样,他的话从来都不多。   玛丽打开行李箱,想拿出自己的电脑,平日她的行李都是自己收拾,不同的衣服、用具都分门别类放在固定的位置,这次是苏妈妈帮忙,加上又在本地,自然不用放太多东西。行李箱比较空,苏妈妈也没太注意放衣服的位置,玛丽这一开箱子,内衣内裤就哗啦啦露了出来。   黑色的、白色的、粉色的。   透明的、半透明的、有蕾丝边的。   苏玛丽砰地一下将箱子合上,面红耳赤,不敢回头去看。   王野和李彬刷拉转开头,装作没看见的模样,两人有志一同地观察起了床头矮柜。   “哎师父,这柜子的做工不错啊。”王野呵呵呵干笑。   李彬点头:“嗯。”   王野又道:“这屋子挺暖和,我怎么没看到空调出风口?”   李彬也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摇头:“不知道。”   李彬惜字如金,王野一个人独挑大梁,片刻后玛丽才捋了捋头发,转过身来目光乱飘:“先说方案吧。”   王野拍大腿:“好!”   李彬:“……”   等三人定好方案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李彬拿出拍摄工具,扛上三脚架,王野帮忙提打光灯和打光板,苏玛丽化好妆,换了身衣服,三人小声说着话朝大厅走去。   龙堰已经准备好午餐,等在桌边,见三人扛着设备过来便问:“这就要拍了?”   “先录来试试看吧。”苏玛丽耳朵还有些红,李彬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躯仿佛沉默的堡垒,他的脸上也有淡淡暗红。   王野最先窜到桌边,直流口水:“闻起来好香!”   龙堰目光从玛丽和李彬脸上一扫而过,转头道:“相信我,味道会更不错。”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先吃,我还有事要忙。”   “您忙。”李彬点头,帮玛丽拉开椅子,等玛丽坐下他才坐在了对面,王野帮他挑了一筷子菜,“师父你吃这个!好吃!”   李彬对这个总是吵吵嚷嚷的徒弟没辙得很,他嗯了一声,再抬头时,龙堰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天很快过去,玛丽说得嘴皮子都干了,坐在大厅沙发里喝热茶。   李彬坐在一边,翻看拍摄的视频,面无表情。   不熟悉李彬的人总会觉得他过于冷漠,又不会说话,很难相处,但熟悉之后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老好人,做事很卖力,能吃苦,从不抱怨什么,脚踏实地。   李彬面无表情的时间很多,但并不一定是不满意什么,只是他在全神贯注地思考而已。   玛丽和他合作几年了,早已习惯李彬的性格,她等李彬抬头的时候才问:“怎么样?”   “可以。”李彬点头,“明天再多拍一些周边环境,餐厅也多拍些,剪辑起来内容丰富点。”   “行。”玛丽晃着脚,“我还没遇到过内容这么丰富的客栈,感觉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了,脑子里总有些乱糟糟的。”   “慢慢想,先把想拍的都拍了,后期再看怎么剪辑吧。”李彬道。   “可以。”玛丽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龙堰一直在前台忙什么,头也不抬。   “今天一天都没瞧见那几位客人。”玛丽道。   “什么客人?”王野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就是你早上说过的美女姐妹花?”   “我记得还有一位穿西服的外国小哥,还有一位老年人,”玛丽想了想,“他们吃得东西都跟我的不一样,我还特意多看了几眼。”   “吃得不一样?”王野揉着酸疼的胳膊,“餐厅一样,东西还能不一样呢?”   “不知道……”玛丽摆手,“我去睡了,明天继续吧。”   李彬皱皱眉,看了玛丽一眼:“别玩手机,早点睡。”   玛丽心事被戳穿,顿时笑起来:“是是是。”   等玛丽走了,王野坐在沙发里昏昏欲睡,突然他猛地睁大眼睛,鲤鱼打挺似的从沙发里蹦了起来。   李彬被他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扔出去:“又怎么了?”   “师父……我好像看到……”王野哆哆嗦嗦,压低了声音,指着正对沙发的窗口,“我、我看到杀人、杀人犯!”   李彬:“???” ☆、妖怪7号 好梦一场   窗口有黑影一闪而过,路灯被遮挡的一瞬间明显暗了一下,只要不瞎的人都看得见。   李彬皱眉:“只是有人经过吧?”   “不、不是啊……”王野脑子里有一双挥之不去的金色眼睛,他费力地吞了口唾沫,“我看到有个人他……”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苏玛丽口中穿着西装的外国小哥笑着进了门,他先说了一串法文,然后才用中文道:“这几天玩得真开心,下次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来了。”   龙堰抬头,眼神微微发冷,皮笑肉不笑道:“如果您还有机会再来的话。”   李彬疑惑地看了眼龙堰,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他觉得龙堰是个很亲切和蔼的人,不像是会说出这种失礼的话来。   难不成两人是老相识了?随口开得玩笑?   李彬没往心里去,转头想让王野回房间休息了,却见王野睁大眼睛,正惨白着脸看着那外国小哥。   李彬:“王野?”   “师、师父我们、我们走吧。”王野哆嗦着,一边拉起李彬,“我、我想赶紧睡了。”   金发小哥转头看了王野的背影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等那二人都走了,通往后院的玻璃门自动上了锁,前厅的时间显示为十二点整,原本是正门的地方再次变为了绘有山水画的墙壁,前台转到了后方,原本是墙壁的地方变成了一道厚重的石门。   走廊尽头的电梯亮起了灯,无线网络变为了黑色标示,石生女拖着长长的湿裙从电梯里出来,长发包裹住她全身全脸,只留下阴郁的气息,整个大厅都随之阴冷下来。   风铃开口道:“鲁卡斯你被那个人类小鬼看见了。”   “看见又怎么样?他又没有证据,等我去催眠他,他就会忘了刚才的事情。”被叫做鲁卡斯的男人半点也不惊慌,反而好整以暇道,“两个人类大半夜还在前厅待着是很危险的事情,我可是好心赶走他们。”   龙堰的模样也随着十二点的到来起了变化,如墨黑发披散而下,镂空金色发扣坠在发尾处,靛色长袍上滚着祥云和海浪,翡玉耳环在暖灯下闪出温柔的光。   他绯色的眼尾凌厉上扬,薄唇轻启,仿佛吐息间都是杀气:“我提醒过你,不要做会让客栈为难的事,我的话有那么难懂吗?”   眼见龙堰动怒,鲁卡斯不敢造次,却又不甘愿得很,撇撇嘴嘟囔:“我可是帮了你的忙。”   “用不着你这样帮忙。”龙堰道,“你现在就回去。”   鲁卡斯道:“不给那人类催眠了?”   “不用你费心。”龙堰手指飞快,在电脑上打下一串数字,“入住客栈合同违约金,店内名誉损失赔偿金,人类精神损失费,后续处理费用加上本次住宿费一共2000血币。”   鲁卡斯:“……”你打劫啊?!   血币在人界不值钱,汇率逐年降低,不像极乐岛的深海珍珠,在人界的汇率居高不下。   风铃桀桀怪笑道:“法国和英国的中心区还有收血币的,你可以先去那里兑换成欧元。”   “开什么玩笑?”鲁卡斯愤愤道,“去那边的申请更难办,更别说这个世纪那头的统治者是狄涅家族,他们和我们家还有世仇呢!”   龙堰耸肩,将付款账单递给他:“那就没办法了,请在日出之前缴费离开,我会帮你打包好行李。”   鲁卡斯:“……”   今夜没有月亮,后院的住宿区只有两个房间亮着暖色的灯光。   王野关好门,脸色依然很惨白,哆嗦着手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李彬按住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杀、杀人犯啊!师父你信我!”王野哆嗦着道,“我刚才很清楚地看见了,他、他在路灯下面,抱着个女人,然后就……就那样……”   李彬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有些紧张:“哪样?”   “亲、亲下去了。”   李彬:“……”啊?   王野疯狂摆手:“不是你想得那种亲!不正常的那种,那种,像电影里的吸血鬼!”   王野猛拍大腿:“我艹!是吸血鬼!!”   李彬:“……”越听越听不懂了。   王野伸手比划:“他亲下去之后那个女的脸色刷拉一下白得跟抹了层油漆一样!他抬头的时候嘴角有、有血!”   李彬觉得这有些过于玄幻了:“这么暗你能看清吗?”   他伸手摸了摸自家小徒弟的额头:“你是不是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片子了?”   王野喜欢看科幻灵异类的电影和小说,或许他只是错认了昏暗路灯下亲吻的有情人,毕竟这么晚了,他们坐得位置离窗口也不近,看错的可能性很高。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李彬安慰,“这样吧,晚上咱们开着灯睡?”   王野:“……”   王野欲哭无泪:“师父,哥,你信我……他,他就在这店里,他住这儿!就刚才那个进门的小帅哥!”   “那个外国人?”李彬摇摇头,“那就更不可能了,你记得玛丽白天说过什么吗?她碰到过几个客人,其中就有那个外国小哥,你看了那么多电影,有吸血鬼可以走在太阳底下的吗?”   王野顿时回过神,也迟疑起来:“好像、好像也是啊……”   “一定是你看错了。”李彬推着徒弟的肩膀进浴室,“好好洗个澡,休息一晚,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王野深吸口气:“嗯。”   李彬听到浴室传来哗哗水声后,他才披着外套出门点了根烟,目光落在了隔壁还亮着灯的窗口,微微发了会儿呆。   片刻后,他掐了烟,将烟头捏在手心里,深吸口气准备敲门。   正此时,走廊那头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李先生?这么晚还没睡吗?”   李彬吓了一跳,他压根没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蘑菇形状的小夜灯一路亮起来,仿佛是在深夜里流淌的星河,星河那头,穿着白衬衫,系着咖啡色围裙的男人正端着个木盘稳步走来。   “龙老板。”李彬点点头,“是,还不太想睡。”   “你们忙了一整天了,早点休息对身体比较好。”龙堰停在苏玛丽的房间门口,和李彬对视而立,“或者需要我给您和王先生也热一杯牛奶来?要加水果麦片吗?”   “哦……不用了。”李彬摇头,低头看了眼木盘上精致的玻璃杯,“玛丽点的?”   “据说是有点失眠。”龙堰笑着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门从里面被一把拉开了,苏玛丽头发还湿着,乱七八糟搭在肩膀上,她脖子上搭着毛巾,穿着毛绒绒的睡衣踩着兔子拖鞋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一脸无语地看着二人。   “龙先生是准备等我的牛奶冷掉了再给我吗?”   龙堰笑笑,微微弯了弯身体:“抱歉,是我的失误。”   玛丽哼了一声,抬手要端过玻璃杯,被龙堰伸手轻轻一挡:“小心烫。”   “……哦。”玛丽让开路,龙堰进屋将玻璃杯放在床头矮柜上。   玛丽靠在门口看着龙堰的背影,李彬手指搓了搓烟头,说:“把头发吹干,小心感冒。”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玛丽拿下脖子上的毛巾裹住发尾,“哎,你们回来的时候在说什么呢?我听王野那小子大呼小叫的。”   “没什么,他眼花看错了。”李彬叹气,“这小子咋咋呼呼的性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一点。”   “那估摸是改不了了。”玛丽笑起来,“就好像要让你变得和他一样活泼,你行吗?”   李彬:“……”   玛丽嘎嘎乐着,门廊下的光照在她美好的侧脸上,让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更加温暖迷人。李彬耳朵一烫,正要说点什么,那头龙堰已经走了出来。   “李先生确定不来点牛奶吗?或者红酒?”   李彬正要摇头,隔壁的门又被打开了:“师父?”   王野在初春的深夜也不怕冷,套着沙滩裤大T恤,踩着房间的一次性拖鞋探出头来:“咦?你们在干嘛?”   龙堰笑笑:“在说需不需要客房服务。”   王野眼神顿时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李彬。   李彬:“……”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收一收。   玛丽噗嗤笑出来,她准备好好睡个美容觉,才没兴趣跟三个大男人在门口说“荤段子”,于是她潇洒地挥了挥手:“你们慢慢聊,晚安。”   李彬又提醒了一次:“把头发吹干再睡。”   玛丽敷衍点头:“是是,你怎么跟我妈一个德行。”   李彬:“……”   门被关上,王野贱兮兮地笑:“你们这儿还搞客房服务呐?”   李彬:“……”   龙堰笑得绅士有礼:“当然,各种夜宵饮料任您选。”   王野:“……”   李彬勾了勾嘴角,将小徒弟的头推进门里,王野挣扎着道:“我要牛奶!我要压惊!”   龙堰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就听李彬突然在背后问:“龙老板,冒昧请问一下,刚才店里那位客人是?”   “那是鲁卡斯先生。”龙堰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李彬看了眼战战兢兢的王野,“我看您跟他好像很熟,您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吗?”   “具体算是哪儿的人……这我也不大清楚,他是英法混血。”龙堰道,“不过他明早之前就会离开了,如果你们想认识他的话……”   “不不不不不!”王野忙道,“我们不想认识他!哦……我的意思是,这么晚还去打扰人家不太好。”   龙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蘑菇夜灯又一盏盏暗了下去,王野打了个喷嚏,被李彬皱着眉头按进了屋内。   当天夜里,王野喝了龙堰端来的牛奶,加了很多水果麦片的那种,入口顺滑香甜,令人回味无穷,王野果然很快就睡着了,一夜好梦,翌日起来居然也没感冒,整个人精神抖擞,脸色红润,容光焕发。   李彬吃早饭的时候看着他说:“还以为你会吓得睡不着。”   王野哼着小曲,刷着手机新闻头也不抬:“嗯?师父你说啥?”   李彬:“……”   苏玛丽吃完水果沙拉,打了个响指道:“今天上午咱们拍点客栈历史,下午拍周边交通线路。”   “在旅游街上取点景吧。”李斌提议。   “行,”玛丽说着转头找龙堰,“龙先生?龙老板?”   龙堰从厨房那边走过来,步履稳健,头发一丝不乱,白衬衫的袖子随意地挽在手肘上,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   龙堰取下围裙:“怎么了?”   “要采访你,”玛丽笑道,“介意吗?”   “可以。”龙堰爽快点头,“要我换身衣服吗?”   “这样就挺好,”玛丽摸了摸下巴,围着男人转了一圈,“把围裙系上,还挺有那么点感觉 。”   “什么感觉?”龙堰笑着看了玛丽一眼。   玛丽也就随口一说,被龙堰打趣一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咳嗽一声转开话题:“采访稿你先看看,有涉及不能问的部分你跟我说,我再来改。”   龙堰点头,伸手接过,随意看了两眼就道:“没什么问题。”   “都可以问?”玛丽惊讶,“包括你的个人隐私部分?”   “你是指我的性-取向和交往条件?”龙堰笑得很自然,半点尴尬也没有,“只要能起到宣传作用,你想问什么都行。”   玛丽:“……”   玛丽突然说:“我发现你这个人……原来挺没节-操的啊。”   龙堰耸肩,拉开椅子坐下来:“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提到我的性-取向?”   玛丽清了清嗓子,目光乱飘:“没什么,就问问而已。”   龙堰挑眉,也没再多问什么。   一上午的采访很顺利,龙堰始终笑容温和,偶尔为难地蹙眉苦笑,没让人觉得尴尬,反而更吸引人的目光,令人忍不住想多逗一逗。   玛丽赞叹:“你可真会演戏。”   采访之前他明明都知道要问什么了,居然还能装得跟真的一样。   龙堰眨眨眼,略显调皮地道:“这回知道我的性-取向是什么了?”   玛丽:“……” ☆、妖怪8号 古怪的电梯   性-取向这事其实是工作室的女同事提起的,说这么温柔帅气的客栈老板居然没有交往对象,这本身就很奇怪了,再经过玛丽的叙述,龙堰更是成为了一个绅士贴心,擅长照顾人的成熟稳重男人,这样的人哪怕目前生意状况不太好,但在旅游街上拥有一家店铺已经相当不错了,如果他当真没有女朋友,那可能是有男朋友。   同事当时也是开玩笑,说不如采访稿里加一条隐私问题,毕竟这么帅的客栈老板本身也是宣传的一个亮点,如果对方愿意提出一些交往条件,指不定更有宣传效果。   玛丽觉得这想法还不错,如果对方不愿意谈及隐私问题,那不谈也就是了,并不影响什么,只是没想到,龙堰居然如此爽快就答应了,且在采访里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十分配合。   回看视频的时候,玛丽看着对方在镜头里笑得斯文,嘴里却惊天动地地说:“喜欢的类型?那肯定是苏小姐这种类型了,知性优雅有,大方洒脱也有,有坚持有梦想,这点我非常喜欢。”   哪怕知道对方是在客套,但被这么帅气的男人当面夸奖,对方还一脸真诚,苏玛丽也不确定自己当时脸红没脸红。   但回看视频的时候,她还是能听到自己心跳瞬间加速的声音。   玛丽掩饰一般地喝了口咖啡,李彬看了她一眼,沉声说:“有句话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这个人的话不可信。”   玛丽眨巴眼:“当然,因为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他客套一下而已嘛,我懂的。”   李彬正要点头,旁边王野却在桌子下踩了李彬一脚,接话道:“师父的意思是,你当然知性优雅美丽大方洒脱温柔心思细腻冰雪聪明孝顺善良……”   玛丽忍不住笑出声:“就算你拍马屁也没有奖金拿。”   王野笑嘻嘻道:“你的好师父比他更了解,毕竟你们相处得时间更久嘛。师父的意思是,龙老板这个人看起来挺纯良温厚的,但指不定心眼可多,毕竟生意人无奸不商嘛。”   李彬回过味来了,顿时耳朵有些发烫,立刻道:“是,我是这个意思。”   玛丽莫名其妙,并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意思,只摆摆手看了眼外头天色:“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王野转转眼珠:“我去拍点雨景的照片,师父你陪着玛丽姐。”   李彬僵硬地点点头,王野立刻端着相机跑了,出门的时候碰到在门口捡落叶的龙堰。龙堰站在屋檐下,手里提着个口袋,将被风雨打了满地的落叶挨着捡干净,青石板小路上的商铺依然很热闹,游客打着伞,披着雨衣,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春雨搅了性子。   这热热闹闹的人群来来往往,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好奇地朝店里多看一眼。   王野跟龙堰打了个招呼,撑开伞跑出门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潮之中,龙堰的目光却没有从对方离开的方向挪开,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五分钟后,三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一脸严肃地进了客栈。   其中一个为首的男人长得很壮,他先看了一眼坐在休息区的苏玛丽和李彬一眼,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颇不赞同地看向提着口袋从门外进来的龙堰。   龙堰打招呼道:“三位要住店吗?”   为首的男人伸手从内侧口袋中摸出证件,敷衍地在龙堰面前晃了一下:“食品安全卫生检查。”   龙堰点头,放下口袋拍了拍手,领着三人朝厨房走去:“这边请。”   苏玛丽看着三人走进后厨,奇怪地道:“还有突击检查呢?”   李彬摇头,他还沉浸在自己方才差点犯下的大错误里不可自拔,如果不是王野及时提醒,他可能都还没发觉,自己差点就否定了龙堰对玛丽的夸奖。   李彬心里有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龙堰哪里让人不大舒服,他并不想承认这只是单纯地因为龙堰是玛丽的相亲对象的关系,他想客观地看清龙堰这个人——初见面时的绅士有礼;熟悉之后的细心周到;对外国小哥突如其来的冷漠敌意;采访时伪装的假象,是介于彬彬有礼和轻浮调笑之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无数细节结合在一起,再结合他的年纪和经历,同龄人的做事方式不会有比他更完美的了。   可越完美的表象,却让人更加疑惑,隐隐的,李彬还觉得有些不安。   玛丽伸手在李彬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李彬回神,下意识抓住了玛丽的手腕,摇头:“没什么,在想视频……”   话音没落,李彬仿佛被烫了一样收回手,手心还残留着皮肤的温度和细腻触感,他难得僵硬尴尬,说话也结巴起来:“我、那个……抱歉……我……我去洗手间!”   李彬落荒而逃,这要是让王野看见,估计又要连连叹气——他可怜的老实师父哟,明明长得也不差,为何就是如此胆小谨慎,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追到老板,也好让自己攀个关系,顺便加加薪。   感觉简直遥遥无期,今生无望。   苏玛丽看着李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抿了抿嘴角,拿起手机懒洋洋想找闺蜜聊天,但想起方才李彬尴尬的模样,一时又没了兴致,她举起手机自拍一张,觉得角度不大好看,又换了个方向,端着精致复古的茶杯重新拍了两张,这次角度合适,姣好容貌被软件自动修饰之后更加娇嫩动人,是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大美人一个。   玛丽看着照片自娱自乐了一会儿,发了个朋友圈,写了一段极为装逼的话:“初春,小雨,品一杯茶,暖谁的心?”   下方配上自拍照和方正窗口,有雕花窗框和小半天空,还有点自然绿植的那种。   大厅里安静极了,龙堰和三个突击检查人员没出来,李彬也不见踪影,风从门口挤入,将前台的风铃吹得叮咚乱响。   苏玛丽百无聊奈地坐了会儿,便起身四处溜达,她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门上,想了想,这几天似乎也没见有人用这台电梯?   说起来,白天偶尔也会看到一些客人,但住宿区却从来没有互相碰上过,难不成这电梯下面也有客房?地下室?   苏玛丽拿着手机走到电梯门口,观察了一圈,周围也没写禁止乘坐或者工作人员通道之类的标志,她便伸手按下按钮,等着电梯门打开。   猛然亮起的红光让玛丽吓了一跳,随即电梯的数字显示有些……奇怪。   不是一般的阿拉伯数字,而是有些像乱码一样的图形文字。   苏玛丽皱眉,难不成电梯坏了?这在评测内容里可是要扣分的啊。   叮,短促地一声响起,电梯门朝两边划开,露出门后的景象。   看上去比外观要大得多的电梯厢,铺着红色的复古地毯,内里的装饰也有些老旧,没有摄像头,看起来居然更像一个……木质的轿厢。   苏玛丽在内心大大地扣分,随后抬腿走了进去,前台的风铃疯狂响动,厨房那头,听到动静的龙堰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正缓缓观上的电梯门。   “怎么回事?!”跟出来的三个男人大惊失色,立刻摸出电话来,“马上叫她回来!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有通过你的申请的原因!”   龙堰并未理睬男人,他飞快地走到前台,拿起白色的座机电话拨了个号码。   李彬从洗手间出来,拍了拍脸,振作精神走回大厅,见大厅气氛压抑,玛丽又不见了踪影,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出了什么问题。   “玛丽呢?”李彬边摸手机,边问。   “不用担心。”龙堰微笑道,“苏小姐刚刚出门,说是很快回来。”   李彬皱眉,电话那头无人回应,他的目光从几人脸上划过,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他的视线视若无睹地从电梯门上移开,似乎压根没注意到电梯门上的灯还亮着。   他有些放心不下,便朝门外走去:“我去找找她,如果她先回来,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龙堰点头:“好的。”   待李彬离开,大厅里只剩下了龙堰和三个男人,为首的高大男人怒气冲冲:“你看你都惹了什么麻烦!”   “我保证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龙堰的笑容缓缓收起,他深邃的眸子迎着日光,却不似往日温暖平和,而是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男人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于是他转开话题:“鲁卡斯的事还没完,按照客栈合同约定,如果你们的客人对人类出手造成意外伤亡事件,客栈必须马上关闭,不允许再次开放。”   龙堰道:“我当然记得,但那位美丽的女士并没有任何问题,她只是有些贫血。”   男人深吸口气:“这还不够吗?谁知道吸血鬼的牙会给她带来什么副作用?”   龙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鲁卡斯是混血儿,他的能力没有那么强,你们尽管放心。吸血鬼身上也不会携带任何致命病菌,他们不过是一群可怜的饮食障碍患者,其他人提出质疑也就算了,你们好歹也是职业工作人员,请不要随意将电影里的情节对号入座,这很不明智。”   男人倒抽一口冷气,被龙堰不含任何感情起伏的语调噎得胸痛,正这时,桌子上的座机又响了起来。   龙堰接起电话,听了两个音就点头:“好,我来接她。”   男人皱眉:“搞定了?”   龙堰朝电梯走去:“麻烦你们帮我挡一会儿那位李先生,他的直觉很敏锐,我可不想节外生枝。”   男人气道:“凭什么要我帮忙?这是你自己的烂摊子……”   龙堰迈入电梯,无所谓道:“那就等着被他发现真相吧,到时候就算客栈关闭,你们也摆脱不了渎职的连带责任。”   男人:“……”   电梯飞快下降,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座旅游街往下深达上百米的深度中,还有一座神秘的地下城。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崭新的世界华丽又低调地呈现在眼前。   天穹是复古的壁画,壁画上刻画得是妖怪客栈的来历,每一幅画面都栩栩如生,难以想象是用何种工具画上去的。   所有的灯光都来自大雾森林里的夜精灵,它们漂亮娇小的翅膀每抖动一下都会散发出温柔的光芒,仿佛夜路尽头的明灯,为每一个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地砖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像一条梦想中的天路,蜿蜒在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这是龙最爱的真金白银,它们散发着最纯粹的欲-望的味道,引诱每一个心智不坚定的人堕落成魔。   地下城的标示是一座巨大的,几乎要顶到天穹的大钟,它有八面,每一面的时间都不一样;这里有24小时便利店,服务生是个难看的地精,系着围裙,嘴里长着尖牙;这里有酒吧和人类特产商店,哥特式的建筑风格,门铃是一颗颗枯萎的兽头。   这里有赏金猎人店,专门发布公告用,四处旅行的猎人们可以完成各种任务去领取赏金;这里也有办理护照、签证等窗口,工作人员是一只八足章鱼,他一个人管理所有窗口,因为黏糊糊的触手总是在护照和签证上留下各种脏兮兮的印迹而被客人投诉过无数次。   八面大钟下方的传送区价格高昂,所以排队的人寥寥无几,龙堰穿过几个正在争吵的长鼻子女巫,径直走到“遗失物品管理中心”将昏睡在那里的苏玛丽抱了起来。   石生女紧张地搓着干枯的手:“电梯门一开我就打晕她了,我,我没有其他的办法……”   “没关系,这是我的责任,你不用自责。”龙堰温柔劝慰,随即抱着苏玛丽朝外走去,“你确定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不、不太确定。”石生女想了想,“她、她好像正在看手机,应该没来得及……”   “希望如此。”龙堰苦笑,“虽然我不介意她知道我们的秘密,但还没打算让她一次性接受太多东西。”   总归是要循序渐进的,否则是个人都得疯了。   石生女点点头:“但是,但是电梯她应该看不见的。”   “结界快失效了。”龙堰道,“她很有天赋,所以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电梯。”   “天赋……”石生女担忧道,“她,她会不会被那边的人盯上?”   “说不好。”龙堰想起上面等候的三个人心情瞬间很差,“说实话,如果苏小姐真的被选中,大概会是他们之中最懂礼貌的一个人。”   石生女送他们到电梯门口,又担忧道:“不如用传送门吧?”   龙堰淡定地迈进电梯,轻飘飘丢下一句:“我没钱。”   石生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石生女:先生,电梯该维修了。 龙堰:我没钱。 石生女:先生,真的需要增加人手了。 龙堰:我没钱,有人愿意当志愿者吗? 石生女:签证办理处的机器被地狱犬咬坏了。 龙堰:让它主子来赔钱,报保险公司,全部换最新的机器。 石生女:鲁卡斯的赔偿款还没到账。 龙堰:晚一天多罚一百血币。 鲁卡斯:……救命啊!抢劫啊! ☆、妖怪9号 失忆   玛丽醒来的时候床边站着三个人,王野咋咋呼呼大叫:“姐你没事吧?好端端地怎么说晕倒就晕倒?”   玛丽一脸迷茫,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记忆里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浆糊,暂时没能理出个头绪。   李彬提着小徒弟的衣领,将他拉扯起来,上前担忧道:“没事吗?是龙老板送你回来的,说你在旁边小街里晕倒了。”   玛丽又转眼去看站在床头那端的龙堰。   龙堰微微蹙眉,神情里充满了担忧和自责:“抱歉,是我没能及时注意到你的情况,是早餐的问题吗?还是昨天晚上的牛奶?”   玛丽摇了摇头,脑袋一晃就疼得厉害,仿佛是被大卡车狠狠撞了脑袋。   “我……怎么了?”玛丽难受得想吐,捂着嘴脸色惨白,整个人又朝被子里缩了缩。   “不记得了吗?”李彬帮她倒来一杯温水,见玛丽摇头,便小心放在床头柜上,又道,“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龙老板说你出门了,后来我也出门去找但是只碰到了王野,回来的时候才听龙老板说你晕倒了,在房间休息。”   王野紧接着道:“姐你不知道,听说你晕倒了把师父给急得,嘴唇都急出泡来了你看看。”   李彬:“……”   王野笑嘻嘻道:“师父是真的担心你,你怎么会突然晕倒了?还晕倒在旁边的街上?”   玛丽皱起眉,下意识想反驳不是这样的,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眯起眼,摆了摆手:“我脑子有些乱,等我睡一觉再说。”   龙堰道:“要去医院吗?万一是脑震荡……”   “没事。”玛丽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气躁,大概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失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令她分外恼火,于是她赶人道,“都散了都散了,我要睡觉。”   李彬点头:“我就在门外,不舒服喊我一声。”   王野也立刻表忠心:“我也在门外,我跟师父守着你!”   李彬敲了王野的脑袋一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龙堰看了玛丽一眼,道:“真的不用叫医生?”   玛丽拿被子捂住脑袋,伸出一只胳膊来胡乱挥舞。   龙堰勾了勾嘴角,转身出了门。   门外,李彬点了根烟,目光带着几分戒备看着龙堰。   龙堰笑笑:“李先生是不相信我?”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有你清楚。”李彬道,“你再重复一遍,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龙堰耸肩,倒也不生气,和和气气道:“我送那三位客人出门,回来的时候听到猫叫声,顺着猫叫声走到隔壁的巷子里,就看到她躺在地上,衣服打湿了,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王野摸下巴,一秒福尔摩斯上身:“所以你猜测她是自己晕倒的?她手里拿什么东西了吗?头是朝哪边?你为什么听到猫叫声就会去看一眼?”   龙堰道:“因为那是店里的猫,是只老猫了,经常消失很多天才回来,所以听到它的声音我当然会去看一眼。”   龙堰想了想:“她头朝巷子另一端,手里没拿什么东西。”   王野眯起眼:“如果她是自然晕倒,总会磕碰到哪里吧?你说她身上没有任何伤?”   “这我就不清楚了,”龙堰笑笑,“确实没有任何伤,也许是运气好,晕倒之前扶住了墙之类的?”   李彬吐出烟气,犀利的眸子如猎鹰紧紧盯住龙堰的表情,可惜,龙堰淡定从容,任李彬如何打量也没有看出丝毫不妥来。   可李彬就是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龙堰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要忙,苏小姐若是醒了,麻烦通知我一声,我再来赔礼道歉。”   李彬冷冷道:“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龙堰道:“毕竟是店里的客人,她又是一个姑娘,如果今天不是晕倒而是遇到了坏人怎么办?我多少也该负点责任才能安心。”   王野眨巴眼:“负责?你想怎么负责?”   龙堰笑笑:“比如免费给你们办理会员卡,以后来住店在会员基础上再给你们打折如何?早餐永久免费。”   王野张开嘴巴,哇哦。   等龙堰走了,王野啧啧赞叹道:“龙老板真的好会做生意,其实这么看他人也挺不错的,师父你也别老用有色眼镜看人,不能因为他是苏姐的相亲对象你就针对人家。”   李彬一顿,抬手给了小徒弟一个爆栗子:“又胡说什么?我没有针对谁,我只是感觉他这个人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你这就是先入为主。”王野摇头,“人家对我们照顾有加,你却总怀疑人家另有企图,这就不对了。师父啊,做人要心胸宽大,否则你真会被龙老板比下去的。”   你看看,龙老板比你年纪还小呢,人家总是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又会做事做人,又会说话,长得又帅,简直挑不出错来。   你再看看你,明明长了一张俊脸,又不喜欢多话,看起来就是个狠角色,结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失望,且失望。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到老板,晋升为老板娘?真是捉急。   屋内,苏玛丽其实并未睡着,她不是个随波逐流的人,不会人云亦云,相反她是个非常有自己的主意的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办起了自己的工作室。   哪怕脑袋疼得仿佛要爆炸,她却依然皱着眉头努力想将自己脑子里的一团云雾给拨开。   她记得她跟李彬在大厅说话,李彬去洗手间,然后她……   真相掩藏在重重云雾之后,无论如何也窥不到半点痕迹。她隐约觉得自己确实是要去什么地方,但记不清是要去什么地方。   这种诡异的感觉令她有些恐慌无措,也有些焦躁和愤怒。   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还没到犯糊涂的时候,怎么可能连自己去了哪儿都记不清?不过是晕倒而已,怎么会恰巧晕掉了最关键的部分?   苏玛丽不是个笨蛋,自然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外头王野还在猜测:“师父,你说苏姐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迷晕了?电视里演的那种,所以她不记得了?”   李彬:“……”你电视剧看太多了。   王野摸着下巴嘟囔:“要么就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小说里不是也有写吗?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就被灌下药物失忆了!”   李彬正无语,想让王野不要再说了,却突然顿住了。   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他想起来自己冲到玛丽房间的时候,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空杯子,从里面残余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一杯牛奶。当时他并未往心里去,可现在经王野一提醒,那杯牛奶却变得突兀起来。   李彬突然觉得有些手抖,他转头看着王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王野茫然点头:“好,你问。”   “昨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李彬紧紧盯着王野的表情。   王野果然皱起眉来:“昨晚?什么事?”   “你说你看到了杀人犯。”李彬提醒,“你还想报警。”   “杀人犯?!”王野愣住了,但他的眼神一恍惚,又摇头道,“哦,我想起来了……其实吧,我可能是看错了。”   李彬愣了愣:“你看错了?”   “嗯,怎么可能有杀人犯嘛。”王野摆摆手,“当然是看错了啊,难不成师父你相信了?”   李彬打量了王野片刻,摇头:“当然没有。”   既然不是牛奶的问题,难道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李彬心里叹气,走廊另一头,龙堰端着两杯加了水果麦片的牛奶勾了勾嘴角,又转身回了大厅。   “怎么样?”风铃问,“发现了?”   “差一点。”龙堰笑笑,“那个李彬,是个人才。”   风铃喘了口气:“有惊无险。”   “李彬和王野,我们得尽快打发掉他们,”龙堰道,“我只留一个人。”   风铃犹豫道:“你确定吗?我觉得那个苏玛丽也不太好对付。”   “我不需要对付她,我需要的是她的帮助。”龙堰按着计算器,“十天后就到‘明日节’了,那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对我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风铃叹气,满身石子叮咚作响,在风里传出很远。   苏玛丽在艰难地思考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天已黑了,她肚子咕咕作响,便打算叫个客房服务,让龙堰送些吃的来,不过拿起手机时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躺了大半天了,想出去活动活动。   时间指向十一点五十,苏玛丽起身洗漱一番,精神稍微好了些,头也终于不疼了。她看了看镜子里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脸颊:“小可怜,你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把真相找出来的!”   她竖起大拇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噘嘴亲了亲又露出个灿烂笑容,心情这才好了些,哼着小曲赤脚走出浴室,换了件套头毛衣牛仔裤,披着大衣拉开了门。   门外寂静无声,隔壁的房间亮着灯,隐约能听到电视机里的声音。   苏玛丽没打算打扰同事们,她换上雪地靴,边走边将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大半夜的她也懒得捯饬自己,戴着副黑框眼镜,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脖子上围着围脖,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明亮的眼睛。   她沿着蘑菇夜灯小路走到大厅前,发现玻璃门居然上了锁,她疑惑地拉了拉门,又朝外头喊:“有人吗?”   没人应门,苏玛丽又给客栈扣了五分印象分——毕竟还不到凌晨两点就锁门,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要知道一般客栈都会在门口留个电话,以方便夜归的旅客们。   苏玛丽没敲开门,只得左右看看,又顺着小路在寂静的住宿区花园里闲逛起来。   这里的绿植十分茂盛,池塘倒映月光,洒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波纹,城市的夜空很难看见星光,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从这个花园里看上去的夜空要比平日美上几分。   苏玛丽揣着手看了会天空,耳边突然听到一声猫叫,她诧异四望,就见池塘对面小桥上蹲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猫。   那猫脸圆圆的,肚子圆圆的,哪儿都圆圆的,仔细再看,不就是她第一天来的时候在墙角下发现的那只猫吗?   是野猫还是店里的猫?苏玛丽走了过去,还没走近,那只猫便向一条狭窄小路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仿佛在等着她跟上去。   三更半夜,宁静的花园,叫不开门的客栈和有灵性的猫,仿佛是奇幻电影的预告片段,带给人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和亢奋感。   苏玛丽又回头看了看花园,她捏紧了大衣里的手机,跟着猫朝小路走去。   黄白大猫在前引路,时不时喵喵叫上两嗓子,玛丽跟了一段路后就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她打了个喷嚏,想起来自己是想吃点夜宵的,于是打算放弃这段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冒险。   大猫等在前头的分岔小路上,月光从枝桠间穿过,零碎地洒在猫身上,使得那黄白的毛仿佛裹了一层银霜,根根分明,颜色也趋向透明。   大猫抬了抬爪子,仿佛在指路,玛丽却转过头想要回去,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敲钟的声音,一共十二下,预示着新一天的来临,那悠远的钟声仿佛敲在了人的心房上,令这四周的寂静都忽然变得诡异而莫测起来。   冷气越来越强,苏玛丽哆嗦着摸出手机,却意外地发现刚刚还一切正常的手机居然收不到信号了。   无服务三个字亮在左上角,淡漠冰冷的屏幕光照在玛丽脸上,将方才还如童话般的氛围变得有些阴森起来。   玛丽拿着手机转了个圈,没有信号,没有信号,还是没有信号。   她皱着眉,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电话,电话打不出去,信息也发不出去。   客栈的印象在她心中又跌了五分,从几乎要满格的五星好评一路跌到了四星,再这么发展下去,估计离三星就不远了。   玛丽顺着来路往回走了许久,心里的不安隐隐被证实。   她居然在不大的花园里……迷路了? ☆、妖怪10号 死就死吧   鬼打墙?   玛丽站住了,她裹住大衣,冰冷的手指捏紧手机迟疑地四处看。月色一如往常,花园也一如往常,可她就是找不到自己住的地方。   连那条带有夜光小蘑菇灯的长廊也找不到了。   “喵嗷——”   猫叫从脚下传来,玛丽吓得尖叫一声,差点抬脚踹飞无辜的大猫。   大猫将尾巴盘在脚边,低头舔了舔爪子,又抬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玛丽。   玛丽心里的不安被这唯一的活物安抚了下来,她蹲下身摸了摸大猫的脑袋,触手温暖,毛绒绒的质感也让她心情放松了许多。   手机上显示12点10分,玛丽吸了吸鼻子,不抱希望地问:“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大猫晃了晃尾巴尖,似乎听到了有趣的问题一般,它又细细地叫了一声,蹭了蹭玛丽的手,转身朝小路走去。   玛丽这次毫无选择,只得跟着它朝前一直走,12点15分,玛丽远远看到了亮着灯的大厅。   那一点微光简直像是沙漠尽头的绿洲,是深夜里唯一的救赎,玛丽紧绷的心弦瞬间放松下来,膝盖也有些发软,她踉跄几步跑上前,本想尝试拍门呼喊,却发现这回门一推就开。   大厅里隐隐传来说话声,人数还不少,玛丽惊讶地迈入门内,大厅里的暖气安抚似地包围住她,驱散了她从内到外的寒气。   她朝冻僵的手心里哈了口气,拐出走廊,就见前台处正排队站着许多人,他们提着行李箱,背着背包,模样各有不同,穿着也很……一言难尽。   生意这么好?   玛丽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无法打开的玻璃门,诡异的花园,半夜突然冒出来的旅客,   加上她白天失去的记忆,她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虽然她并不像王野那样喜欢发散思维,但此时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幼年听过的恐怖故事,关于半山坡上空无一人的旅店、夜半鬼出没的招待所等等。   “您好。”一把尖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玛丽吓得头发都要炸开了,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因为她很确定自己从走廊出来的时候身后没有任何活物。   除了那只猫。   玛丽回头,一个矮小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他穿着白衬衣,黑色马甲,打着领结,正笑眯眯说:“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吗?”   玛丽:“……”   玛丽从未见过这个人,她犹豫着道:“我找……龙堰。”   “龙先生在忙,”服务生道,“您有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   玛丽呃了一声,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我、我想找点吃的。”   “餐厅还没到开放时间,抱歉。”矮小的男人鼻子很尖,耳朵很大,他的头发有些像是假发直接罩在头上,刘海都有点歪了,像是风一吹假发就会从他脑袋上滑下去,“夜宵只有牛奶、米粥、甜点、部分热饮,您需要吗?”   男人又补充道:“热饮不包含咖啡和浓茶,抱歉,我们只是怕这会影响您的睡眠。”   “米粥吧,谢谢。”玛丽有点后悔这个时间出来,她竭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再来杯牛奶,加水果麦片。”   “请稍等。”男人低头,十分谦卑有礼,但他的笑容总是让玛丽感到有些无措和慌乱。   服务生领着玛丽到了餐厅,玛丽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容易被人发现,同时她又能看到整个大厅的布局。   “是个聪明的姑娘,也是个勇敢的姑娘。”在苏玛丽身后不远处的厨房里,一个蓄着长胡子,长着一对猫耳的圆脸老头正背着手絮叨,“我喜欢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跟我以前的主人很像,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眼看猫老板又要开启回忆模式,在这家客栈工作的人员都早已听过无数次关于他和他主人的感人故事,实在是要听吐了,龙堰温和又坚决地打断了猫老板的回忆:“您也觉得她合适?”   “嗯?这个我可不知道,”猫老板不满地扁扁嘴巴,打了个哈欠,“我的鱼还没好吗?”   “就好了。”无头厨师抬手比划了一下,将锅里的鱼捞起来,又拌上鸡胸肉丝和一点动物内脏,一盘血淋淋带着浓浓腥气的食物盛在精致的白瓷盘里,端到了猫老板面前。   “以前我还吃过猫粮,”猫老板回忆,“我的主人没什么钱,只能买最差的猫粮,吃得我口臭。”   龙堰无语道:“如果您不反对,我就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你的计划什么时候跟我商量过了?”猫老板吃得满嘴血,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向来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孩子,不过龙都这这样,霸道无情又不讲理。”   龙堰转身要走:“我先出去看看。”   猫老板悠哉道:“你最好能改改你的性子,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宠着你。”   龙堰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了玛丽正战战兢兢看着碗里的米粥,她闻了又闻,始终不敢下口,那碗米粥散发着香浓的热气,在这寒冷的夜晚最能让人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可玛丽却缩着脖子,捧着碗,始终不愿下嘴尝上一口。   她的背影看起来像某种脆弱的小兽,龙堰缓步走过去,努力让自己不要吓着对方:“晚上好苏小姐,听说你找我?”   苏玛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焦急地想说点什么,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所有的话梗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玛丽看着面前斯文的龙堰,脑海里浮现地全都是恐怖故事里吃人的妖魔鬼怪。   “哦……已经没事了。”玛丽将落到眼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尽量笑得不那么苍白,“我只是想找点东西吃,没想到……你们还挺忙的,我这就回去了。”   “可是你什么都没吃。”龙堰看了一眼米粥和牛奶,“是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不不不……”玛丽胃里一阵翻腾,她一想到这些天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就忍不住地想吐个昏天暗地。也许是上一个受害者的人肉,也许是某种小怪物或者阴沟里的死老鼠、死猫……   玛丽膝盖都发起抖来,手指卷曲在手心里,将手心的嫩肉掐出深深的痕迹。   她努力微笑道:“我端回房间吃。”   龙堰看了她一会儿,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地欣赏和赞叹,他伸手将木盘端起来:“我送你。”   玛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用了,你们这么忙……”   “今天生意确实不错。”龙堰轻描淡写地说,“节日庆典就快到了,之后几天客人还会逐渐增多,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玛丽觉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她有种感觉,龙堰似乎没想再遮掩什么,玛丽不确定这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太看得起我了。”玛丽再次捋了下头发,想缓解全身肌肉的僵硬,她努力不去接对方的话,“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尽力就是,不过我之前也说过了,测评这种事就是要客观,不管好坏,我都会如实反映出来。”   龙堰端着木盘朝后院走去,他嘴角勾起笑容,并没有因为玛丽极力想转移话题而放过她,他云淡风轻地说:“当然,我之所以会找到你来帮忙,也是因为你工作的性质正是我所需要的,不过我现在说的跟人类世界的营-销-推-广没有半点关系。”   苏玛丽:“……”   苏玛丽站在原地,不敢朝前再走一步,整个大厅的人声鼎沸不再热闹而有活气,反而像是将她扔进了巨大的怪兽洞穴中,她像垂死挣扎的小羊羔,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她终于有勇气朝逃生的大门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的心直直地坠入了冰窖。   在进大厅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当时她整个人很慌乱,前台又被人群包围,她并没有发现问题所在,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本应该是大门的位置变成了一堵墙,那里根本没有任何看起来像门的痕迹。   苏玛丽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她终于支撑不住了,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和随机应变也彻底停摆,大脑罢工抗议,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醒来之后一切如初,她和这位绅士有礼又帅气温柔的客栈老板止步于合作关系,哦不,如果时间能再往前一点,她一定会拒绝这次的相亲,无论对方的条件有多么诱人,哪怕拥有一间她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复古主题客栈,她也绝不踏入一步。   好奇心害死猫,古人诚不欺我。   可惜,现实总是残酷而不尽如人意的。   苏玛丽并未昏迷多久,大概连五分钟时间都不到,她就又不甘愿地清醒了过来。   她听到耳边喧哗的声音,实在很不想睁开眼睛接受现实,神啊,不管是哪边的神都好,她苏玛丽一生平凡平庸,没干过什么光荣伟大的事业,没为国家奉献过年轻热血的生命,但也从未做过大逆不道之事,待人友善,尽量不招惹是非,遵纪守法,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尚且算是孝顺父母,也为一些可怜的绝症孩子捐过钱——虽然不太多。   她不过是芸芸众生里再普通不过的那一个,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就非得掉在她脑袋上不可呢?   难道这条命今晚就要这样没了?   玛丽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地回忆起从小到大的往事,发现自己其实还有许多未尽的心愿没去做。   说可惜,似乎也不算太可惜,但一定是还没活够的。   “苏小姐?”龙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醒了吗?”   苏玛丽绝望无比,失望无比,一颗心都冷到了骨子里,反而缓解了恐惧,多出几分愤怒和不甘来。   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心说:死就死吧,不就是死吗?但是李彬和王野不能被自己拉下水!   “我有条件!”她张口就道。   龙堰愣了愣,安静地看着她:“你说。”   “放过李彬和王野,他们是无辜的。”苏玛丽咬牙道,“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龙堰好看的眼睛弯起,眼底仿佛坠满了浪漫的星光,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只要我放了李彬和王野,你就答应我的要求?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苏玛丽恨恨盯着龙堰,“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这个人脾气很倔的,今天怪我运气不好,栽在你手里了,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周围围观热闹的人群顿时啪啦啪啦鼓起掌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这番台词很有气势,这么多年来少有人敢威胁龙堰,这实在很值得佩服一番!   苏玛丽撑起身子站起来,被鼓掌声激起心中一片热血激情,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差一条披风就可以去COS巾帼英雄。   龙堰丝毫被冒犯被挑衅的表情也没有,反而愉悦极了,他点头道:“好。”   苏玛丽冷哼一声:“说吧,想怎么吃!红烧焖煮油炸都随意,但先说好,请让我走得轻松一点还有……我讨厌姜和香菜。”   周围人群又窃窃私语起来——这是要吃什么?   石生女焦头烂额在后头道:“请还没办理入住的客人,先办理一下入住吧,客人?”   然而客人们正兴致勃勃观看现场演出,还以为这是客栈新开发的欢迎节目,甚至有人坐进了餐厅,点起了餐来,准备边吃边看。   石生女叹气,又抬头看了一眼风铃,友善提醒:“您又输了。”   风铃:“……” ☆、妖怪11号 另一个世界   龙堰又赢了,不仅多拿了一颗辟邪石和罗魂叶,还得到了苏玛丽的保证——无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龙堰心情十分愉悦,干脆将玛丽打横抱起,朝前台走过去。   “我要给你看点东西。”他说。   玛丽吸了吸鼻子,最后一点勇气用完后,恐惧再次无声无息地包裹住了她的心脏,她眼眶微微泛红,但又倔强地不愿意落下泪来,她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在一起,甚至没有心思多看一眼周围围观的人群。   如果他们真的都是人的话。   所以她也就看不到,围观人群里好奇善意的眼神,而非恶毒和狰狞。   龙堰脚步很稳,很快将玛丽抱到前台处,玛丽这时候才终于看清了前台的模样——整个已经转了个身,面朝原本空无一物的后方,而后方本该有的墙已经变成了一扇巨大的石门。   石门此时是打开的,有紫黑色的旋转的光从里头隐隐飘散而出,又在接触到客栈的空气时消散无踪,隐隐地似乎能听到一些诡异的哀叫声。   玛丽的惊恐在今夜上升到了巅峰,她几乎要尖叫出声,结巴道:“你、你要干、干什么?”   难不成要把自己丢进去?   这里头有什么?驯养的怪物?孤魂野鬼?   龙堰说:“这里是通往异世界的门。”   玛丽:“……你、你不用解释那么多,俗话、俗话说得好,反派之所以死、死得快,都是因为废、废话太多。”   龙堰:“……”   龙堰胸膛震动,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玛丽惊悚地看着他——这个反派看起来神经有点不对,估计是反派中的反派。   而其他人包括风铃和石生女则都很吃惊,要知道龙堰平日虽然脾气很好,对客人也十分温和有礼,笑容总是挂在脸上,但要看到他这么轻松无防备地大笑却是百年难得一见。   “上一次龙先生这样笑是因为什么来着?”   “……新闻说,小精灵养成学院新改的课程里加入了‘如何辨别龙族是否进入发-情-期’。”   “……”   龙堰一直在笑,玛丽就感觉自己坐在一个大型震动摇篮机里,还是坏了的那种。她感觉再这么抖下去,自己的脸都要松了,而从石门后进来的客人看到站在门口的这两人,无疑不是露出了疑惑又诧异的表情。   虽然这些人可能都不是“人”,但被这么盯着看还是让苏玛丽觉得非常恼火。   就算是要死,也得让人死得有尊严不是吗?强行在这里被围观是几个意思?   龙堰一边笑一边道:“谁告诉你,你会死?”   苏玛丽:“……嗯?”   龙堰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止了笑,低头一看玛丽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苏玛丽这回终于耐性全无,而且龙堰的那句话让她心里一松,她甚至没来得及分辨这种情绪,就已经失控地扯住龙堰的领口:“你说什么?我不会死吗?你说清楚!不要笑了!”   龙堰笑着道:“现在要听我解释了吗?还觉得这是废话吗?”   说起这个,龙堰又乐了起来。   苏玛丽简直想把牛奶水果麦片直接扣在这个男人头上,她恼火道:“说完再笑好吗!等你说完,笑够一百年我也不拦你!”   龙堰看着她:“脚还软吗?能站住吗?”   苏玛丽撇撇嘴,犟嘴道:“我脚没软,是你非要抱我的。”   龙堰点头,也不跟她争辩这个,将她放下来之后说:“这家客栈存在时间确实已经很久了,这个我没骗你,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类还有很多修仙者的时候,人类世界类似这样的客栈有很多,不过现在已经很少了。”   苏玛丽仿佛在听天书:“修仙者?”   “那时候人、妖、魔、鬼、仙都还没被分开,”龙堰道,“不过可能跟你们所想的又不太一样,仙人并不管人界的事,简单来说,这是几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它们之间又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仙界属于上道,人界属于中道,鬼界则属于下道。”龙堰解释,“妖属于外道,魔则属于邪道。人界的修仙者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打破自身束缚,得到通往仙界或者鬼界的钥匙,便能脱离人界,去往其他两界;而仙界则能通魔界,鬼界则能通妖界。”   每一个世界又有许多小世界组成,就好比人类世界中其实也还有其他无数小世界,只是未被寻常人类发觉而已。   譬如修仙者的世界、巫师的世界、超能力者的世界、尚且无人能造访的海底世界、地球以外的世界、银河甚至宇宙以外的世界等等。   这些都属于人界。   “以后你在这儿待得时间长了,自然会了解许多事情。”龙堰道,“而现在你只需要知道,妖怪客栈,是异世界通往人界的一个中转站,每晚十二点石门打开,人类通道关闭;到了早上六点,石门会关闭,人类世界的门会打开。”   玛丽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问号,甚至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才好:“这、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吗?”   “这个以后你也会知道的。”龙堰笑笑,又带着她往前走去,“你想知道你失去的记忆是怎么回事吗?”   玛丽一惊:“是你搞得鬼?”   “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没有任何防备之下,接受一堆超出你常识范围的东西,你很可能会因为接受不了而精神失常。”龙堰耸肩,“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龙堰站在一堵白墙前,玛丽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隐隐觉得这里不应该是白墙,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但又想不起来应该是什么。   龙堰伸手打了个响指,白墙在玛丽的面前分崩离析,又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暴力撕扯开,露出了隐匿其中的普通电梯门。   光洁的门倒映出玛丽和龙堰的身影,玛丽突然松了口气——有影子,龙堰不是鬼?   龙堰看出了玛丽所想,笑了笑:“鬼界并不可怕,那也不过是另外一个世界罢了,和人界没什么不同。”   龙堰微微俯身,在玛丽耳边道:“鬼界每年还有盛大的演唱会,你知道吗,在人界很有名气的那些歌星,在鬼界也同样有名。”   玛丽:“……”不是特别想听这种八卦。   龙堰直起身子,正色道:“这部电梯是通往地下的,在那里有异世界在人界所需要的基础设施,包括签证护照办理、住宿、异世界物流等等。毕竟人界的快递可没办法将东西送去异世界。”   玛丽:“……”   龙堰没打算让玛丽现在就下去面对一堆无法理解的玩意儿,他又一个弹指,那部电梯就重新隐匿在了白墙之后,仿佛从未存在过。   玛丽大着胆子,伸手轻轻在那面墙壁上摸了摸,入手冰冷,感觉和寻常的墙没有任何区别。   “胆识不错。”龙堰夸奖,“其实我会找上你,一是因为你的职业是我需要的,二是因为你的能力。”   “我的能力?”玛丽苦笑,“不要告诉我,我居然有什么异能之类的?”   “这倒不是,”龙堰摇头,“但你的第七感很强。”   “……我只听说过第六感。”   “第六感往往指直觉和敏锐度。”龙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玛丽坐回了大厅的沙发上,又为她泡上一杯热茶,“第七感则是灵能力,有的人天生就有这种能力,对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东西很敏感,实际上很多异世界的东西,包括人界其他小世界的东西一直和普通人类并存,但普通人却很容易忽视它们,而第七感强的人类,则能注意到它们的存在,这样说能明白吗?”   苏玛丽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你今天说得所有东西,我都不是很明白。”   龙堰靠坐进椅子里:“没关系,慢慢你就能明白了。”   苏玛丽:“……”   “总之,你是第七感很强的人,所以你在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电梯的存在,当然,也是因为这里的结界坏了很久了,而我一直没修护它造成的。”   苏玛丽:“……”请修一修好吗?   龙堰抱歉道:“因为你无意中进了电梯,我们怕你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对你造成强烈刺激,所以才采取了一些……措施,让你暂时忘记了那些事。”   苏玛丽已经没脾气了,她蔫蔫地坐在椅子里:“我想喝牛奶麦片。”   龙堰咳了一声:“牛奶水果麦片,是我们这里让人类失忆的药。”   苏玛丽:“……”很好,从此牛奶水果麦片超过了生姜和香菜,强力跻身食品黑名单第一位。   “不过请放心,平日你喝的都没有问题。”龙堰又补充。   苏玛丽:“此地无银三百两。”   龙堰笑笑:“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苏玛丽深吸口气:“说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龙堰道,“人界这边,你依然负责普通的评测,而我还需要你在异世界也打响我们的名号。”   苏玛丽觉得自己幻听了:“你是说,你想让我……在异世界给你的客栈打广告?”   “没错。”龙堰点头。   苏玛丽:“……很抱歉,我的履历表上并没有在异世界的工作经验,可能帮不了你。”   “多了解一下就好,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可以帮你。”龙堰笑得很温和,“你刚刚才答应了我,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苏玛丽:“……”   苏玛丽摘了眼镜,狠狠抹了把脸,她今天的大脑已经严重超负荷,一惊一吓之后整个人也都有些疲惫不堪起来。   现在知道不用死了,相反还多了份匪夷所思的工作,她甚至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该先重新制定一下工作室的收费标准,还是该冲到大街上跳个广场舞,庆祝一下劫后余生。   苏玛丽有气无力地道:“如果我不想答应呢?”   龙堰依然微笑着,说:“我不会勉强你。”   苏玛丽看着他的笑容,怎么都不觉得这件事可以被轻易揭过,但她依然抱着一点点希望,试探地问:“那我……”   “不过。”龙堰补充道,“人界的妖怪监督委员会一旦知道你知道了这些,你可能会有点麻烦。”   “妖怪监督委员会?不是……”苏玛丽闭了闭眼,“什么麻烦?”   “你的第七感很强,而他们一直缺人,如果我是他们的头儿,肯定也想招揽你入会,”龙堰双手十指相握,放在膝盖上,声音很轻地道,“那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你得跟家人断绝关系,得失去你在现世的所有生活,从此跟一群妖魔鬼怪打交道。”   苏玛丽:“……”   龙堰笑得十分真诚:“相信我,选择跟我合作会比去那种地方好得多。” ☆、妖怪12号 合作   苏玛丽被送回了房间,四周一安静下来,她就彻底瘫倒在了地毯上。   她上半身趴在柔软的床铺边缘,下半身跪坐在地毯上,愣愣地盯着雪白墙壁发了会儿呆。   或许,这是一个有点真实的梦。   苏玛丽乐观地想,等她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的。   玛丽闭了闭眼,撑着一点精神爬上床铺,屋里很暖和,隐约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能宁人的心平和下来。   她裹着被子,缓慢地呼出一口长气,然后闭上眼睛。   大概是太累了,精神也已经到了极限,她几乎是瞬间昏睡了过去,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玛丽?”李彬的声音在外头担忧道,“玛丽?醒了吗?”   苏玛丽哑着嗓子回了一句:“醒了,等等。”   “身体还不舒服吗?”听到屋里人回应,李彬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听出了对方嗓子的嘶哑,着急道,“是感冒了吗?发烧了吗?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苏玛丽实在不想开口说话,她敷衍道,“我一会儿就起,你去大厅等我吧。”   李彬只得应声,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玛丽在床上浑浑噩噩了半天,才终于觉得脑子里的一团浆糊被稀释了不少,渐渐能想清事情了。   她坐起身,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灌下大半瓶,又披着睡袍去浴室好好洗漱了一番,她擦着头发出来时,整个人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一觉睡醒,就觉得昨天的一切都变得更加不真实起来。窗外阳光大好,看起来会是个艳阳天,天气预报里气温也难得上升了许多。   玛丽梳好头发,戴上隐形眼镜,画了个淡妆又穿了一身风衣牛仔,她深吸口气,决定既然没死,就想办法面对这一切。   她拿着手机走出门,一路穿过长廊,后院和平日的没什么区别,植物茂盛,空气清新,阳光零碎地从枝桠里洒落,池塘里有鱼转出一圈波纹,一切都显得十分平和。   大厅里又和往日一样,昨夜客人满堂的盛景不在,依然是门可罗雀的古老客栈,前台正对门外僻静的小街,青石板路上不时有游客背着大包经过。   他们仿佛有志一同地忽略了这家客栈,喧哗声远去,四周便又归于安静。   隔壁的餐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香气不时飘散过来,令人垂涎欲滴。   一阵风挤进窗户,吹动前台上的风铃,龙堰正在前台算账,看到她出来便露出温和笑容:“起来了?午饭已经弄好了,看看还喜欢吗?”   玛丽看了他一眼,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些意味深长的表情,可什么也没看到。   这个男人依然笑容温和有礼,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客栈老板。   玛丽又看了一眼前台那头的墙壁,白色的墙壁没有任何异常。   “苏姐看什么呢?”王野奇怪地道,“快吃饭吧,你早餐也没吃,该饿了吧?”   “嗯……”玛丽笑笑,拉开椅子在餐厅坐下,低头迅速扫了一遍餐桌上的饭菜。   午餐和平常一样,都是寻常家常菜,再加一点客栈特色。   香浓的味道流窜在鼻端,玛丽很饿,偏偏又没什么胃口,这听起来很矛盾,但她实在不想吃客栈里的任何东西。   龙堰注意到了她的不适,走过来道:“苏小姐对今天的菜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没有。”玛丽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于是她站起来道,“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龙堰点头,抬手解开了腰上的咖啡色围裙:“当然可以。”   李彬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始终觉得和昨天玛丽晕倒的事有关。   他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随便出门去找,否则也不会错过了最关键的部分——龙堰一定跟玛丽突然的晕倒有关系。   龙堰领着玛丽朝后厨的方向走去,他低声道:“是吃不下东西,还是不想吃?”   玛丽看他一眼:“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建立起起码的互相信任关系。”   “我相信你。”龙堰笑起来,“但你不相信我。”   “那这应该是你的问题。”玛丽道,“我昨天是在做梦吗?”   “不是。”龙堰愉悦道,“人类就是这一点有趣,总是喜欢自欺欺人。”   玛丽不说话了,她跟着龙堰走进后厨,后厨里此时没人,冰箱里堆满了各种菜肴,鸡鸭鱼肉样样齐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玛丽挨着看过去,又拿起那些肉块闻了闻,龙堰靠在门框上笑着道:“你担心我们给你吃什么?”   玛丽冷哼:“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这么矛盾了。”   “放心,给你们吃的都是人类的普通菜品。”龙堰道,“我好歹也是开门做生意的,这点良心还是有的。”   玛丽站直身体,将手里的牛肉丢进冰箱:“你的客栈在我这里已经一颗星都不剩了。”   不仅不剩,还是负的。   龙堰耸肩:“所以我们才需要开诚布公地合作,如果我有歪心思,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我图什么呢?”   玛丽皱眉:“你图什么?”   “我只是想让这家客栈做到它应该做的。”龙堰道,“迎来送往,如此而已。”   玛丽一时没说话,她现在对这个龙堰几乎没什么信任度,可转念一想,对方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他不杀自己,不吃自己,那图什么呢?   玛丽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副画面——养肥了再吃。   龙堰盯着玛丽的表情看了半天,突然叹气道:“说实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玛丽一愣。   龙堰道:“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这次的庆典活动是非常好的一个时机,一年到头就等这么一回,如果错过了,我还得再等一年。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玛丽莫明想吐槽——一年对于你们妖怪来说,不是应该弹指一挥间而已吗?小说里都这么写。   苏玛丽清了清喉咙,虽然她没有和非人类做生意的经验,但生意毕竟是生意,虽然自己可能暂时处在下风,不能随意跟对方谈条件——因为她毕竟无法知晓对方的底线和底牌。   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始终无法毫无戒心地去合作和信任对方。   而不凑巧,生意的前提就是要合作的彼此能互相信任,互相配合。   既然信任无从谈起,那么先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玛丽尽量理顺自己的头绪,开口道:“行,那就先谈谈你的要求。”   龙堰点头,对识趣的苏小姐非常赞赏:“节日庆典在一个月后,我希望你能在这一个月内尽量在我们的世界扩大客栈的知名度,一个月后的入住率能比往年都有所提升。”   玛丽挑眉:“提升率呢?”   “我不做要求,但你要尽你所能。”龙堰看起来十分好说话。   玛丽第一次遇见如此好说话的客户,反而还怕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于是迟迟不敢答应下来。   龙堰开口解释:“我也是第一次采用这种方式来进行客栈推广,我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对客栈以后的入住率会造成什么影响,这些我都无法估量,所以……你可以将这次的合作看作是我的一个实验。”   “实验?”玛丽诧异,“你对这家客栈还真是舍得花心血。”   “当然,”龙堰点头,“这毕竟是我营生的重要工具。”   玛丽忍不住有些好奇,迟疑片刻才道:“你们……也需要赚钱养家?”   龙堰大方承认:“当然,每一个世界都有属于它们的货币流通规则,规则是世界的基础。”   玛丽见他回答得很坦然,便又道:“那你属于哪个世界?你……是什么?”   龙堰笑了笑,这次却没有直接回答她。   “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龙堰道。   玛丽撇嘴,拉过一只椅子直接在厨房里坐下了:“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家客栈里的客人都是什么东西?”   “哪个世界的生物都有。”龙堰道,“我说过了,这里是通往人类的中转站。”   “他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想抓人吃?还是像电影里一样,想控制人类?还是夺取人类的家园?   龙堰却轻描淡写道:“你也会乘坐交通工具去另一个国家旅游,出差,留学。这和那个道理是一样的。”   苏玛丽:“……”   苏玛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也需要……出差旅游留学?”   “当然。”龙堰道,“还有的只是路过而已,人界有几个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就像你转机一样,其他世界的人也需要来人界借个道。”   苏玛丽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觉得这对我来说还是太复杂了。”   “看来我让你暂时忘却地下城的记忆是正确的。”龙堰看了眼时间,转身往外走,“好了,让我们回到正常的工作中去吧,晚上我会将资料送去你的房间,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   玛丽跟了出去:“我什么时候能去地下城?”   龙堰看了她一眼:“起码等你不再对我们的世界大呼小叫的时候。”   玛丽又问:“那等我看过资料,我们再谈谈酬金的问题。”   “酬金?”龙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已经答应了我,不管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苏玛丽:“……”   苏玛丽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敢置信道:“你该不会是想……不给钱?”   龙堰摸了摸下巴:“你居然正经打算收一个妖怪的钱?” ☆、妖怪13号 我保证   苏玛丽简直不知道该先震惊自己真的要和妖怪合作,还是先震惊妖怪居然赖账,大概是内心太过震惊,震惊到连表情都稳不住了,所以当她回到餐厅时,李彬皱起眉头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龙堰威胁你了?”   玛丽一愣:“威胁我?”   王野压低声音,宛如地下组织接头一般说:“师父怀疑你晕倒的事跟龙堰有关系,他是不是威胁你不让你说真话?苏姐你别怕,你悄悄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   玛丽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正经不知道龙堰这样到底算不算威胁她,但她心头不爽是肯定的,只是暂时拿龙堰没办法而已。   苏玛丽本身是个倔脾气,性格也算不上太好,否则也不会不走寻常路的自己搞什么工作室了,而且搞工作室的理由还很简单:仅仅只是因为她喜欢旅游,又喜欢拍照片视频发微博和朋友圈,然后干脆就搞起了这种旅行和客栈测评合二为一的节目。   如此敢想就敢做的人,性格大多是随性又洒脱的,不会太瞻前顾后,也不怕一路上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总之没路也要走一条路出来,有墙就撞破墙继续走。   苏玛丽活了这么多年见识过不少人,但妖怪她这回是第一次见,暂时输在了对付对方的经验上,虽说眼下没办法,但只要被她找到了破绽,她相信自己能挽回如今的劣势。   起码她现在有一条白捡来的讯息——人界妖怪监督委员会。   她不会蠢到龙堰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起码她现在知道,人类世界里还有一个可以制衡这家客栈的存在,甭管这委员会主要是干嘛的,但“监督”二字勉为其难地增加了一点安全感,实在不行,她还能有个“投诉”的地方。   只是这个什么委员会,她也没打算毫无防备地信任,毕竟不知根不知底,万一因为她知道了妖怪存在的事情要“灭口”怎么办?还是像电影黑衣人里一样,拿个灯管对着她照一下,让她完全遗忘这件事?   无论是哪一种选项,苏玛丽都不太乐意接受。   既然目前自己在这里并没有生命危险,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玛丽想通这层,心里倒是没那么慌了,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底。   心情一放松,胃口便也跟着苏醒了,她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道:“什么威胁?没有的事,就是跟他商量了一点私事,我大概要长期在这里借住一下。”   李彬一愣:“什么?”   王野也道:“长期借住?苏姐你什么意思啊?咱们不是说好拍一周的吗?你还打算待多久?”   “先拍一周,然后你俩就先回去。”玛丽道,“我这不是还背着任务呢嘛?太早回去了又要被我妈念叨,好不容易找个安静的地儿,就当给耳朵放假了。”   王野咬着筷子,狐疑地和李彬对视了一下。   王野想了想,拿出手机飞快打了一行字,又抬头四下张望一圈,没发现摄像头,这才将手机屏幕转给玛丽看。   苏玛丽低头看了一眼,就见屏幕上写着:苏姐你是不是被恐吓了?如果是你就眨一下眼,如果不是,就眨两下。   玛丽:“……”   玛丽摇摇头,将手机转回给王野:“我真没事儿,你们还不相信我了?”   李彬皱眉:“那晕倒究竟怎么回事?”   “这事我也确实记不清了。”玛丽喝了口鸡尾酒,抿了抿唇,“大概当时低血糖突然犯了吧。”   玛丽给他们一人挑了一筷子菜,笑道:“吃饭吃饭,还怕我突然失踪是怎么的?要不放心,等你们回去之后,我每天准时在群里汇报一下,我要哪天没出现,你们就报警怎么样?”   李彬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王野看看自家师父,只得无奈点头:“好。”   当天夜里,刚过十二点,玛丽的门就被敲响了。   苏玛丽开门探头往外看了看,隔壁的灯已经熄了。   玛丽比了个“嘘”的手势,龙堰笑了笑:“有结界,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   玛丽:“……”   龙堰进了门,将手里一个牛皮纸袋递给玛丽:“基础资料大概是这些,你先看看,有问题跟我说。”   苏玛丽感觉肩上责任重大,仿佛接过的不是资料,而是人类的未来。   她拿过纸袋,又看了龙堰一眼,龙堰自顾自在屋里椅子上坐下了,又按开了电视:“你都没开过电视吧?”   “啊?”玛丽不知道他说这个做什么,在桌边坐下先把纸袋打开了。   里头是一本中等厚度的本子,还是竖着格子的那种,清隽有力的毛笔字在上头写得密密麻麻,幸亏还是中文,不是什么爪哇国的文字,玛丽还能看懂。   玛丽草草翻了两页,发现这是客栈入住客人的记录。上面有每个客房的入住客人姓名、身份、国籍;有入住时间,离开时间,还有使用过的物品记录以及最后的消费金额。   苏玛丽一头雾水地抬头:“你让我看这个做什么?”   “让你先了解一下咱们入住的客人都是什么人。”龙堰顿了顿又说,“按你的话说,都是些什么东西。”   玛丽:“……”   苏玛丽认真看了起来,看得越多,就越觉得……很神奇。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如果不是她失去了一段记忆,又在昨夜在普通的花园里迷路,还亲眼看到了大厅里的变化,她实在很难单凭这么一本记录本就相信龙堰的话。   看着本子上记录的这些东西,她只觉得自己是进了一家精神病院,龙堰就是这医院里病得最重的那个人,不仅精神分裂,还有很严重的妄想症。   可以去拍惊悚悬疑电影的那种。   “极乐岛,人鱼,最喜欢吃得是梦姑鱼的眼珠和内脏。”   “废墟森林,狼人,最喜欢吃得是昆仑猪的心脏,入住期间损毁桌椅三张,灯具十盏。”   “南瓜城堡,女巫,快递十只南瓜、五双女巫靴、两把扫帚。”   “无人雨林,巨蟒,在地下城签证延期办理点遗失了刚蜕的皮,悬赏200枚干果币。”   苏玛丽小声念着,只觉得和自己的真实生活真是半点也连接不起来,仿佛是在看小说大纲。   她费力地看完一半后抬起头来:“居然真的有吸血鬼?”   “那是古老的种族,”龙堰一直在看新闻,“中国很少见,他们基本都居住在欧洲那边。”   苏玛丽不可思议道:“你们还真的贩卖血液给他们?”   “动物血液而已。”龙堰道,“当然人类的血液对他们来说才是最美味的,不过有妖怪监督委员会的存在,他们也不能肆意妄为,这是他们能在人界和人类共存下去的唯一条件。”   苏玛丽吞了口唾沫:“那、那僵尸……”   “哦,那是中国特产,自古就有。”   玛丽:“……”   “不过和你所想的不一样。”龙堰一手撑在额角,目光始终对着电视,电视屏幕的光在他温润俊朗的面上映出时浓时浅的光晕,“不是穿着朝服蹦蹦跳跳的僵尸,也不是电影里吃人的丧尸,从表面来看,他们长得和人类几乎没区别,只是脸色不大好。”   苏玛丽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过了,然而她却越看越有精神,半点睡意也没有。   “我大概知道都有些什么客人了。”玛丽道,“所以这些客人都住在……地下?”   “那里有很多客房。”龙堰点头,“这里则是给人类居住的,有结界存在,不会互相打扰。”   苏玛丽不太相信:“我就看到不该看的了,你真的确定?”   “我还在调整一些东西。”龙堰说,“等我修好结界,客栈正式开始接待人类,一定能保证安全性。”   “所以你们现在还没有开始接待人类?”玛丽愣住了,“但你之前说……”   “从以前开始,妖怪客栈就只提供给非人类生物居住。”龙堰终于转过头,看着玛丽道,“人类看不到这家客栈,只有被我允许进入的客人,才会看到这家客栈的存在。但是我希望有所改变,就跟我最初和你说的那样,现在既然是我接手,我想改变它。”   苏玛丽强烈地想要收回之前对龙堰的佩服和赞赏——如果他愿意继续存在于异世界,那自己就不会遭遇到这种事情!   这么看来,有时候保持传统也并非坏事,这种有创新能力的妖怪还是越少越好!   苏玛丽一肚子腹诽,龙堰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玛丽放下本子:“我基本上知道平日你们都主要做些什么了。”   龙堰点头:“很好。”   苏玛丽叹气:“我想请问,妖怪也用……网络吗?否则我要怎么推广?还是你们有其他的……宣传渠道?”   飞鸽传书?还是用魔法?妖法?   苏玛丽突然很心累,觉得身为一个人类,普通人类的身份完全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龙堰摇头,指了指电视:“我们有网络,有电视,有直播,报刊杂志都有。”   玛丽愣了愣,抬头朝电视看去,看了有半分钟,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节目左上角的电视台标志,她从未见过。   那是一只黑色的蝙蝠,节目上的女主持人长得很漂亮,紫色的瞳孔,脸上有点雀斑,鼻子很长,黑发卷曲披散在肩头,穿着十分暴露。   对方说得话她一个字也没听懂,但神奇的是屏幕下方居然有中文翻译。   一开始她以为龙堰是在看国际频道,现在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过了午夜十二点,这里的网络会链接到异世界,电视节目,网络,都是如此。”龙堰拿起手机,“人类的信号将会被屏蔽,不过你放心,等客栈正式对人类开业后,这些网络也会被结界屏蔽,人类不会发现。”   “那我这些天……”玛丽目瞪口呆,她这些天可没少加班,半夜也会刷微博看群消息。   “有结界。”龙堰点头。   龙堰指了指电视:“现在你需要熟悉我们的世界,所以你这里的结界我已经撤掉了,这个台是女巫台,主要是一些各世界的综合新闻和娱乐新闻,你可以了解一下。”   玛丽:“……”   苏玛丽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新闻频道——女巫新闻频道。   “‘欢吼节’进入倒计时,各界安全防护措施都在陆续进入最后调试阶段,人界妖怪监督委员会提前发来贺词,并且提醒各界不管召开什么活动一定要避开人类……这是我们第四千三百五十六次收到来自人类的善意警告,虽然它每一次都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让我们回顾一下前年和去年各界在人界闹出的乱子……”   玛丽目瞪口呆,看到屏幕镜头切换,BGM居然响起了欢快的喜剧效果,伴随着惊悚的幽灵“哈哈”笑声,熟悉的人类城市里发生了一起又一起的“事故”。   毫无预兆的地震,台风,气温突然升高,突然而至的寒流,海啸……   还有莫名其妙的交通事故,在街上突然发疯的老人等等等等。   “这些、这些都是……?”玛丽茫然看向龙堰。   龙堰道:“无论是哪个世界,总会有不守规矩的家伙,不过放心,最后这些家伙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玛丽:“……”   玛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她才道:“我、我帮你做推广,就会有更多的妖怪……我是说异世界的客人,知道你的客栈,来你的客栈入住,那他们就极有可能进入人类世界。”   龙堰点头。   玛丽皱起眉:“那不守规矩的家伙们呢?”   龙堰愣了愣,随后意识到玛丽在担心什么,他笑了笑:“不用担心,我的客栈没有人敢乱来。”   玛丽狐疑:“你能保证?”   龙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玛丽面前,双手撑在玛丽椅子两侧,将人完全困在了视线之下。   玛丽下意识就往后仰了仰头,橘色的暖光下,龙堰细密的睫毛上仿佛洒了一层淡淡的糖霜,他的眼睛深邃而深情,眸底仿佛漾着一片水光,苏玛丽正莫名其妙,就见龙堰的瞳孔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漆黑的眸子渐渐变为了金色,边缘带着一点莹绿的光,瞳孔似蛇一般竖起。   玛丽一声惊叫被压在舌底,她浑身发抖,双手不由自主捏紧了手里的本子,骨节用力到发白,整个人都下意识想团成一团。   龙堰的眼睛又很快就变了回来,他站直了身体,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看着玛丽:“我保证。”   玛丽用了五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龙堰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 ☆、妖怪14号 抠门精   苏妈妈对玛丽要常住龙老板客栈的事毫无异议,只说给她多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让她有空回来拿。   挂了电话后,苏妈妈就迫不及待在微信家庭群里通知了所有人,仿佛明天就可以发喜帖,办婚礼。   “我就说这回一定能成。”群里有亲戚道,“年纪差不多,又有共同话题,肯定行!”   “选日子吧,说不定还能赶在小暖前头,先上车后补票。”又有人道。   小暖是苏玛丽的表妹,也是这一大家子里最年幼的孩子,而如今这个最年幼的孩子也已经在半年前结婚了,参加婚礼的时候苏玛丽没少被亲戚围着数落。   苏妈妈皱起眉,拿着手机有些不爽地看着苏爸爸:“你看看你妹妹这素质!先上车后补票,说得什么话?!”   苏爸爸看着电视,随意道:“她就那样,你当没看到不就得了?”   “那么多人看着呢!”   “也是你要去说这么一嘴。”苏爸爸换了个台,“我想再吃个卤蛋。”   “吃吃吃!就知道吃!”苏妈妈埋怨,把群设置了屏蔽,这才踩着拖鞋朝厨房走去,“你一天天地少吃点蛋吧,胆固醇高。”   “哎。”苏爸爸毫无诚意地应了一声。   苏玛丽放下手机,无奈叹气,她也不知道她妈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她也在群里啊,当她瞎啊?   看着群里七大姑八大姨还在兴奋地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玛丽屏蔽了群,眼不见为净。   今天是拍摄最后一天,玛丽给客栈打出了四星的评价,虽然在她心中,这客栈已经是负一百颗星了,她简直想冲着镜头大吼一声——是人就不要进这家客栈!   然而单从人类角度来考虑,这家客栈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   唯一不足的地方,也就是一到晚上就断断续续不太稳定的网络信号了。   当天下午李彬和王野就扛着器材回家了,李彬出门前再三叮嘱,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马上给他消息,他会第一时间赶来。玛丽点头,又被王野偷偷摸摸在手心里塞了一只迷你警报器和防狼喷雾。   “里头是辣椒水。”王野压低声音,拿宽大的衣袖将这个动作隐秘地遮住了,“我这两天出去转悠的时候专程买来的,有什么不对你就拉警报,喷他一脸然后跑,东西都不要管知道吗?”   玛丽哭笑不得,但对两人的担忧十分感动,她拍了拍王野的肩膀:“谢谢,这份心意我领了。”   王野立刻道:“涨工资吗?”   玛丽温柔一笑:“不涨。”   王野:“……”真是一场杰出的超现实主义残酷剧情。   李彬又看了跟着出来送他们的龙堰一眼,龙堰热情道:“以后如果有朋友要住店,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他们打折。”   李彬敷衍地点点头,王野倒是真的接过了龙堰的名片,翻来覆去看了看:“还是毛笔字的啊,好高级。”   李彬敲了小徒弟的头,也不知道他究竟向着谁,两人又叮嘱了玛丽几句,这才背着包离开了。   看着那二人消失在人海里,玛丽在台阶上站了半天,内心突然有点没来由的害怕。   现在这家客栈里,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类了。   脚边突然出现了一只大猫,黄白相间,抖了抖耳朵,盘腿坐在了她脚边。   玛丽低头将猫抱了起来,柔软的毛带着一点初春的冷意,猫的肚子底下倒是很暖和。   她喃喃:“还好还有你。”   龙堰垂眼看了猫一眼,转身往客栈里走去:“视频什么时候能出来?”   “且等吧。”玛丽哼唧,“如果我不能安全回去,视频也别想播出了。”   龙堰转头看她:“为什么?”   “老板都没了,谁给他们开工资?”玛丽瞪他,“你开吗?”   龙堰嘴角勾了勾,抬手将玛丽怀里的猫拎了出来:“你一个人能行吗?我是说另一支视频的拍摄和准备。”   “工作室成立之前也就我一个人做这些事。”玛丽叹气,“我现在就回去写方案,不要吵我,也不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吓唬我。”   龙堰点头:“十二点之后出来吃夜宵吧,再给你介绍一下店里的其他人。”   果然这里不止龙堰一个人。   玛丽回房间的时候想,那天那个矮个子服务生,还有从未见过真面目的大厨,还有……   她隐约记得,那天她无意中闯入大厅时,有听到前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们都会是什么东西呢?吃人吗?还是和龙堰一样,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骨子里其实转着不少心眼儿?   想到龙堰,玛丽就不由撇嘴——抠门精,抠门妖怪。   这人做生意真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而且还要在不花钱的基础上拿到最好的东西,就冲这只进不出的抠门劲,估计原型得是个貔貅。   玛丽坐在电脑前,脑子里跑了一圈没头没尾的火车,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笑完之后她又叹了口气,端着咖啡杯盯着一个字都没写出来的空白文档。   方案?写个屁的方案!   这方案到底要怎么写?从哪个地方开始写?切入点是什么?她脑子里根本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她发了会儿呆,又打开搜索栏,输入了妖怪两个字。   百度告诉她:妖怪是指除人类和神以外存在于天地中的超自然生命,即由于认知限制,人们暂时难以以科学解释的现象或事物。   再往下翻,妖怪的说法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妖魔鬼怪,妖魔鬼怪精灵,又说危害人间的便是妖怪,而另一部分则被奉为神明。   玛丽看了半天,喝了口咖啡,想:这么看来也是有意思,谁是神明,谁是妖怪,好像也都只是人主观给对方贴了标签,别说真的有没有这些东西了,就是真有,估计对方也不太高兴。   凭什么有的就成神明了?还得被供奉起来?有的就被打上害人的标签了?   谁批准的这事儿?打报告了吗?写申请了吗?   玛丽越想越可乐得很,她随后又把妖魔鬼怪四个字挨个查了一遍,总之什么说法都有,引据经典的也不少,不过现在看来,几乎没一个说法是真的。   龙堰说过,不过是不同的世界,各自有各自的规则,互不干扰而已。   玛丽闭了闭眼,心里有了个大致的轮廓,她放下杯子习惯性地揉了揉手腕,捏了捏指骨,开始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这一投入时间就过得像在飞,等她揉着脖子抬头时,窗外已经黑透了。   蓝牙音响里一直放着日文歌,玛丽关了播放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仿佛心有灵犀,门被敲响了,龙堰的声音温和地传进来:“苏小姐忙完了吗?可以吃晚饭了。”   “就来。”玛丽应了一声,又狐疑地抬头在房间四处看了一圈。   别是这房间里还安得有摄像头吧?   “怎么可能。”龙堰听玛丽一说,笑了起来,“用不着摄像头我也能知道你在做什么。”   苏玛丽:“……”请不要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变态的话好吗?   龙堰的声音很好听,温和里带着一点磁性,咬字清晰,音调微微上扬,仿佛总是带着笑在说话。   如果不去想他的妖怪身份,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其实是相当愉快的。   妖怪。   玛丽心里默默念叨:貔貅。   龙堰走在玛丽身侧,面容被走廊上的夜光蘑菇灯照着,高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无暇的面容,看起来像一副精致定格的油画,完全挑不出半点缺点。   他似乎觉得玛丽刚才的问题很有趣,笑容一直没从嘴角消失,玛丽乐起来的时候他诧异转头看了一眼:“遇到什么好事了?”   玛丽摆摆手,将脑子里的貔貅图赶出去,清了清嗓子:“没有。”   玛丽说:“我写了三个方案,一会儿你看看行不行。”   “厉害。”龙堰点头,“我挑人的眼光一向不会出错。”   玛丽无语道:“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龙堰笑笑,大概是玛丽的效率让他很满意,他主动道:“再给你加三个菜,免费。”   玛丽:“……真是受宠若惊。”   铺好的桌布上,已经摆上了复古的碗盘,一壶黄酒,里头扔着姜片,香浓的暖意铺面而来,仿佛能听到幽幽古琴和潺潺流水的和鸣,令人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依然是家常菜搭配客栈特色,东西方结合却半点也没有违和感。   主菜是香煎鱿鱼丝、冬菜蒸九肚鱼、肉丸胡辣汤;小吃是拔丝红薯、海盐烤碧根果;甜点是北海道曲奇。   龙堰后又加了三道菜,给她算在了夜宵里:黄桃奶昔、椰丝球、酒酿南瓜羹。   玛丽一个人坐在一大堆餐盘前头,忍不住就拿手机自拍了一张,然后发到了群里。   在群里一众人流着口水抗议的时候,她想了想,又从上往下拍了整个餐桌,选了个美味的滤镜,加上工作室的LOGO水印,放上了微博。   很快点赞就过了百,评论也是一堆流口水的表情,还有的在询问她又在哪儿浪。   玛丽放下手机,看了龙堰一眼:“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我看你胃口还挺好的。”龙堰坐了下来,“我陪你吃?”   玛丽拿起筷子:“你该不会一早就是这么计划的吧?”   龙堰没反驳,他骨节有力的手指拿着筷子很好看,玛丽先挑了鱿鱼丝,吃了几口后叹服道:“我真是佩服你们家大厨,真是……”   鱿鱼丝香脆入味,冬菜鲜美软嫩,肉丸嚼劲恰到好处,辣汤非但没让人觉得受不了,多喝几口反而尝出一些酣畅淋漓的味道。   不管是小吃还是甜点,都像是有七八个不同的厨子在做菜,每一种口味都十分独特,仿佛带着厨师的个人标签,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我们大厨一共两个人。”龙堰夹了一块拔丝红薯,慢慢吃着,“这两人嘛,暂时你就不要见了,怕吓着你。”   玛丽:“……” ☆、妖怪15号 代表人类   苏玛丽喝了口黄酒,感觉暖意几乎是连冲带撞地闯入了心房,整个人都刹那鲜活了起来。   用了一整天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许多,那种不得劲的感觉也消失无踪,她一时间兴致勃勃起来:“哎,你们厨房是怎么分的?那些……客人在哪儿吃?”   “都在这儿吃。”龙堰道,“厨房有两个,一个在结界里,你看不到。”   “今天晚上可以去参观吗?为什么一定得选晚上?”   “因为晚上方便。”龙堰也没多解释,“其他的工作人员也一样,晚上才方便出来。”   玛丽吃得一身汗都出来了,她脱了大衣放在椅背上,将毛衣袖子挽了起来:“其他人也看不到这家客栈,也不会误闯,还非得晚上出来?”   “跟这个没关系。”龙堰倒是没碰黄酒,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就把他们当成夜行性动物来理解就行。”   “哦。”玛丽点点头,明白了一点,“我那天听到有个姑娘的声音?你们这儿有姑娘吗?”   “有,她叫石生女,到了十二点你就能看到她。”龙堰转了转茶杯,拿了一块饼干吃,“她从没跟其他姑娘说过话,你可以多跟她聊聊。”   玛丽撑着腮帮子,慢吞吞嚼着,若有所思。   龙堰又陪着她吃了几口,他似乎没什么食欲,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只坐在桌边慢慢喝着茶。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了下来,玛丽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再说些什么,干脆拿了手机边吃边看。   家里的群对她婚事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有记忆力好的,甚至将之前她交往过的男友都提拎出来念叨了一遍。   玛丽上高中的时候早恋,当时的男友是校篮球队的,个子高,体格壮,笑起来很好看,就是成绩不太行。   当时被班主任把这事捅到家里,双方家长为此还吵了一架,班上大多是看热闹的同学,早恋还被班主任逮住这种事,足够他们津津乐道上半学期。   那时候所有人都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现在亲戚却说:当年的小子在大城市当篮球教练,工资不低,车房都买了,几年前结了婚,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于是一群人又唏嘘感慨一番,苏玛丽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唏嘘些什么。   “我发现你们真是神通广大,FBI不聘请你们真是吃了世纪大亏。”玛丽咬着筷子,手指飞快地戳着键盘。   表妹冒出来道:“姐你还记得他吗?那个打篮球的。”   玛丽无语:“记得,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从哪儿打听到人家的?”   “也是巧了,”表妹的头像是结婚照,冲着玛丽闪耀着幸福的红光,“我老公的同事的弟弟就是他,你说巧不巧?他们公司开年会,弄了个篮球比赛请的临时教练,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玛丽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巧。”   “我就帮你问了一下。”表妹道,“可惜人家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玛丽长长地“啊”了一声,那要死不活的劲,把坐对面平静祥和喝茶的龙老板惊了一跳:“怎么了?”   玛丽放下手机,一脸生无可恋:“如果你老婆孩子齐全,得知曾经交往的对象不仅没结婚,连男友都没有,是什么想法?”   龙堰大概是从来没有这种烦恼,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半响才道:“装作不知道?”   玛丽闭了闭眼:“那就装不知道吧。”   龙堰笑起来:“跟你相亲有关系?”   “差不多吧。”玛丽吃不下了,又不想浪费,拿起饼干啃了两口,“等我把你的事办完了,估计我妈得骂死我。”   她现在都能想象老妈知道他俩没成会是什么表情了。   ——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处得挺好吗?你还在那儿借住了那么久?一点感情都没培养出来吗?   ——你们不是挺有话题聊吗?工作环境也差不多啊?   ——是他不行还是你不行啊?为什么啊?   可这世间哪里来得那么多为什么呢?也不是每一个为什么都会有答案的啊。   玛丽摇摇头,又喝了口酒。   她的脸颊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这点酒还醉不了人,但心却似乎已经醉了。   龙堰沉默了片刻:“我可以一直假装你男朋友,直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   玛丽抬眼看他:“这算什么?精神补偿啊?”   龙堰笑了笑:“你喜欢怎么形容都行。”   玛丽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叹气:“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吧,还觉得这人挺不错的。”   龙堰有些诧异:“真看上了?”   “呸。”玛丽立刻否认,“是说感觉不错,感觉懂吗?”   龙堰笑起来:“我也觉得你挺不错的,我说过了,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差。”   玛丽啧啧两声,漂亮的眼睛扬起,带了那么点和长相不符的嚣张劲:“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脑门上是不是写着冤大头三个字啊?”   龙堰愣了三秒,顿时大笑起来。   龙堰人长得帅气,温柔一笑就像古时候的贵公子,斯文又有才气,拿把扇子在胸前一挡仿佛就要吟一首诗;使坏心眼的时候呢,眼底带着笑,嘴角朝一边勾着,又有那么几分风流纨绔的劲在里头;而像现在这样大笑起来时,看起来又和普通人无异,穿着衬衫,挽着袖子,和那些随时可以跟你哥俩好来一杯的旧友没什么区别。   玛丽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居然觉得这样的龙堰挺让人心动。如果自己不是被宰的那个冤大头,她大概会为龙堰打CALL。   玛丽这小半生遇到的人很多,自己做工作室之后接触的人就更是形形色色了,奇葩的有,正直的也有。她遇到过风流的客栈老板,情话说起来不要钱;也遇到过一对经营小酒馆的同性夫夫,打起架来天翻地覆,和好也是真的好,浓情蜜意到世界上好像只剩了他们俩。   她遇到过打劫的流浪汉,遇到过惨烈的事故现场,帮着救过人,也亲眼看到过生离死别。   她听过小岛上的孤寡老人讲述年轻时候的故事,也跟几个年轻小姑娘一起抓到过比大腿还粗还长的鱼。   可龙堰这款的,她正经是第一次遇到——这不废话嘛,人一生能遇到几次妖怪啊?   貔貅。   玛丽脑子里挥之不去阴魂不散的貔貅图又冒了出来,脚踏祥云,光芒万丈,傲娇一样地扬着脖子,大脑袋几乎要贴到背上去,晃着一截小尾巴。   她揉了揉鼻子,尽量将自己的笑意忍了下去,偷偷瞅了一眼龙堰。   龙堰全然不知自己被想象成了辟邪吉祥图,正收了笑容看着手机。   “我有些事要处理。”龙堰说,“你慢慢吃,吃到十二点也没问题。”   玛丽:“……”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除了冤大头,我还长得像猪吗?   龙堰起身很快离开,玛丽忙活一天终于得空休息,干脆赖在椅子上看起了视频来。   夜晚很快过去,快十二点的时候,龙堰回来了。   玛丽有点紧张地看着时间,说:“就、就算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秘密了,但也请不要吓唬我,我的意思是,要出场的话请一个一个来,OK?”   玛丽拽着椅子扶手,还在想自己要不要背过身去听一段来自妖怪的自述再决定要不要转身看一眼——   “您好我是一号妖怪,我是一只蛇身人面妖怪,我长有三丈,头发是绿色,眼睛是红色,皮肤也是绿色,我没有手脚,只有蛇尾蛇身,平日在地上爬着走,也能立起来,我喜欢吃生肉,老鼠和鸟类是最爱,我擅长蜕皮和用皮做皮包……”   玛丽一拍扶手:“就是你了蛇身怪!”   玛丽:“呵呵呵呵呵……”   站在她面前的龙堰莫名其妙,伸手在玛丽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想那么开心?”   玛丽:“……”这明明是提前演练缓解紧张感,怎么叫开心呢?   时针指向了十二点,玛丽还没来得及背过身去,就看到原本是正门的地方变成了一堵墙,前台转了半圈,原本是墙的位置出现了一扇石门。   正和那天龙堰领着她看的那扇门一模一样。   前台旁边的白色墙壁消失,出现了电梯门,红灯亮起,电梯门缓缓打开,玛丽不由自主闭住了呼吸,心跳快得仿佛有只貔貅在里头敲锣打鼓。   幸而电梯门里没出现什么诡异的场景,没有鬼魂,阴暗的洞窟,紫色的奇幻光芒;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电梯厢,里头站着几个“人”。   一个满身都是头发,其实也不是很恐怖,她只是头发有点太长了,长到人根本看不见她的模样,她走路有些驼背,走得很慢,地上拖出一点湿痕,随着她进入客栈,四周的温度似乎也跟着下降了一些。   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些客人。   他们都穿着人类的服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从长相上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没有掉落的眼珠,撕裂的脸,血盆大口或者僵直的长满尸斑的尸体。   客人有的提着行李箱,有的背着包,还有的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我饿死了。”一人道,“餐厅开门了吗?”   “当然。”龙堰笑着招呼,“请准备好您的用餐券,服务生会检查。”   被头发遮住脸的接待员站在了前台处,电脑开机,滴滴的消息声不断。   被叫做服务生的人不知何时从玛丽背后冒了出来,矮小的身体,尖尖的鼻子,笑容明明很灿烂却让人觉得诡异非常,正是玛丽见过的那位服务生。   “哦小姐,又见面了。”对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随后去检查客人的用餐券。   来往的客人都好奇地打量了玛丽一眼,小声询问道:“那就是……”   “她能接受吗?”   “真是个胆大的孩子……”   “要我说,那群人不会同意的,他们把这些事捂得可严了,除了普通人类,他们从来不考虑其他生物的感受。”   “我听说之前还有三个异能者被抓了。”一人啧啧,“抓去做实验了,可怕吗?他们连同胞都下手。”   “当年之所以关闭通道,就是因为这个,”另一人道,“人类从来不接受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他们太弱小了。”   对人类的否定和不屑传进耳朵里,令玛丽心头有些不舒服。   但她并不清楚这些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所以也无法直接跟人理论。   只是一开始隐约的害怕、忐忑、不安、无措以及那藏在心头某个角落里的点点期待和好奇,顿时烟消云散了。   她突然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类,哪怕她不愿意也被迫代表了人类,代表了人类的尊严。   她不能给人类丢脸。   玛丽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孩子,性子里的倔强偶尔像针偶尔像刺,偶尔又像顶天立地的参天古木支撑着脊梁骨,贯穿她的整个灵魂。   她坐在椅子里没动,等要用餐的客人走远后,她才拿了最后一块曲奇饼干,豁出去似地啃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朝前台走了过去。 ☆、妖怪16号 打工   石生女正低声算着单据,她习惯性地会把想法都说出口来,嘴唇一刻不停地翻动着,碎碎念着。   “还差一百血币……还差三百五十干果币……还差两颗极乐岛珍珠……还差……”   “货都进完了?嗯,都进完了,人类最近在展开灭鼠活动,灰鼠很难找到,污染太过严重……”   玛丽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正是那天她在大厅偶然听到的女声。   石生女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她的喉咙里仿佛藏着一个振动器,说话时总带着一种奇怪的嘶嘶震颤声,所以很容易被记住。   玛丽拍了拍嘴角的饼干屑,一手搭在前台上看她:“你好,我是苏玛丽。”   石生女似乎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如果头发往后动了动也算抬头的话。   “您好,”石生女声音更小了,“有、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玛丽面带微笑看着面前一片黑黝黝的头发:“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刚才过去的都是什么东西?”   “东西?”石生女茫然了片刻,随后道,“啊,那是昨天登记入住的客人。”   “他们都是什么?”玛丽又问。   石生女看着玛丽,觉得有点慌,她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人类丝毫没有畏惧地问起客人的来历,她昨天还在地下城听过那些客人的讨论,他们还猜这位唯一的人类客人会吓得一直躲在角落里不出来。   像只可怜的小猫咪那样。   眼下这为苏小姐哪里像小猫咪了?分明是头尖牙利齿的豹子,还是纯黑的那种。   石生女小声道:“抱歉,关于客人的身份我这边不便透露。”   玛丽挑挑眉:“那算了,抱歉啊。”   “没关系!”石生女有些紧张道,“请、请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怎么了?”龙堰也从餐厅那头过来,声音像是午夜电台里念情诗的主持人,优雅又温柔。   玛丽气哼哼地回头,看清龙堰的瞬间先是茫然了一下:“你是……?”   龙堰笑了起来:“龙堰。”   玛丽:“……”谁?   龙堰已经恢复了他往日午夜十二点之后的扮相,古色古香的靛色长衫,金丝盘扣,衣摆绣着浪纹祥云,衣袖宽大,走路生风。   白日干净利索的短发此时变为了齐腰黑发,发丝光泽靓丽,如上好的锦缎,堪比洗发水广告里的特效头发。   墨黑发尾用金色的镂空雕花发饰扣住,一缕发丝落在耳前,衬得那皮肤更加白皙,眼尾的绯色如灵动鱼尾,夺目又诱人。   龙堰伸手在玛丽眼前晃了晃:“不认识了?”   鬼才认得出来啊!你这是画了什么特效妆吗?!难不成身为妖怪还有COS的爱好?!   玛丽微微张着嘴,模样有些呆,龙堰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入手是人类特有的温暖体温,软嫩的肌肤吹弹可破,比二十岁的小姑娘也不差多少。   玛丽甚至没回过神要阻止对方的爪子,她呆呆看了龙堰片刻,又揉了揉眼睛,再次问道:“你说你是谁?”   龙堰失笑:“这是我本来的样子。”   玛丽脱口而出:“不是貔貅吗?”   龙堰:“什么?”   玛丽回过神来,从那像尺子量过的伪君子笑容里总算认出了几分属于龙老板的痕迹,她诧异地围着龙老板转了一圈,目光又落到龙堰右耳下坠着的翡色玉石上,片刻后她道:“其实你挺有钱的吧?”   龙堰:“……”   玛丽感慨:“越有钱的人越抠门,这话不假啊。”   石生女噗嗤笑了出来,但很快又忍住了,玛丽无奈摇头,冲着石生女道:“你们龙老板一定没什么朋友。”   石生女忍不住了,浑身的头发都颤抖了起来。   龙堰摇摇头,转身又去招呼其他从电梯出来的客人了。   玛丽站在前台,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从电梯里出来的客人,而客人们也都好奇地打量她。玛丽发现,其实这些客人和普通人类也没什么区别,有好奇心,有新鲜感,有的爱占小便宜,有的出手阔绰,也有的胆子很小,挤在其他客人中间,不太敢大声说话。   “我、我是第一次来人界。”一个体格瘦弱但身高很高,脑袋都要顶到天花板上的男人小声说,“我、我要转机去地狱监狱。”   “是格林先生?”石生女在电脑上确认他的身份信息,“您的YG233号航班是今晚8点起飞,您需要在晚7点前抵达机场,如果需要送机服务,我们可以帮您联系。”   “不、不用了。”男人声音很小,石生女踮着脚仰着头仔细听他说话,“我、我自己能去。”   “好的。”石生女点点头,没再多说别的。   玛丽一直站在旁边,她探头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面是一张表格,表格里的照片是男人的照片,但……其他的信息却有些奇怪。   但还没等玛丽询问,她就看见石生女在表格的备注栏里写上了“顶替身份”几个字。   玛丽愣了一下,石生女已经将表格传送了出去,几乎是同一时间,龙堰出现在前台,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请问是格林先生吗?”   “是、是我。”高个男人费力地转身,他的脸色看起来更惨白了一些。   “我们发现了您遗失的东西。”龙堰道,“收拾房间的人正在赶过来,可以请您和我一起去下面等一等吗?”   “我、我没遗失……”   “可是我刚收到消息,据说是很重要的东西。”龙堰露出了一点困扰的表情,“难道是他认错人了?抱歉,我会让他重新核对一下。”   一听说要核对,男人瞬间有些紧张,他立刻道:“也许、也许是我的东西,我、我去等他吧。”   “真是麻烦您了,如果是他认错了人,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亲自向您道歉。”龙堰伸手按开电梯,侧身让到一边,“请。”   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脑袋往下缩了缩,男人整个身体非常有弹性地挤进了电梯厢,若是普通的电梯,估计已经坏掉了。   电梯门关上,红色的数字往下走去,龙堰皱了皱眉:“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第三个。”石生女飞快地查询着什么,随后将屏幕朝龙堰转过去,“恐怕这才是格林先生本尊。”   玛丽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是一则新闻,标注是——金麒麟时报,记者,凯文欧利,实习记者,风精灵雪诺。   “不明……尸体?”玛丽看着那则短小的新闻,很明显记者并未将不明尸体当一回事,短短几句话就写完了报道,让人几乎找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天堂街25号,报刊亭附近,”石生女道,“那里有一个传送门。”   “是啊。”龙堰道,“尸检发现了浓重的木松果酒精,估计是被灌醉了之后下得杀手。”   “没有皮肤……只有骨架。”玛丽觉得晚饭都快吐出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没人管管吗?”   “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规则,”龙堰说着,脚下突然传来巨震,随后又很快偃旗息鼓了,“看来是解决了。”   石生女点头,电梯门打开,从里头出来的客人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我的天啊,居然是个鬼怅。”   另外的客人也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玛丽小声道:“鬼什么?”   “怅。”石生女好心解释,“鬼界里的一种生物,他们……不挑食,什么都吃,吃完喜欢用对方的皮。”   玛丽:“……”   龙堰道:“刚才那个,不是真正的格林先生,格林先生已经被他吃掉了,他用了对方的皮。”   “为、为什么?”玛丽磕磕巴巴,“我是说,为什么要用皮?”   “我没有打听别人爱好的习惯,不过我知道今天抓到的这家伙一定不是出于个人爱好。”龙堰边说边摸出手机。   他顶着一身古风COS的装扮打着电话,让苏玛丽的违和感不断地死来死去。   龙堰没有对玛丽多做解释,石生女便也不多说了。   玛丽在前台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将忙活了一整天的三套方案全都给撕碎咬烂了。   “好!”玛丽一拍桌子,把石生女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吗?”石生女有点看不懂这个人类姑娘。其实反过来讲,对人来说未知生灵是妖怪,可对习惯了周围都是妖怪的石生女来说,苏玛丽这个人类才是“妖怪”。   “你们还缺人吗?”玛丽道,“除了后厨,我什么都可以做。”   石生女愣了愣:“啊?”   “我打工。”玛丽道。   龙堰挂了电话过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他诧异地看看玛丽:“怎么突然要打工?”   “那三套方案不行。”玛丽摇头,“我得另外找灵感。”   龙堰盯着她看了许久:“所以你要打工?在我这里?”   “是。”   龙堰手指在前台上叩了叩:“如果你能接受免费打工,我就雇你。”   玛丽:“……怎么没把你抠死啊?”   石生女:“……”   龙堰笑起来:“你做方案这事本来就是免费的,既然是为了方案找灵感,当然得算在同一项服务里,不能另算。”   玛丽啧了一声,她其实也压根还没想到打工费上去,她现在只是单纯地对异世界充满了好奇——不同的规则、不同的生物、不同的价值观……   她相当好奇这个世界还能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妖怪17号 平等契约   “我们刚好还差一个客房服务生。”龙堰勾了勾嘴角,“做得来吗?”   “不会就学。”玛丽想了想,“是哪边的客房?”   龙堰手指朝下,轻轻指了指。   玛丽:“……”   玛丽说:“和普通的……我是说,和人类的客房服务会有什么不同吗?”   “应该没有。”龙堰摸了摸下巴,眼底始终带着化不开的笑意,“打扫卫生,帮忙送洗衣物,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力为客人服务。要说不同,可能主要是客人的种类不同,不过这点你只要习惯了就好。”   玛丽抖了抖嘴角,龙堰又道:“哦还有一点,在地下城的时候他们不会伪装自己的模样,也就是……”   龙堰笑着指了指正在用餐的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异世界生物”们:“他们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希望你能理解。”   玛丽:“……”   苏玛丽深吸了几口气,她现在又好奇,又害怕,害怕得是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会不会就走不掉了,但既然接下了这项工作,别的不说,她也不允许自己拿连自己都不满意的方案去敷衍客户。   倔强又偏执的性子经常让苏玛丽陷入两难的困境,甚至有时候不得不比别人绕更远的路,吃更多的苦,收获也不见得就比别人多了多少,可既然性格早就定型,玛丽也没打算再做什么改变,便也自得其乐地折腾到了如今。   而现在,这份习惯也没有因为客户身份的改变而改变,再加上好奇,她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咬牙拍板:“就这么定了!”   石生女“啊”了一声。   玛丽转头看她:“怎么了?”   石生女摇头,龙堰好心解释:“她的脸都被头发挡住了,所以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她就只能把情绪都说出来。”   玛丽:“……”所以你刚才是在表达惊讶?诧异?   龙堰打了个响指,矮个长鼻子服务生拿着两份契约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以后就是同事了。”龙堰道,“前台,石生女,你已经见过了;餐厅服务生,爱德华,是霍比特人;门卫兼保安,克拉克先生,是造物主的后裔,不过他年纪已经很大了,经常忘事;两位厨师是无头骑士团的退役转业人员,性格很好,不爱说话,以后有机会再介绍给你认识;最后一位……妖怪客栈最初成立时的老板,也是现任老板之一,费加尔德先生,不过他更喜欢别人叫他的昵称‘咪咪’。”   龙堰一边说,一边将契约合同仔细确认了一下,又修改了一下其中的某些条款,最后将契约一式两份递到玛丽面前。   “虽然你说是打工,但我们还是要签一下合同的。”龙堰礼貌地说。   玛丽愣愣地看着龙堰,好半天才消化完龙堰的一大串介绍,她皱起眉不太肯定地说:“你刚才说爱德华先生是……霍比特人?电影里那个霍比特?”   玛丽边说边低头看了看小矮子爱德华的脚,但他穿着正规的餐厅制服,擦得程亮的黑皮鞋和挽了三圈的裤脚却依然耷拉在脚背上,实在看不出他的脚是不是像电影里说的那么大那么毛绒绒。   “哦,人类很喜欢那部电影。”爱德华裂开嘴笑起来,那种让人诡异的感觉便又席卷了玛丽全身,“世界上奇幻故事那么多,你就没想过有一些或者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真的?”   苏玛丽惊疑不定:“所以真的有……霍比特人?”   “我们确实很聪慧,也很懂的如何保护自己。”爱德华道,“不过我们的种类也有很多,不是都长得一个样子,就比如说我,我就长得非常斯文华丽,在我们那儿,他们都叫我小饼干。”   苏玛丽:“……”这算是夸赞吗?   “他们很喜欢甜食。”龙堰解释,“小饼干是很棒的称赞,换成人类的语言,就好比甜美又诱人。”   苏玛丽定定地看着刚到自己膝盖高的长鼻子服务生,还有他那一头爆炸式的头发,实在没看出哪儿甜美诱人了。   只能说种族不同,代沟太大。   “那、那克拉克先生?”苏玛丽环顾四周看了一圈,“还有费加尔德先生?”   哪怕她的数学再差,也能清楚地看出这里少了两个人。   “门卫兼保安,克拉克先生。”龙堰伸手,朝前台上方指了指。   玛丽:“???”   玛丽抬头,看到了一串用藤蔓和石子做的风铃。   造型简约又好看的风铃,在苏玛丽他们拍摄的镜头里出现过不止一次,玛丽眼睛四处乱飘,最后颤巍巍伸手指了一下:“这个?”   爱德华嘎嘎笑起来:“造物主的后裔,什么都能变,它想成为什么都可以。”   玛丽:“……造物主?”感觉应该是存在于世界成立之初,充斥在童话故事和宇宙探秘传说里的存在。   “这个造物主和你们人类说的不一样。”龙堰道,“他们这个种族可以变身成为任何他们见过的东西,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风铃的藤蔓像手一般颤抖了一下,“因为这种能力,我们的族人被利用,被欺骗,被背叛……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了。”   玛丽顿时心生同情:“克拉克先生……”   龙堰半点也不吃这套,他冷漠道:“就剩你一个已经活了几万年了。”   克拉克:“……”   龙堰道:“你还欠我辟邪石和罗魂叶。”   克拉克顿时声如洪钟,半点也不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你就知道欺负我!你们都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头子!”   爱德华乐道:“活了几万年的老头子不叫老头子,叫老不死。”   苏玛丽:“……”   苏玛丽脚边蹲着的黄白相间的大猫“喵”了一嗓子,粗大的尾巴在地上晃了晃。   龙堰敷衍道:“客栈老板,费加尔德先生。”   “叫我咪咪就可以了。”大猫嘴里突然口吐人言,吓得想抱猫的玛丽蹬蹬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曾经被好心的人类收养。”大猫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个老头子,但精神气还不错,语速很快地道,“你要听我的故事吗?关于我三百八十二个主人的故事,不过我最爱的主人还是这最后一个,也就是第三百八十二个,他叫……喵嗷嗷!”   大猫的话没说完,后脖领子被龙堰提了起来,他尾巴夹在两腿中间,耳朵微微往下耷拉着,嘴里喵嗷直叫。   “他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属于半退休期,如果不想听他说话就像这样。”龙堰晃了晃手里的猫,“只要被提住后脖颈,他就不能说人话了。”   “喵嗷嗷——!”   眼见大猫要炸毛,玛丽忙将猫接了过去:“再怎么说也是店里的老板……”   “半退休的老板,这家客栈的老板不止他一个人,我也是其中之一,还有其他的种族。”龙堰道,“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人界的中转站不好做,很多这样的中转站都关门了。”   “为什么?”玛丽好奇道,“这不是通往人类的通道吗?怎么还会……关门?”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爱德华道,“你还不了解我们的世界,说起来你也听不懂。”   龙堰点头:“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吧,现在……”   龙堰拍了拍手:“都去做自己的事!”   爱德华吐了吐舌头,忙拿着菜单跑了。   石生女继续啪啪啪地敲键盘,大猫也从玛丽的臂弯跳下来,尾巴一晃就不知道溜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龙堰跟克拉克先生要什么辟邪石之后,克拉克先生就一直没再出声,现在似乎还隐约听到了呼噜声?   玛丽稀奇地抬头盯着风铃瞧。   “今天先这样吧,人你也认识了。”龙堰看了眼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白天我再带你去地下城。你先把契约签了。”   玛丽哦了一声,脑子里还转着刚才那些话,总觉得还有点不真实,她正要稀里糊涂签下名字,突然手一顿。   苏玛丽眯了眯眼,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一脸无辜的龙老板:“你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   “嗯?”   “不等明天白天再谈,给我灌输了一大堆东西之后就让我签字,想让我稀里糊涂掉陷阱里?姐姐我还没那么好骗。”   玛丽将笔一放,拿了契约走人:“等我睡饱了,仔细看过条约再说!”   玛丽离开大厅,蘑菇小夜灯一路亮到后院,又慢慢熄灭。   龙堰抱着手臂靠在前台边,目光从契约上挨个看过,笑容越来越大。   头顶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克拉克懒洋洋道:“你那点伎俩,也就骗骗我这种老头子,那小丫头精明着呢,是那么好骗的?”   龙堰漫不经心道:“越不好骗,才越证明我没看错人。”   “不是。”克拉克抖了抖藤蔓,石子随即哗啦啦响起,奏起清脆的小夜曲,“你大哥要是知道了你真找了个人类来,你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   “为了证明我是对的,人类是必须要找的,所以我才要更谨慎地选择。”龙堰道,“大胆,聪慧,勇敢,善良,苏玛丽身上有我需要的特质。”   “确实很勇敢。”爱德华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端着盘子啧啧两声,“明知道是虎穴,居然还敢主动提出要留下来打工,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类了。”   “我觉得苏小姐很厉害。”一直不吭声的石生女怯怯道,“我看得出她其实还是害怕的,但她很坚强。”   “不仅如此,她还想要找到我的弱点。”龙堰愉悦地笑了起来,“我想,我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遇到第二个苏玛丽了。”   翌日。   苏玛丽睡了个好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的薰衣草味道起到了镇定的作用,她只觉得头脑比前一天更加清醒也清晰了一些。   趁着这个劲头,她将契约翻来覆去看了五遍——龙堰那个家伙果然设置了不少的文字陷阱,若昨晚自己稀里糊涂签下契约,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拿着改好的合同去餐厅找龙堰协商,没想到这次龙堰却很大方地妥协了。   “就按你说的签。”龙堰点头,“免费打工只限于视频制作期间,一旦视频进入宣传期,之后的工资就按正常的结算。在客栈工作期间,客栈要保障你的人生财产安全,包括但不仅限于你的朋友、同事、家人所有和你有关的人的安全和工作内容的保密问题,还有……”   龙堰目光扫到最后一条,顿了顿:“假扮男女朋友,直到女方满意为止。”   “这是你之前说的。”苏玛丽喝着咖啡,将落到眼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没问题吧?”   “没问题。”龙堰笑笑,“确实是我答应你的条件。”   “这期间如果女方,也就是我的家人有任何关于我们之间的活动请求,你都必须照办。”玛丽眯起眼,“比如说春节拜访亲戚,生日聚会,只要需要你出面,你不能拒绝。”   龙堰大方点头:“没问题。”   玛丽想了一下龙堰抠门的性格,又补充了一条:“是无偿出面,不能拒绝。”   两人商量了半天,确定好所有条款,这才正式签约。   签合同前,玛丽又警惕道:“等等,这合同的效力管用吗?如果出了问题,我该去哪儿索赔啊?”   人类的法庭肯定不管啊!说不定还要当自己是神经病!   “我们的契约都是和生命相连的。”龙堰道,“只要签下合同,就必须在合同有效期内遵守所有约定,这点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玛丽愣了愣:“那这合同期限是多久?”   龙堰道:“除非有一方或双方死亡,否则是一千万年。” ☆、妖怪18号 地下世界   “一……多少?”玛丽惊悚地挑起眉毛。   龙堰飞快地签好了字,将笔一放,十指交叠放在桌上,微笑:“介于人类的寿命最多也就一百多年,这契约对你来说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谁说没有?”玛丽撇嘴,将名字写下又按了个手印,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碰上你,还有这一堆……我宁愿少赚点钱,只要让我活得平凡而普通……”   话没说完,两张契约合同突然发起光来,随后它们飞快地卷成了细细的一条红色手环,一边一个飞向龙堰和玛丽身上。   玛丽下意识想躲都没躲开,红色的手环扣上她的手腕,转了几个圈,然后静止不动了。   玛丽伸手想将它弄下来,却发现它仿佛黏在了手腕上,完全捋不动。   “这是什么鬼东西?!”玛丽咬牙切齿低喊。   “契约啊。”龙堰伸出手,好整以暇地让手环扣上了他的手腕,一抹红色衬托他白皙的肌肤,简单的手环被他戴出了奢侈品全球限量款的气质。   玛丽:“……”这神一样的废话,难道我是个瞎子吗?   幸而龙堰在对方炸毛前重新补充:“契约生效就会这样,除非契约到期,或者我们一方死亡,手环才会解开。放心,它不会给你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普通人类也看不见它的存在,但如果我们双方离得太远,或者有一方有生命危险,彼此能通过手环感应到。”   玛丽:“……”并不想要这种仿佛是儿童安全定位追踪器一般的东西。   龙堰又接着玛丽之前的话说:“如果你能帮客栈站稳脚跟,之后你打工的钱也会变得更多一些,放心,这些钱都是可以换算成人民币给你的,不是也很好吗?”   “等契约结束,我才不会留在这里打工!”玛丽一脸嫌弃,“我疯了吗?非得跟你们混在一起?到时候我可以再跟你签一个保密协议,我保证在我死之前我永远不会告诉别人……”   玛丽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龙堰云淡风轻般的笑容。   她突然觉得不太妙,她后知后觉似乎哪里出了问题,还没能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她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   她端起茶杯,竭力冷静地喝了一大口,逼迫自己快速地思考,脑子里关于协议的所有条约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随后她僵住了。   “我……”   龙堰微笑:“你签的契约并不止是视频工作的契约,记得吗?你自己额外增加的一条:免费打工只限于视频制作期间,一旦视频进入宣传期,之后的工资就按正常的结算。”   龙堰抬手撑住额角,尽量让笑容不要那么明显:“也就是说,视频制作完成后,你依然会留下来继续工作。”   玛丽震惊地看着龙堰,她微微张开嘴,手里的茶杯随之慢慢倾泻,要不是龙堰抓得快,整整一杯茶都会倒在她的衣服上。   “我都做了什么……”玛丽不敢置信地喃喃,在改合同的时候,她好几次看到了龙堰的陷阱,无非是想要不给钱,赖账,让自己免费帮他的忙。   她自觉避开了所有关于钱款的陷阱,尽量将所有的细节都写得清楚明了,以防有漏过去的文字空隙。   可万万没想到,正是因为她的这一点谨慎,就将自己给卖了出去。   大概是惯性思维作祟,恐怕她当时脑子里只剩下了“绝对不要被龙堰占便宜”的想法。   难怪龙堰会对自己增加的条款答应得如此干脆!   苍天啊!她苏玛丽居然会犯下这种错误!她是被门夹坏了脑子,还是被龙堰施了什么妖法?   前途简直是一片黑暗,内心的脏话几乎要变成弹幕在脸上无限刷过。   龙堰笑得很无辜,如果换成石生女来,估计此时已经要躲到桌子底下了——身为一个人类,此时的表情居然比妖怪还要更可怕!   苏玛丽恨恨道:“龙,堰。”   龙堰笑呵呵:“我在。”   “在我死之前,你最好天天祈祷。”苏玛丽深吸一口,扯出了一个动人之极的微笑,“祈祷不要有一天被我抓到小辫子,否则……姐姐我千倍奉还。”   龙堰眼底滑过一丝微光,十指不由自主握了起来,他点点头:“好的。”   大猫老板躲在后厨,咬着手指担忧道:“我总觉得小龙堰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两位后厨无声地做着饭,龙老板哪天不得罪人吗?他们已经习惯了。   猫老板又想了想:“人类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吗?有一千万年的合同契约,比什么铁饭碗都靠谱,她以后要是没了工作,没人养活,还有咱们客栈能收留她呢。”   两位后厨切菜的手顿了一下,纷纷回身跟他比划——这话就不要当做安慰的话告诉苏小姐了。   猫老板捋了捋胡子:“为什么?”   后厨比划——不想知道猫肉怎么做好吃的话,就不要说。   午夜十二点,存在于夜间的生物们苏醒了。   电梯门打开,提着行李箱的客人们走了出来,石门之后,从黑紫色的烟雾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旅客,他们好奇地打量四周,在前台让石生女核对身份信息,然后入住。   餐厅里喧闹起来,沉静了一整个白日的旅馆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刀叉碰触盘子的声音,咀嚼的声音,低声说话的声音,和窗外寂静的黑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玛丽窝在沙发里,为了做好从今天开始的第一份兼职工作,她调好闹钟逼迫自己睡了一整个白天,此时她正头昏脑胀地喝着咖啡,手边摆着造型可爱的蛋糕和用复古小碗装好的南瓜羹,香浓的味道却掩盖不住不远处自助餐厅里的血腥味,玛丽捂着鼻子,有些食欲不佳。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龙堰自然不用再遮遮掩掩,被结界隔开的餐厅在过了十二点后便出现在玛丽面前,她已经进去看过了……整个一恐怖电影现场版。   想起那些几乎没怎么处理的血肉,滴着血的肠子,鲜活的眼珠,还在动的舌头……   玛丽闭了闭眼,只觉胃子里一阵翻腾。   她灌下咖啡,将手边的食物推远了一些,见龙堰和爱德华边说话边走了过来,她站起身暗暗吸了口气,随后露出了大方得体的笑容。   她是人类,尚且不适应异世界的规则,但她不想给人类丢脸,也不想显得自己很见不得世面——什么脆弱的小猫咪,光是想想这个称谓,她心头就是一股子火气。   这火气足以让她将方才胃里翻腾的不适应全都压下去,她伸手接过爱德华递来的服务生制服,随意地看了看,仿佛自己已经是个跟妖怪打了千年交道的老司机,半点也没有露出内心的忐忑不安。   龙堰看了她一眼,给她递来一颗药丸。   玛丽梗着脖子:“什么东西?”   “能让你好受点。”龙堰笑笑,也没多解释什么,“走吧,我先带你熟悉一下今后的工作环境。”   玛丽:“……”   被人一眼看穿了心事,玛丽余光瞄了一眼桌上没动的甜点,清了清喉咙道:“睡太久了,没食欲。”   “过一会儿就会有的,地下城有很多味道不错的东西,如果你不习惯生食,熟食也是有的。”爱德华推荐,“女巫的餐厅味道不错,要知道我们也不是都吃生食,巨人就吃熟食,还有独角兽和极乐岛的狮鹫,他们喜欢吃素和水果。”   玛丽点点头,回房间先将制服换上,这制服的尺寸居然刚好合身。   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看了看,黑色的制服,衣领和衣袖都有金线勾边,黑色的短裙,黑色的短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材质摸起来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很滑,又很柔软,弹性也很不错。   “这是用人鱼的鳞片做的。”龙堰按下电梯,似乎知道玛丽在研究衣服,解释道,“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玛丽:“……”很有冲动去厨房拿把菜刀试一试。   电梯很普通,但转眼看到里面的按钮时,玛丽又愣了愣。   除开1楼的按钮,余下的都是负100多楼,而且俱以整百的数额累积,连个零头都没有。   玛丽突然觉得,跟这个比起来,地狱十八层估计算得上是在地面了。   龙堰按下负两百楼的按钮,玛丽几乎没感觉到电梯动,门就已经打开了。   玛丽:“???”   “比你们任何一部电梯都要快吧?”龙堰笑道。   玛丽看他一眼:“是,我还以为得坐到明天。”   “要是那样的话,你白天的觉就算白睡了。”龙堰勾了勾嘴角,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从电梯门往外看,外头挺亮的,不像是在地下。   玛丽心头有点不踏实,一瞬间还觉得这是不是什么整人节目,她一出去外头全是摄像机,然后一群人哈哈哈哈地笑。   玛丽觉得这些天自己真的是被折腾得快要成神经病了。   明明是地下,却有风,金灿灿的地砖,光可鉴人。   苏玛丽抬头四望,才发现亮如白昼的光是从穹顶上散落下来,那里似乎有无数振翅而飞的精灵,身上的光像繁星,却比繁星更耀眼,不停地散落下来。   光芒落到屋顶上,路上,人的肩膀上,便又一点点消失,像发光的雪,发光的雨,却持续地给整个地下城带来光芒。   “这里是住宿区。”龙堰大步朝前带路,“路边有路牌,餐厅、商店,应有尽有。”   玛丽回过神,忙跟着龙堰朝前走去,路牌长得像青蛙,玛丽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真的是“青蛙”,居然还能伸出长长的舌头来,将掉落的光点吃进嘴里。   住宿区比客栈的小后院大太多了,有两层的小矮房,也有三层、四层的小公寓,最高的一共有六层,也不知道是哪家没有营业执照的工人修的,六层的小高楼像比萨斜塔一路歪了上去,到了第六层感觉已经快翻个跟头落地了。   “你负责这里。”龙堰突然停了脚步,说,“第78号楼,客房名是神域。”   玛丽忙快走几步朝楼看去,是一栋只有两层楼的小矮房,一眼看过去就能将客房数看完,楼上楼下各八间房。   明明没有雨,屋檐却在滴水,水落到下方的沟渠,沟渠里盛开着说不出名字的白花,绿叶从白花下方绕了上来,像荷叶,又似海带,沉沉浮浮。   仔细看,那绿叶下方似乎还躲着几条黑色的鱼,看不清模样,玛丽低头仔细看时,水面上荡开波纹,鱼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随着水波晃荡的玛丽的影子。   “每栋楼都有自己的规则。”龙堰看着从门口迎出来的一个年轻小伙,跟玛丽介绍,“你只要听客栈管理员的就好,记住,一定要听话。”   年轻小伙有一头张扬的红发,皮肤雪白,身体修长,穿着黑色的制服,腰上和龙堰一样系着围裙。   他挽着袖子,嘴上叼着海带……海带?   玛丽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伸出手去:“你好,我是苏玛丽,是新来的……”   “人类。”小伙看了她一眼,没伸手,玛丽这才注意到他的指缝间有蹼,手腕上还有奇怪的像鱼鳍一样的东西。   玛丽僵硬地缩回了手。   龙堰道:“她就是新派来的同事,她对这里不熟悉,你多照应一下。”   “为什么找个人类?”小伙似乎很不满意,“我要的是熟手,这下好了,我还得重新教!”   玛丽努力不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到对方的“鱼鳍”上:“我学得很快的。”   “最好是这样。”小伙瞪了她一眼。 ☆、妖怪19号 玛丽苏   龙堰走后,玛丽脱了制服外套,穿着白色的针织衫挽着袖子,又将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张干净阳光的脸来。   她笑着道:“先生贵姓?”   小伙看了她一眼,将海带吧唧吧唧吞了下去,道:“甘鹤。”   “会飞的那个鹤?”玛丽点点头,“真好听。那甘先生,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甘鹤见她半点畏惧都没有,挑了挑眉问:“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玛丽反问。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类,”甘鹤阴测测笑起来,压低声音,“有些家伙最喜欢吃人了哦。”   玛丽无语地看着他:“我看起来很像三岁的小孩子吗?”   甘鹤:“……”   “我跟你们龙老板有契约,你们动不了我。”玛丽道,“就算没有契约,我也听说过还有妖委会这种东西,你们不能随便乱来。”   玛丽边说,边朝小楼走去——修建小楼的材料看不出是什么结构,内壁隐隐闪着光芒,就算没有壁灯也非常明亮。   “这些是黑曜石。”甘鹤见她伸手去摸,说,“还有一部分水晶。”   玛丽:“……哇塞。”   甘鹤撇撇嘴:“龙老板虽然很抠门,但在对赚钱有益的地方却很舍得下功夫。”   玛丽道:“这倒是,如果住宿环境不好,也不会有客人愿意来。”   玛丽背着手跟着甘鹤四处看,这八间房都面朝小街,隐私算不上好,也不太安静,但胜在价格很是划算,客房条件也很不错。   门牌上挨个挂着“神域1号”、“神域2号”的名字,一楼大厅是个不足十平方的小房间,放着沙发和一个矮桌,矮桌上摆着植物,放着一台笔记本。   甘鹤推开第一间客房的门:“这里所有的客房都不一样,因为我们的客人种族不同,长相身形也都不同,所以需要有所区分。”   玛丽点头:“懂。”   甘鹤道:“‘神域’主要接待的是霍比特人,变种人之类,他们脾气很好,不容易闹事。”   玛丽心里松了口气——实际上她还是很担心的,毕竟听龙堰的意思,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规则,有的就算杀人分尸都不算是犯罪。   若是遇到这样的客人,就算有契约和妖委会的双重保证,她也不太想去面对。   龙堰虽然狡猾,但好在还是很照顾自己。玛丽心里想:估计正因为自己是个人类,又不太熟悉这个世界,所以找了客人比较温和的店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抵消他设计圈套,自己还傻乎乎上当的烂账!这笔账她是记下了!   神域的客房设计得很有意思,有的客房里床很矮小,像五六岁小朋友的床。   桌椅也都小了一大圈,摆件是一些古老的书籍、有趣的盆栽和一些动物标本。   还有的房间则闪瞎了玛丽的眼睛,一推开房门,里头的颜色简直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在房间内乱抹一气,毫无规则,也毫无美感可言。   床铺虽然是正常大小,桌椅摆件也很普通,但随地乱扔的木箱子、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树桩、枯枝、还有在角落铺上的层叠落叶,将屋子占据得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甘鹤介绍道:“霍比特人喜欢看书,研究一些新奇的东西,所以他们的房间里会放一些能让他们打发时间的东西;变种人——啊,不是你们电影里看的那些变种人,严格来说,他们跟变色龙有些像,可以随着环境不断地改变自身的模样和颜色,是隐形的一把好手。”   玛丽听得啧啧称奇:“所以才要在房间里摆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比较胆小。”甘鹤道,“屋里能遮掩自己的东西越多,他们越有安全感。打扫房间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如果他们还在房间里,你没有确认就进门可能不大好。”   玛丽点头,将这些要点都记下来——甘鹤虽然不太看得起人类,但作为管理员还是很尽责的,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之后,他带着玛丽到了一楼小厅里,将笔记本转到她面前。   “这个东西是从人类世界拿来的,你应该会用吧?”   “会。”玛丽在地下城里看到了笔记本,只觉得非常亲切。   “这里有客房管理系统,客人入住、离开、结账等手续都在这上头办理,预定也能在这里看见。”甘鹤打开软件,对玛丽道,“最近鬼怅很多,你要特别留心,他们会顶替客人的身份前来入住。”   玛丽顿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个高个鬼怅,再想起原本的客人被它吃了的新闻,顿时背脊一阵发冷。   “那个、那个什么鬼怅,很多吗?”   “他们是鬼道里最愚蠢的东西。”甘鹤皱起眉,似乎不大喜欢这个话题,他拉开抽屉,又摸出海带来叼在嘴里,“化形时间短,没什么智商,基本是凭本能做事,但也很容易被其他人利用。”   甘鹤道:“之前那只已经被抓住了,你见过了?”   “见过。”玛丽点点头,“你说它们没什么智商……那怎么还能来顶替客人?”   玛丽想起当时那个鬼怅很清楚地说了,它要去地狱监狱。   “它们吃了谁,暂时就能拥有对方的记忆,知道对方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它们会无意识地去做那件事。如果在半途遇到可口的食物,就继续吃,吃了再顶替……”甘鹤道,“怎么说呢,它们一生都在旅途中吧。”   玛丽喃喃:“所以它们要去的地方,都是别人要去的地方。”   “以前还出过一个大新闻。”甘鹤道,“一只鬼怅吃了一个人类,那个人类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那鬼怅便按人类的习惯坐地铁,一路回了家。”   玛丽已经预感到之后会发生什么,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汗都下来了。   果然甘鹤道:“那家伙回了家,锁了门,等妖委会的人找到它的时候,那一家人全都被吃光了。它正披上那家八岁儿子的皮,坐在书桌前写老师布置的作业。听说厨房里是他妈妈的骨头,卧室里有他姥姥的头皮,阳台上有姥爷的小手指。”   玛丽突然想起来,十几年前……她那时候应该在上高中,或者是初中,隐约是听到过有这么一则新闻,很多人都还不信,最后传来传去,传成了什么僵尸夜袭某市的都市奇幻故事。   玛丽膝盖有点发软,撑着桌子坐了下来,胃里更是一阵翻腾。   “它、它怎么去了人界的?”她问。   甘鹤耸肩:“谁知道呢?总会有一些传送门出了问题,或者是个意外,就去了呗。”   甘鹤想了想:“也可能是借着欢吼节意外闯进人界的,欢吼节总是会出很多乱子。”   玛丽想起今年他们的欢吼节又快到了,顿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甘鹤道:“其实这也是人类自找的,自从几个世界被分开后,人类就把异世界的事捂得紧紧的,营造出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的假象,让一群傻子什么也不知道的,毫无防备地生活在陆地上,如果人类愿意把这件事说开,那群傻子好歹也能多一点心眼,防范一下不是么?”   玛丽作为“傻子”中的一员,顿时有些不满:“对于人类来说,你们有各种奇怪的能力,当然会被视作是威胁和危险,我们爱好和平,光是普通地活下去都要竭尽全力了,不让知道你们的存在不是也很正常吗?难道要让我们像被圈养的畜生一般,随时担心被你们拿来烹炸焖煮了吗?”   甘鹤:“……”   甘鹤一脸“果然是傻子”的表情看着玛丽:“爱好和平?你自己信吗?再说了,什么普通地活下去……人类是世界上最狡猾,最恶毒的生物,你们之所以活得那么艰难,难道不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吗?”   玛丽:“……”   玛丽张了张口,甘鹤摆摆手,一脸不想多说的表情:“好了,今天我就教你怎么接待客人,你可别给我拖后腿。”   玛丽只得不甘愿地闭了嘴。   其实想一想,甘鹤说得也没错。   现如今人类的世界很多事情都显得无比滑稽:很久以前,天蓝地绿,空气清新,大自然的馈赠不需要人付出多少代价;然而现在去看风景要收费,需要好的空气就买空气净化器,连用水也需要安装净水器,反复过滤好几次。   明明以前都是随处可见,随手可用,现在却要你付出金钱。   用这些东西去换来金钱,又要用金钱去买回它们。   人类的逻辑总是那么奇怪。   今天入住的客人不多,八间房连一半都没住满。   一对霍比特夫妻,一个变种人。   玛丽学着审核信息,将房卡交给他们,带他们去房间——期间她被那对霍比特夫妻好奇地围观打量。   “是人类?”   “真的是人类?”   “天啊,活的人类,而且还在这里当服务生!”霍比特妻子捂着嘴,她穿着毛绒绒的小高跟,披着同样毛绒绒的披肩,栗色头发被烫成了像鸟窝一样的发型,她惊讶道,“可怜的小家伙,难道是人类世界待不下去了吗?”   霍比特丈夫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道:“我早就说了,他们那边没什么好的。看着吧,再过一百年,那边的气候就没法住人了。”   “哦,那人类怎么办?会变成人界难民?天呐,我们霍比特可不想收留这些贪婪又不识好歹的家伙。”   玛丽:“……”   玛丽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服务业的高心理素质和高水准微笑:“两位的房间到了,有任何问题请及时叫我。”   “好的,请问你是……?”   玛丽笑笑,裂开嘴角道:“叫我玛丽苏就好。”   霍比特妻子奇怪地眨巴眼:“玛丽苏?”   “是。”玛丽心头念叨,所以不要随便惹毛我,玛丽苏发起威来是很可怕的,说不定哪天就把整个地下城都买下来,把你们全都赶出去——哦,还有不管是哪个世界的统治者反正都得爱上我,然后你们统统得给我跪下叫爸爸!! ☆、妖怪20号 深夜来电   龙堰闭着眼,躺在房间的躺椅上,脚上盖着小毛毯子,手边放着暖茶,听着爱德华小声地报告。   “甘鹤那家伙的意思是,苏小姐做得挺不错,学东西也很快。”爱德华道,“最重要的是,苏小姐从来没有对客人发过脾气,无论客人说什么做什么。”   龙堰睁开眼:“说什么?”   “呃,”爱德华放下手里的本子,抬头看了龙堰一眼,“有的客人不是很喜欢让人类来服务自己,会刁难苏小姐。”   龙堰放下枕在脑后的手,没作声,好一会儿才道:“能让甘鹤夸奖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是。”爱德华笑了笑,“苏小姐不愧是自己做老板的人,待人接物没得话说,甘鹤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龙堰点点头,话锋一转:“那只鬼怅招了吗?”   “没有。”说起这件事,爱德华的表情微微沉了沉,他的个头只勉强跟旁边的床沿一般高,仰着头看着龙堰,“那鬼怅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哭。”   “交给地狱监狱。”龙堰不打算在一只低智商的鬼怅身上浪费时间,“把这事跟妖委会的人说一声,也算尽了我这个驿站看守人的职责。”   “好的。”   “欢吼节的防御要加强。”龙堰坐起来,端过茶杯轻轻啜饮一口,他眼尾飞扬的绯色隐隐变为了暗红,瞳孔里的金光一闪而过,气势迫人,“跟深渊沼泽借的人到了吗?”   “就这几天了。”爱德华道,“据说……那位也会来。”   “来就来吧。”龙堰无所谓道,“我还怕她不成?”   “不是……”爱德华摘下脑袋上的帽子,攥在手里捏了捏,一想起那位他就冷汗直冒,“龙瀚先生那边……”   “先不要告诉他。”龙堰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笑意,“给他一份惊喜。”   爱德华心头叹气,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要发生了。   而另一头,玛丽苏……不是,苏玛丽正在厨房里切水果——如果一团黑不溜秋,一切就嗷嗷惨叫让人心都跟着颤抖的玩意儿也叫水果的话。   木盘上摆好了被分尸的水果,黑紫色的水渍染了玛丽一手。   她已经熬了四个通宵,白天睡觉,人类的身体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她没精打采地架着黑框眼镜,将剩下的“尸体”也在木盘里摆好,随后端着朝前厅走去。   甘鹤正给房客办理离房手续,前一天折腾的苏玛丽想揍人的双胞胎霍比特兄弟笑嘻嘻地道:“再见啦人类,下次还来找你玩。”   玩你祖奶奶的大头鬼。   玛丽满面笑容,在心里骂了一串脏话。   甘鹤看了她一眼,说:“明天开始你就上白天的班吧。”   “嗯?”玛丽诧异挑眉。   “这几天让你晚上来,主要是方便我带你熟悉环境。”甘鹤道,“我白天是不在店里的,所以才急需一个人来换班,懂?”   玛丽顿时恍然大悟:“那这几天……”   “这几天我白天也不得不守着,”甘鹤说起来就一脸不爽,“幸亏你学得快,否则我就要打算辞职了。”   玛丽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来的时候甘鹤会那般不舒服,嚷嚷着要熟手不要新人了。   趁着这会儿没客人需要招呼,玛丽将自己的笔记本打开,开始继续做方案。   构思基本已经定好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加强和完善。   玛丽撑着腮帮子,想起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异世界的生活,而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看得东西越多,她倒是慢慢不再惊讶了。   但有时候还是会啧啧称奇,也一时觉得心情复杂——原来人类一直都在坐井观天却不自知。   玛丽拿过一袋薯片吃了起来,她虽然能接受这些奇怪的客人了,但却始终无法接受他们的食物,这些零食都是她白天去商业街上买来的。   手指上沾满薯片的粉末,她吮了吮手指,说:“甘先生,你们对自己的定义是什么?”   甘鹤莫名其妙:“啊?”   “比如人类……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灵长类生物。”   甘鹤噗嗤乐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好一会儿才说:“这个世界上最有智慧的生物早在三万年前就躲了起来,再也没出现过了。”   玛丽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他太聪明了。”甘鹤道,“世间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没什么意思,就躲起来了呗。”   玛丽哦了一声,不是很能懂“天才”的世界。   甘鹤又道:“龙老板跟你解释过了吧?仙人鬼妖魔的世界?”   “是。”玛丽点头,“但跟我以为的又不太一样。”   “因为是人类。”甘鹤鄙夷道,“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所以就算杜撰出什么神仙鬼怪妖魔,也多以人类的模样为主,你们也才容易有认同感。比如我说,在天涯海角有种生物,叫做‘焱’,能发出海啸的声音,长了八只眼睛,没有身体却有手脚,他们种族只有他一个,等他死了之后又会出现新的‘焱’,你能想象吗?”   玛丽:“……”   甘鹤耸肩:“‘焱’却不是妖界,而是仙界的,神奇吗?”   玛丽:“……”   甘鹤道:“你们早就被洗脑了,我现在说这些,你也会觉得满满都是违和感,和你所认知的根本重合不起来,对吧?你以为仙界都是神仙,其实从来都没有那种玩意儿,人类的修仙者依然在人界,就像巫师也一直生活在普通人类中一样,你们都属于人界。”   玛丽好奇:“那仙界都有什么?”   甘鹤道:“说点你听说过的吧,独角兽,美人鱼,龙,精灵。仙界的生物多了去了,这些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玛丽道:“那鬼界……也不都是鬼?”   “人死之后的魂魄确实会去鬼界,不过那也只是鬼界里的一个小世界而已,轮回之说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魂魄的强弱决定它在鬼界能待多久,如果能拿到前往其他世界的钥匙,便能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下去,生物的消亡……也就是死亡一说,只在人类世界里被认同而已,生命的形态永远不会消亡,能懂我的意思吗?”   玛丽:“……”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玛丽摆手:“对于人来说,不存在人界了就是死了。”   “你这么说也行。”甘鹤并不在意,“很久很久以前,这些世界还没完全分开的时候各个世界的故事自然也会流传到人界来,后来世界被分开了,各有了各的规则,这些故事就在流传中变了样子。什么仙界都是神仙,妖就是动物、植物、石头怪啊……”   “也就你们人喜欢把自己分个三六九等了。”甘鹤道,“什么神仙都要高人一等,妖魔就非得是邪门歪路,人界还得有个人皇,啧啧,你们那些个故事其他世界的人早就知道了,都拿来当笑话看的。”   玛丽:“……”   别的不说,她苏玛丽好歹也是个从不迷信封建的正直青年,怎么被甘鹤这么一念叨,真跟个傻子一样了似的。   苏玛丽不想再自找气受,转过头继续吃薯片写方案,期间还发了条朋友圈——现在看来,九尾妖狐也蛮可爱的。[无奈]   她发的快,却忘记了这个时间点不太对。   片刻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李彬。   李彬的声音带着几丝夜色里的黯哑:“都几点了?还不睡?”   苏玛丽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凌晨三点半。   苏玛丽干巴巴笑了两声:“啊……失眠,在看电影呢。你怎么也没睡?”   “失眠。”李彬也笑了一声,话筒背景音里有水声响起。   玛丽侧头听了听:“在喝酒?”   “不能是在喝茶吗?”李彬道。   “你虽是个人到中年的大叔,但还没有喝茶那种爱好,再说了失眠还喝茶?”玛丽单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有心事?”   李彬被“中年大叔”几个字打击了一下,他道:“我哪儿有那么老?”   “你不老,你年轻着呢,大半夜的喝酒有情调啊!”玛丽调侃道。   李彬摇头:“你这张嘴真是……”   李彬沉默了一下,道:“你还住在客栈那边?”   “是啊。”玛丽抬头,目光落到客栈黑曜石和水晶混合的墙壁上,心里啧啧,谁能想到呢?她居然在地下负两百层里给地面上的人打电话。   别说,信号还挺好。   玛丽自娱自乐地笑了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了温和的男声:“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玛丽一愣,回头就见龙堰正从门口进来,甘鹤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对龙堰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龙堰墨黑的头发无风自动,一缕发丝落在身前,显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   白皙的肌肤,眼尾飞扬的绯色,淡色的唇瓣,一点微凸的唇峰显得他十分性-感。   他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靛色长衫的宽大袖摆将手背遮了一半,只露出清秀的指尖。   龙堰见她在打电话,伸手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带了点歉疚的笑意——大概是之前没发现她在讲电话,随意出声担心惊扰了对方。   玛丽摆摆手,示意没事。   李彬却在那头道:“谁在说话?是龙堰吗?”   玛丽笑道:“你耳朵倒灵。”   “怎么回事?”李彬调门稍稍高了一些,“大半夜的他怎么和你在一起?”   “客房服务。”玛丽胡说八道,“我叫了咖啡,他刚送来。”   龙堰笑着看了她一眼,将提着的古朴食盒在桌上放下,从里头端出了几份甜点。   玛丽顿时听到了自己肚子咕噜叫的声音。   李彬将信将疑:“他们那客栈……有人住吗?”   “有啊。”玛丽走过去看了一眼精致的小碟盘,盒子底下居然还有一壶静心养身的水果花茶,“客人还是挺多的。”   她一边伸手拿吃的,一边转开话题道:“视频做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李彬沉默了一会儿,“你早点休息吧。”   “好。”玛丽道,“你也早点睡,别喝酒了,伤身。”   李彬嗯了一声,又叮嘱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玛丽收起手机,龙堰道:“是那位李先生?”   玛丽看他一眼:“你耳朵也挺灵。”   龙堰笑笑:“还好,不过……”   龙堰突然道:“你身边有一位出色的男士,为什么还非要去相亲?” ☆、妖怪21号 远方来客   “你说谁?”玛丽愣了愣,“李彬?”   龙堰坐下来,甘鹤翻了个身,对他们的聊天仿佛半点不感兴趣,合着衣服就那么闭眼假寐了。   玛丽不可思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   “我和他只是同事,”玛丽顿了顿,“他是个很好的人没错,但只限于同事。”   龙堰笑起来:“他的好,只限于同事是吗?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吧?”   龙堰将衣摆捋直,轻轻弹了弹膝盖:“说实话,他伪装得可不太精明。”   玛丽端过一碗杂蔬肉丁粥,虽然地下城并不冷,甚至有时候还会有点闷热的感觉,但一碗热乎乎的粥捧在手心里,一口下去蔬菜的甘甜和肉丁的浓香完全满足了口舌之欲,齿间带上淡淡的咸甜绵软,心里也跟着温暖安心起来。   她吞下嘴里的肉丁,道:“不牢您费心。”   龙堰耸肩:“只是闲聊,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   此时没有客人前来,不大的小厅里挤着三个人,小街上也安安静静的,四面的水晶壁散发着温润的光。   甘鹤又翻了个身子,这次面朝龙堰和玛丽,似乎也想偷偷听个八卦。   玛丽莫名觉得这气氛有点挺可乐的,她又喝了几口热粥,慢条斯理道:“我是知道,但那又怎么样?”   龙堰挑眉:“我看他人也不错,也很关心你,与其总是被催着相亲,找他不是更合适吗?”   龙堰顿了顿又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会喜欢他那种类型。”   玛丽将热粥捧在手心,暖着手指,目光垂在自己的脚尖,脚尖轻轻一晃一晃:“他在工作中是不错的伙伴,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能很快地理解,除此之外……”   玛丽似乎觉得挺遗憾,表情微妙道:“他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甘鹤噗嗤乐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玛丽翻个白眼:“我才不在乎这些,但架不住别人在乎。”   龙堰挺感兴趣:“哦?怎么说?”   玛丽啧了一声,这件事似乎在她心里憋挺久了,此时在这地下城里,仔细想想,这些妖怪也不会吃饱了闲着大嘴巴去告诉李彬,更不会有其他人类知道这件事。   玛丽撇撇嘴道:“他妈曾经找过我,李彬不知道而已,工作室其他人也不知道。我为了不影响工作室的氛围,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他妈想李彬和他前妻复婚,为了她的宝贝金孙。”   甘鹤明白了:“啊,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龙堰勾了勾嘴角:“所以你不否认对他有好感?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的话……”   “李彬是个很不错的人,但结婚毕竟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玛丽自嘲笑笑,“虽然我一直觉得结婚就是两个人的事,但……好吧,我又给你们增添了人类世界的可笑故事了是不是?”   甘鹤挑挑眉,似乎想说什么,龙堰端起茶杯,斜睨了他一眼。   甘鹤到嘴的讽刺又慢条斯理吞了回去。   龙堰道:“可是我看李彬并没有复婚的打算。”   “但他也没有那个勇气来跟我坦白。”玛丽喝完了热粥,将碗放下,拿了纸巾擦嘴,“说实话我其实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就算有他妈的话在前,我也打算看看他自己怎么想。不过可惜,他是个很好的人,却也是个胆小鬼。”   想起来之前在客栈里,李彬欲言又止的模样,玛丽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她确实对李彬有好感,工作能聊到一块去,又总能最快理解自己在想什么,也很会照顾人,但他暧昧不清的迟疑态度也是玛丽心中一个大疙瘩。   大家都是成年人,年纪也不小了,她并不着急成家,但也不希望浪费时间在暧昧不清的接触上;又不是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年,那时候暧昧的时光也是一种享受,然而现在的她还有很多要忙要顾虑的事情,她并不想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样的恋爱上。   “我成立工作室五年了。”玛丽给自己倒了杯花茶,轻轻转着杯子,“他是第二年来的,已经是老员工了,这么多年过去我就算最初有再多的好感,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龙堰点点头:“你是个很理智的人。”   “可不是嘛。”玛丽瞪了龙堰一眼,“就是因为太理智了,才会落到你手上。”   龙堰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他看了眼时间:“明天给你一天的假,好好调整一下,后天你就上白班。甘鹤没问题吧?”   “没问题。”甘鹤打了个哈欠,“熬过明天,我就能好好休息了。”   “辛苦了。”龙堰拍拍他的肩,站起来。   两人送龙堰离开,苏玛丽抱着手臂看着龙堰的背影,直到对方笔直的身影消失在小街尽头。   穹顶上的光芒似春雨稀稀落落地铺满了屋顶,小精灵互相追逐着从半空飞过,远处耸立的八面大钟敲响了凌晨四点的钟声。   悠扬的钟声清晰地传递到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远古的生灵将要苏醒,空气中带来肃穆庄严的味道。   每次大钟敲响,玛丽都忍不住抬眼去看,那钟的模样十分古老而复杂,那些时间数字玛丽根本看不懂。   它每一面的时间都不相同,有的甚至在一面上还刻有好几个小钟表盘,里面的时间又不一样,真要说起来,这大钟里起码包涵了十六个以上的不同时间。   平日大钟响起来的时候除了玛丽这个人类稀奇地盯着看之外,其他人是不会在意的。   可今天却不太一样,小街上很多客人都打开窗户探出头来,还有一些商铺里的老板也走了出来。   甘鹤抬起手放在眉前,眺望远方:“有客人来了。”   “嗯?”玛丽猜测,“是不一般的客人?”   “你还不笨。”甘鹤看她一眼,“今天的钟声不一样,你没听出来吗?”   “……没听出来。”   “算了。”甘鹤摇头,对人类似乎不报任何希望,“这钟声是让旁人退避,一般只有身份显贵的客人来了,才会有这种钟声。所以大家都出来看是谁来了,毕竟欢吼节快到了,就算突然来了哪个世界的王也不稀奇。”   玛丽点点头,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王哎,这种像是电影小说里一样的剧情。   甘鹤道:“不过之前听说龙先生借了深渊沼泽的人来帮忙,我觉得可能是他们到了。”   “深渊沼泽?”玛丽转头,是什么游戏副本吗?   甘鹤一副“原谅你这么没见识”的表情:“深渊沼泽在魔界,那里只有两个种族,常年都在打仗,他们一个是魅魔,一个是邪魔。”   甘鹤正说着,远处就传来尖锐的大笑声,那笑声肆意张扬,仿佛几百人同时张狂大笑,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玛丽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抬头看去时,就见穹顶上的精灵都惊叫着躲开,混乱的光芒摇曳一地,半空中一辆带着火焰的马车滚滚而来,拉车的是两匹骷髅马,长着骷髅翅膀,黑洞洞的眼眶令人不寒而栗。   那马车到了近前,玛丽才发现它非常非常地大,如果按普通人类的身形,可以一次坐进去五十个人都没有问题。   黑压压的影子夹杂肆意地大笑,从玛丽他们头顶上轰隆隆地疾驰而去,玛丽只觉得大地都在颤动,周围的空气也似卷起了烈焰般几能灼人。   玛丽低头一看,自己的皮肤果然烫红了一大片,方才还没觉得痛,只是觉得很热,马车远离之后,她这才感觉到了针扎般的疼痛。   甘鹤啧了一声,从檐前小沟渠的绿植上取了点水,拍在了玛丽烫红的皮肤上,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神水,方才还针扎一般痛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变成了清清凉凉的触感。   很快,烫红的皮肤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你们的地下水都这么神奇的吗?”玛丽稀罕道,“这玩意能治烫伤?还能治什么?”   “陈年旧疤,新鲜伤口,”甘鹤道,“都能治,能让肌肤恢复如初不留痕迹。”   玛丽顿时眼冒绿光:“这玩意有版权吗?”   “啥?”   “如果拿来当护肤品卖……”   “去了人界就没用了,只能在这里用。”甘鹤打断她,“你以为龙老板没打过这种主意吗?我们早就试过了。”   玛丽:“……”差点忘了那个‘貔貅’有多爱钱。   “只有你们这儿有?”玛丽蹲下身,手指轻轻搅起水花,“它有名字吗?”   “没有。”甘鹤收拾了东西往回走,“对我们来说只是一般的水,哪儿都有。”   “啊……”玛丽撇撇嘴,心头略有遗憾。   马车已经彻底飞远了,看那方向应该是冲着这里最高的六层高楼去的。   玛丽每天看到那比比萨斜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歪楼,都要担心它下一秒就会倒下来,居然还真有人敢住进去。   她摇摇头,追在甘鹤身后进了屋子:“那就是什么……魔?”   “魅魔。”甘鹤道,“看样子来得是魅魔。”   “你说他们在打仗……他们还有时间来吗?”   “龙先生邀请的,谁会不愿意来?”甘鹤斜眼看她,“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玛丽:“……”我上哪儿知道去?童话书吗?   当人界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整个地下城都显得安静了不少。   玛丽坐电梯回了地面,她脸色有些差,出电梯的时候碰到龙堰,她也没什么心思打招呼,随意点了下头就要回去睡大觉。   “把这个吃了。”龙堰又变回了邻家大哥哥的模样,干净的短发,白色的衬衣牛仔裤。他将手里的一颗白色药丸塞进玛丽手里,“睡之前吃。”   “哦。”玛丽点点头,拿着药丸回了房间,倒上一杯温水直接将药吞了,还没完全咽下去,就感觉身体里隐隐生出一股暖意。   这暖意令人十分舒服,熬夜的疲惫也一瞬间没有了,肩上的沉重感,头昏脑胀的不适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单纯地很困倦而已。   她揉了揉脖子,进浴室洗漱一番,连护肤品都没来得及抹上,头发也还在滴水,就径直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房间里依然是恰到好处的暖和,空气里隐隐带着花香,十分沁人心脾。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龙堰系着咖啡色的围裙,挽着袖子站在门边,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一般,他并不惊讶地笑了笑,随后进屋弯腰将睡得不省人事的玛丽抱了起来。   玛丽穿着丝质的睡衣,被抱起来时肩上的衣服和吊带齐齐滑落,露出白皙精致的肌肤。   也许是连续熬夜的缘故,原本娇嫩的肌肤变得有些粗糙干涩,卸妆后的脸也暗沉无光,但在药丸的帮助下,很快那肌肤就变得比平日还要水嫩光泽起来。   温热的触感落在龙堰指尖,龙堰的眼眸微闪,但他很快将衣服帮玛丽拉好,目不斜视地抱着人放上床,为她盖好了软被,又将她还在滴水的头发弄干。   玛丽头发又多又厚,发丝光泽有些偏硬,平日要用吹风机吹上许久都不一定能干透,常累得她哭天抢地,嚷嚷着手举酸了;此时龙堰只轻轻一挥手,那湿发便干得恰到好处,空气中多余的水分都被龙堰吸走了。   玛丽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小小声地嘟囔了几句什么,眉头舒展开,似乎已经做起了美梦。   龙堰目光不由自主柔和下来,站在床边看了她片刻,随后转身离开。   床上的人难得好梦,梦里那个贪钱又狡猾的‘貔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承认自己的所有错误并强烈要求将玛丽的工作酬金翻上十倍不止,玛丽则坐在金灿灿的宝座上,笑到脸颊发酸。 ☆、妖怪22号 魅魔   一觉睡到自然醒,玛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她不想承认大概是昨天龙堰给的药起了作用,她从来没感觉自己的精神有这么好过。   以前加班熬夜也是常事,可每回熬夜之后她都要好几天精神气才恢复得过来,为此家里长辈也没少数落她,说她是吃不了苦的命,为了长寿一些,最好还是不要自己创业了,找个靠谱的单位养老,自己少操心,日子也才过得舒坦。   年纪轻轻就要考虑养老,玛丽对这种说辞只能报以慈祥地微笑。   这也就是自己家里人,如果换做外人,就玛丽的性格不把对方嘲讽到去跳河洗洗脑子不算完。   玛丽起床洗漱一番,梳头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自己,活像是刚做完全套SPA,肌肤娇嫩,脸色红润,眼眸清亮。   “啧啧啧。”玛丽摸了摸自己的脸,左看右看连一丝黑眼圈都没看见,顿时非常满意,“这药如果能拿出去卖……”   咚咚——   龙堰敲响了门:“苏小姐,起床了吗?”   玛丽对龙堰仿佛24小时随时跟踪,清楚她的一举一动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她拉开门抬手撑在门框上,摆出了一副自以为十分帅气逼人的姿势:“早。”   龙堰绅士地笑了笑:“确切来说,是午安。”   玛丽:“……”   龙堰道:“午饭给你准备好了,正式上班第一天就迟到我该不该扣你的工钱?”   玛丽:“……”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有给我工钱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玛丽冲回床边,拿起手机一看——中午十一点半。   “糟糕。”玛丽皱眉,“甘鹤那边……”   “一会儿去跟他道个谢。”龙堰忍不住笑道,“毕竟他还以为今天总算可以休假了。”   玛丽:“……”   玛丽略心虚,甘鹤虽然说话不太客气,但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如果说之前是实习期,现在自己也算“转正”,结果开工第一天就迟到,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放心,他能体谅你。”龙堰说,“人类都很脆弱。”   玛丽心头不满,对自己居然在关键时刻没能给人类大军拉回好感,也对自己无法反驳的事实。   如果不是龙堰的药,估计自己今天也够呛能起来。   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了,熬夜修仙第二天还能照常上课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玛丽来不及体会这岁月流逝的伤感情绪,先冲到餐厅几口塞完饭——今天的午餐依然多样又色香味俱全,但她今天没有心情看着窗外的游客,听着音乐慢悠悠回味,她匆匆抹了嘴就冲进电梯,不用龙堰送,自己就跑进了住宿区。   一路的女巫、蛇怪、长相奇怪的双头犬都朝她打招呼,看起来已经是熟人一般。   穹顶上的精灵洒下晶莹剔透的光芒,在她肩头追逐打闹,跟着她一起飞进了两层小楼。   “人类!”甘鹤不满大吼,“你们的世界是不看时间的吗?!”   “抱歉抱歉。”玛丽利索地扎起马尾,露出干净的脖颈,挽起袖子,将咖啡色的围裙系在了身上。   一秒变身咖啡店服务员的玛丽,亲手给甘鹤倒了一杯果汁:“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甘鹤冷哼,接过果汁一饮而尽:“人类!哼!一点用也没有!我早就知道会这样,脆弱的人类,根本经不起折腾!”   玛丽舔了舔嘴皮,将甘鹤的一肚子抱怨尽数收了下来。   龙堰坐在客栈里的柜台后,看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画面上有无数个小框,他把属于玛丽和甘鹤店面的画面调到最大,玛丽脸上始终没有丝毫不悦的笑容让龙堰忍不住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苍老又精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风铃——克拉克先生感慨,“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优秀的孩子了。”   龙堰没答话,目光一直追在画面里玛丽纤细的身影上。   “她明明有很多借口可以用。”克拉克道,“她是人类,在其他世界里大家都将人类看作最脆弱无能的生物,他们很容易受伤,很容易生病,很容易死去,他们总是在浪费时间,虚耗光阴,不断错过重要的东西,愚不可及。但你发现了吗?只要是她答应的事,她总是想要做到最好,她从来不会找任何借口和理由。”   哪怕是用“人类和妖怪的差异”这种现成的理由,她也不愿意用。   “她很好强。”龙堰沉默了许久才说,“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后退半步。”   “这样的孩子也很让人心疼。”克拉克又道,“不是吗?总是会让人想要帮她一把。”   龙堰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昨天他给玛丽的药并不便宜,对于玛丽口中的“抠门精”龙老板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大出血。   龙堰关了屏幕,抬头看了在风中得意洋洋发出清脆铃声的克拉克:“你什么时候才会下来呢?”   克拉克:“……”   克拉克不敢置信道:“是你把我挂上来的!你应该说,你什么时候把我放下去!”   “这得取决于你什么时候变回来。”龙堰摇头,“老实说,我想换风铃很久了,你早点‘下岗’我也好买新的风铃。”   克拉克一时心情复杂,他既想要下去,却也恼火龙堰居然有换新风铃的想法——要知道自己辞职和被人赶走,那可是两码事。   “我哪里不好吗?”克拉克负气道,“像我这么古朴又个性的风铃可不多!”   “你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缺点。”龙堰摇头。   克拉克怒吼:“什么缺点?!”   “会说话。”而且话很多。龙堰站起身,转身走了。   克拉克在风中发出孤单委屈地铃声,片刻后他才喃喃道:“可我想不起来变身的咒语了。”   否则谁会没事干一直挂在这里被风吹啊!   甘鹤和玛丽交接之后就离开了,看着甘鹤一脸轻松地离开,玛丽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不太喜欢给人添麻烦,今天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无论甘鹤说什么她也能接受,不过看到对方能放心地离开,将店里的事都交给她,她心里也有了几分成就感。   甘鹤对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如果真的不认同自己,也不会真的放心离开。   玛丽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待在店里,周围一下静了下来,小房间里电脑不时滴滴响两声,意味着有客人发来了消息。   玛丽走到电脑前,处理了几单预定离店的客人,帮晚上准备去人界冰岛的客人订好了飞机票,又接了三个预定入住的单子,备注好需要办理的人界签证条件,确定没有消息再传来,她伸了个懒腰,从带来的包里拿出照相机,架在了房间比较高的一个角落,确定能刚好看到自己工作的样子,然后打开了录制功能。   她对宣传欢吼节的事有一点点自己的小想法,但还没做好最后的决定,所以她需要先自己试几次看看。   刚回到电脑前准备继续写方案,门口就浩浩荡荡进来了一群人。   几个牛高马大的黑衣男人,戴着墨镜黑帽,像黑衣人一样簇拥着一个红衣少女进了门。   “还真的有人类啊?”红衣少女长得十分美艳,身材修长,肌肤如雪一样晶莹。   她有一双尖尖的耳朵,头顶还有两只短短的小角——类似鬼角一般,是小小的三角形。   玛丽实习的期间还没见过这样的客人,不知道对方是哪个种族,又有什么特别的风俗习惯,她不敢乱打招呼,只得先站起身礼貌地说:“您好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红衣少女有一头乌黑光泽的长发,发尾微卷,懒懒地搭在胸前——少女的胸十分波涛汹涌,衣服也穿得很是暴露,类似人类旗袍的窄裙勾勒出火辣的身线,纤细的腰身,裙边的开衩几乎快到了腰上。   少女目测年纪也不过人类的十四、五岁左右,面容稚嫩青涩,又带着和年纪格格不入的娇媚模样,眼尾的桃红像大片盛开的桃花,映衬的肤色更加红润动人,红唇如上好的果冻,软嫩性-感,浑身带着形容不出的好闻香气,令人几乎要迷醉其中。   苏玛丽觉得自己虽然多年单身,却应该也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可为何却在见到少女的瞬间心跳加速,脸也忍不住红了,闻到风中的香味时,胸口里更是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欲求不满?单身多年终于要失去理智了?   玛丽想将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却怎么也无法做到,对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强烈的吸引力……   等等?   玛丽突然回过神来,身体里仅存不多的神智将一条讯息飞快送入了脑内。   ——深渊沼泽在魔界,那里只有两个种族,常年都在打仗,他们一个是魅魔,一个是邪魔。   ——看样子来得是魅魔。龙先生邀请的,谁会不愿意来?   甘鹤说过,魅魔的特点就是无论男女皆有令人一眼就爱上的能力,但这充其量只能说是一种“法术”,却不是让人真的爱上他们。   一旦魅魔离开,这种“法术”也就会随之消失,人也会恢复神智。   异世界里几乎无人能抵挡魅魔的能力,但只要不嗅到他们的气味,不看他们的眼睛,就可以破解“法术”。   玛丽低头从柜子里摸出口罩戴上,异世界的口罩材料不同寻常,一戴上连氧气都变得很稀薄,可就算呼吸有点困难,总比嗅到要人命的气味来得好。   戴上口罩之后,玛丽又将黑框眼镜摘了下来。   这些天她总是熬夜,戴隐形没有框架来得安全放心,并不想把自己折腾成一个瞎子的苏玛丽这些日子一直都戴得是框架眼镜。   而现在,她再一次感觉到了框架的便利之处。   玛丽的近视度数还挺高,摘了眼镜之后,她完全看不清少女的脸了。   心中那灼人的渴望和焦虑立刻好了不少,连四处乱蹦的心脏也归了原位,玛丽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原来是魅魔族的客人,你们是迷路了吗?‘圣芒’不在这个区哦。”   “圣芒”就是那栋歪得随时要塌了的六层高楼的名字,那里的客房统一叫做“圣芒”,就跟玛丽现在工作的所有客房都统一叫做“神域”一样。   如果按楼数算,“神域”是第78号楼,“圣芒”则是102号楼,它们所在的区域也隔了很远。   少女冷哼:“还不算太蠢。”   玛丽微笑,完全没有生气:“要我找人送你们过去吗?”   “不用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少女说着,已经在屋里坐了下来——说是坐,却是后面的几个风衣男齐齐蹲下,手拉手地给她搭了个人肉椅子出来。   少女双手合十,轻轻搁在小腹上,舒服地斜躺在人肉椅子里,说:“你叫什么?”   “……苏玛丽。”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哪些人是来谈事的,哪些是来找事的,玛丽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玛丽的笑容微微收了收。   在工作中,她虽然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脾气,始终笑脸对人,那是在谈生意的过程中彼此总会产生不同的想法,没有必要为此凶神恶煞地争吵,只要找到矛盾点解决就好;而在这里实习的几天里,虽然总有客人出言不逊,却也不是他们非要找事,毕竟自己一个人类实在不太了解他们的作息习惯和生活习惯,工作中出现失误也是难免,也就更没有必要跟谁置气。   但如果自己什么都没做错,甚至还没有做什么,客人就带着人上门找碴来了——那就恕她不客气了。   人类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妖怪23号 被揍了   玛丽瞄了一眼自己架在高处的照相机,那个角度刚好能将小房间的景象尽收眼底。   魅魔族的少女打量地看着玛丽,不屑道:“姿色平平,也不过如此。”   玛丽突然计上心头,微笑道:“身为人类,我只要能在人类世界的审美观里保持良好就足够了。”   换言之,在妖怪的世界,审美观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魅魔族的少女眯起眼:“那你说,在人类的世界里,我怎么样?”   玛丽为难地抿了下唇:“您是客人,按照规定,我应该时刻让您保持心情愉悦。”   少女顿时不满:“就凭你?也想影响到我的心情?你们人类会为了几只蚂蚁影响心情吗?”   玛丽一笑:“您说得有理。好吧,在我们人类的世界里,您这个年纪的孩子穿成这样是要被请家长的。”   “什么?”少女显然没听懂,“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身装扮不大适合您,”玛丽道,“就算您不是学生,这身装扮对您来说也太早了一点,人都会老,可年轻只有一次……虽然您穿什么是您的自由,但社会上总会有不怀好意的人,您这样的穿着会给他们带来可趁之机,会认为您是个随便的人。”   少女依然没听懂,但“随便的人”几个字还是能明白的。   少女顿时大怒:“你说谁随便……等等,你说我老?!”   玛丽耸肩:“看来我这只蚂蚁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抱歉,事实上我已经斟酌过用词,说得相当委婉了。”   委婉到几乎绕过了八座大山。   少女从人肉椅子上跳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玛丽脑子里闪过了一句话——她愤怒地跳起来然后重重一拳打在了对方膝盖上。   玛丽笑得更慈祥了。   玛丽看不清少女的表情,就看见一个人影上蹿下跳——就这么看来,魅魔族的魅力也不过如此,恐怕当真是因为“妖术法术”的原因,离开了这些东西,大家都彼此彼此。   少女道:“人类你听好了,我是魅魔族族长的女儿!生来就比你高贵得多!那是你无法想象的世界,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是我的,就连你,卑微的人类,你也是属于我的!”   玛丽:“……”这中二的台词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哦好吧,大概是所有玛丽苏的故事里这种占有似的发言都差不多。   玛丽想了一下:“抱歉,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被卖给您了,要么请您把合同书拿给我看看?”   少女尖叫:“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她一尖叫,刺耳的声浪瞬间就席卷了整个房间,玻璃破碎,角落的鱼缸也炸裂开来,碎片落了一地,水花四溅。   簇拥着她的黑衣人们怒吼:“你大胆!”   玛丽想:我还有更大胆的呢。   玛丽不知道少女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来找架吵,要她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家伙刚好可以拿来利用一下,为她的计划锦上添花,这架是根本吵不起来的。   玛丽捂住耳朵,道:“这位客人,恐怕要请你配合赔偿一下店里的损失。”   少女不敢置信:“你管我要钱?!”   “您的意思是没有现金?那也没关系,您可以用银-行-卡或者X付宝也可以。”玛丽捂着耳朵提高音量,“我们支持人民币兑换哦。”   少女突然浑身燃起了熊熊大火,玛丽震惊:“这个世界我确实理解不了,毕竟人类不会没事就点燃自己,您不痛吗?”   少女的声音突然就变成了少年的声音:“我花君要代表魅魔族制裁你!”   玛丽脱口道:“我代表月亮消灭你。”   少年:“????”   少年从人肉椅子上跳下来,性-感的类似旗袍的窄裙变为了复古盘扣青衫,长衣飘飘,一根长长的纱带绕在背后,无风自动,一头波浪长卷发变为了短短的褐发,留海斜搭在眉间,眉宇里充满了戾气。   之所以玛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对方直接跃到了她面前。   对方褐色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淡淡的银色光带,像单反相机的镜头光圈,在打量玛丽的同时,瞳孔不断放大缩小。   他用少年特有的清爽声音道:“如果想活命,现在就辞职离开这里,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放你一马。”   说了半天,原来重点在这里?   玛丽无奈摇头:“如果能走,我也想走。而且还希望能消除所有记忆。”   玛丽顿了顿,虽然心中已经波澜壮阔,被一言不合就“变-性”的少年惊得海浪都要拍穿礁石了,面上依然很镇定,甚至做出了一副“这种场面老娘早就看腻了有本事你长出三个鸡鸡来”的样子,和善道:“这位客人,我觉得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少年皱起眉:“这里还有多少人类?”   玛丽指着自己:“一个。”   “那就是你了!”少年怒道,“妖怪客栈经营这么多年,从来不允许人类进入,龙堰的申请一直压在瀚哥那边,你能进来工作,只能证明一件事……”   少年眼眶发红,怒气顿时更甚了,喉咙里仿佛能立刻喷出火来:“你这个卑劣的人类!跟瀚哥是什么关系?!”   玛丽:“……”谁?   眼见玛丽一脸疑惑,少年眯起眼:“你不认识瀚哥?”   “不认识。”玛丽摇头。   “那你是怎么……”少年突然后知后觉,震惊地看着苏玛丽,“你是……你是……”   少年往后退了两步,身上一团火焰冲天而起,转瞬间又成了浓妆艳抹,妩媚妖娆的少女:“龙堰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瞒着瀚哥……不行,我要告诉瀚哥去。”   虽然不知道少年(少女)在说什么,但玛丽直觉如果让什么“瀚哥”知道了真相,无论是自己还是龙堰估计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立刻道:“也许这里头有误会,您确定不先请龙老板来一趟?”   “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提起龙堰,少女嫌弃地撇了下嘴,在知道玛丽和瀚哥并不认识之后,她的情绪平稳了许多,看上去也正常了许多。   玛丽试探道:“花……小姐?”   “我叫花魅。”少女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裙摆,似乎是因为刚才和人类离得太近而有所嫌弃,“我哥哥叫花君。”   “……”所以你和你哥哥是两个人吗?还是你人格分裂?   花魅似乎知道玛丽在想什么,哼了一声:“无知的人类,说了你也不会懂。”   玛丽:“……”并不是很想懂。   玛丽清了清喉咙:“既然误会解开了,我可以继续工作了吗?”   花魅撇了她一眼:“可以……不过你先得把上头那个东西给取下来。”   玛丽:“……”   花魅鄙夷道:“你真以为你那点小把戏瞒得住我?”   花魅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男人立刻跃上柜子,将放在那里的相机取了下来。   相机还在录像中,屏幕里是空荡荡的景象——人类的相机里什么也没拍到,只有玛丽一个人对着空气喊话。   玛丽:“……”瞎忙活了!   少女将相机拿在手里,一道火焰自手心里燃起,顷刻间相机就毁于一旦,变为了漆黑的焦炭。   虽然玛丽不至于为了一台相机怎么样,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这台相机玛丽才新换了不到半年。   玛丽顿时怒了:“讲道理,就算我偷拍你不对,但事实是什么也没拍到,如果你生气可以找我赔付精神损失费,为什么要直接烧了我的相机?”   相机里还有她最近录得一些地下世界的影像,还没来得及导入电脑里,这下全没了。   “我高兴。”少女歪了歪脑袋,“你不懂这个世界的规矩,我就来教教你。”   花魅扬手,焦炭顿时洒落一地,她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黑衣人们直接朝玛丽冲了过去。   玛丽心头一紧,脸上露出几分惊慌,她下意识抓起身边的椅子,用力仍向对面——什么也没砸中,椅子凭空漂浮起来,随即玛丽眼前一黑。   “没用的人类。”花魅看着被一拳打晕过去的玛丽,黑衣人甚至连四分之一的力气都没用上,为了不违反妖委会的规定,他们甚至没用上法术。   玛丽鼻子里流出血来,头歪在一边,黑衣人将玛丽扛在肩膀上,等待花魅的指示。   “不要给瀚哥惹麻烦。”花魅道,“扔回人界去。”   “是!”   玛丽醒来的时候,人在社区医院里,旁边站着警察、医生还有……李彬。   李彬一脸担心道:“感觉怎么样?”   玛丽懵了一会儿:“这是……哪儿?”   “社区医院,”李彬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晕倒在大街上?”   “大街……?”玛丽更懵,颇有点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莫名其妙,她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吃力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接到电话。”李彬皱眉,“警察打给我的。”   巡逻警开口道:“小姐你能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们发现你于中午一点左右晕倒在街边……”   “哪个街边?”玛丽忙问。   “旅行商业街。”警察道,“安子北街中段附近。”   玛丽伸手捂住脑袋,试图整理乱七八糟的思绪,抬手却摸到了自己鼻子上厚厚的布……   难怪从刚才开始她就总觉得眼前挡了个东西……   “我……”玛丽瞪大了眼睛,“镜子呢?!”   “您别着急,”一旁的医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忙解释,“只是鼻梁断了,已经为您做好了手术,不会影响面部。”   “断……”玛丽就觉得脑子里轰然炸开了什么,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镜子呢!!”   李彬从隔壁借来了镜子,男人始终皱着眉,面色相当难看,但碍于警察在旁边,他只得隐忍不发。   玛丽对着镜子左左右右地看了半天,眼眶愈发红了,她硬是忍着没落泪,气得拳头捏紧,手背上的骨节用力到泛白。   她拿过手机正要打给龙堰,病房门被敲响了。   “抱歉……”龙堰看了一眼玛丽,眉头微微蹙起,“我来晚了。”   玛丽一连串的脏话就要冲口而出,暗地里却被李彬揪了一下手。   玛丽:“????”   龙堰快步到了床前,他穿了一身靛色西服,打着砖红领带,模样比在店里挽着衬衣,系着围裙的样子正式许多。   他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一脸担忧:“没事吧?”   苏玛丽满眼冒火光,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觉得呢?”   龙堰眸底闪过一丝阴郁,转瞬即逝:“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请你放心。”   警察拍了拍龙堰的肩膀:“哎小伙子,你又是谁?”   “您好,真抱歉麻烦你们了。”龙堰对着警察伸出手,和煦地笑着,“我是苏玛丽的男朋友,龙堰。”   李彬:“???”   苏玛丽:“……”   龙堰理所当然地道:“我在商业街那边做生意,玛丽也在店里帮忙,期间我们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地争吵……”   龙堰面露愧疚:“是我作为男人不够有担当,害得她气晕在街边……”   “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吵架,她离开店里后气晕在路边了?”警察狐疑地看看他,又看了看苏玛丽,“那鼻梁是怎么回事?”   龙堰愁眉不展:“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晕倒的时候摔断了?”   医生开口道:“骨头是因为被用力撞击折断的,不好判断是不是摔断,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毕竟除了鼻梁,其他地方——包括眼睛、脸部以及身体上都没有其他的伤痕。   如果是殴打,怎么可能只有鼻梁有伤?脸上却没有伤?   但如果是摔倒,为什么胳膊、膝盖这些地方没有伤?   真要有个结论的话,医生倒宁愿相信苏玛丽是拿脸撞了墙。   两位警察皱起眉,显然觉得事情蹊跷,有些不放心。   龙堰又转头看着玛丽:“别生气了,好吗?”   玛丽知道他不可能说出实情——难道要说,她是在负两百楼的地下城打工,被一个魅魔族的妖怪给揍了?   但这口气玛丽是绝对不会轻易吞下的,相机也烧了,居然还打人,打完人还扔到了路边?   幸好是被警察发现了,如果没有呢?如果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到怎么办?   后果简直不敢细想!   玛丽越想越气,全身都发起抖来,李彬伸手揽住玛丽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身为男友的龙堰还没有伸手,反而是这位说是同事的李先生先伸出了手,警察的目光瞬间更疑惑了。   龙堰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一圈,又转头对警察道:“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会全力配合。”   警察点了下头:“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   “好。”龙堰跟着警察往外走,“李先生,苏小姐她……我是说玛丽,就暂时麻烦你了。”   李彬脸色更暗了几分。 ☆、妖怪24号 告白   等病房里只剩下李彬和苏玛丽二人后,李彬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将门关上,又将玛丽病床前的帘子拉了起来。   窗外的光线被遮挡了大半,被帘子单独圈出来的空间里,玛丽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气氛。   “怎么了?”玛丽放下镜子,“工作室出了什么事?”   “不是工作的事。”李彬紧紧皱着眉,拉过椅子坐下,双手十指交握放在床沿边,难得分外严肃地看着玛丽,“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玛丽烦躁地摆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李彬欲言又止,但见玛丽烦躁,只得暂时将这个话题搁置转而道:“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玛丽愣了愣:“啊……好几年了吧?”   “四年,”李彬帮她说,“如果算上今年,就是五年了,工作室也成立第六年了。”   “是。”玛丽点头,她看着李彬紧绷的脸,忍不住想缓和一下气氛,笑道,“记得这么清楚,看来离老年痴呆还有一定距离。”   “认识你之后,无论任何节日,任何假期……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都记得很清楚。”李彬仿佛豁出去了似的,语速极快地道,“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的工作室,我都付出了百分之百的耐心和精力,我希望你好,也希望工作室好……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这些年的付出和坚持,我的意思是……”   李彬舔了舔嘴唇,紧紧盯着玛丽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玛丽不由自主抓紧了被褥,片刻后才回神道:“这、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最能讨老板欢心的马屁了。”   玛丽干巴巴地笑了笑:“老实说是不是被王野那小子撺掇来想涨工资的?”   李彬咬牙:“我在说认真的,别告诉我你听不懂!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直都是!”   玛丽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片刻后才平淡无波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很在乎你,只要你过得好让我做什么都行,”李彬强调,“所以你要对我说老实话。”   李彬深吸口气,声音居然微微有些发抖:“那家客栈……包括龙堰,到底是什么……东西?”   玛丽一愣:“什么意思?”   “我现在做两个假设。”李彬道,“第一个假设,你对龙堰和那家客栈的内-幕毫不知情,那么我现在告诉你,那家客栈有问题!包括龙堰在内,全都有问题!你晕倒之后,被巡逻警察发现,你的手机掉在你手边,不知道为什么不需要解锁的密码和指纹就能顺利进入手机,警察翻找你的通讯录时,最近的一个联系人就是我,所以他们打给了我。”   李彬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他甚至拿过旁边的一次性纸杯,狠狠灌下一整杯水。   “我们前一晚因为工作的事刚好通过电话,记得吗?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晕倒在客栈外头了,我在来的路上想先去一趟客栈,把龙堰也带上,我怕这中间有什么问题,万一龙堰跑了怎么办?”   玛丽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一时心跳微微有些加快。   果然李彬就一字一句,放慢了语速,声音也显得十分低沉地说:“可是我在导航上居然根本搜不到这家客栈,而当我找过来的时候,那家客栈根本不存在。”   什么妖怪客栈,什么复古的雕花窗框——那些本该熟悉的,一个星期前还被自己拍摄过的那些门框、阶梯、招牌……居然全部都凭空消失了。   李彬甚至以为自己是找错了路,可他来来回回将商业街转了个遍,也再没找到过龙堰的客栈。   客栈隔壁的中餐馆,隔着一条小道的另外一家客栈背面的窗户全都在,唯独夹在这两者中间的客栈不见了。   连带消失的,还有后院的宿舍区。   李彬绕到正街外头去看过,围墙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荒芜的,长满了野草的,夹杂在商业街里格格不入的空地。   如果不是李彬失心疯了,记忆错乱了,那就只能是客栈有问题了。   他想起了王野莫名其妙的惊慌,还说看到了什么吸血鬼,而后却又莫名其妙地什么都不记得,还有玛丽晕倒在小巷子里,醒来后也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形。他不由一阵后怕,背脊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也来不及恐慌,连忙赶来了社区医院。   李彬看着玛丽的眼睛,玛丽努力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不可能啊?我一直住在里面……这不可能,你该不会大白天喝酒了?”   李彬沉默地摇头,顿了片刻又道:“如果你不知情,我现在把情况告诉你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会让你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就当是我失心疯吧,只要你能安全。”   玛丽抿了下唇:“那第二种假设呢?”   “第二种……”李彬眸光更加黯淡了几分,“就是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你知道龙堰是什么东西,你也知道那家客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非要留在那个地方不可,但你已经是第二次昏迷了,而且这次你还受了伤,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玛丽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我很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有朋友愿意这样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为自己担心,没有人不感动。但是……”   李彬捏紧了拳头,声音有些沙哑:“看来是第二种。”   玛丽的目光那么坚定,毫不犹豫地看了过来,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了,这么多年,他很了解苏玛丽这个人,只要是她做下的决定,无人能够撼动。   她总是那么坚强,选定的路能毫不犹豫,毫不动摇地走下去,犟是真的犟,让人头疼,让人操碎了心,可佩服也是打从心里佩服。   李彬有些泄气,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复杂心情——仿佛是好笑,仿佛是佩服,仿佛是欣赏,又仿佛是生气。   他就听玛丽道:“该不该离开,这应该由我自己来做决定,说句不好听的,我亲爹妈都没办法干涉我的选择,更何况是朋友?”   玛丽笑笑:“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啊,我是真的很感激你,但……你就当我有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小秘密吧,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我自然会离开那里。”   想起来那该死的合同,玛丽说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有些没什么底气。   能不能走得了,估计得看龙老板的良心会不会痛了。   但她估计悬——那家伙估计压根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貔貅嘛,甚至连菊花都没有呢,吃下去的绝对不会吐出来。   玛丽自顾自地将龙堰真身当做了貔貅,也不管龙堰答应不答应——反正想到貔貅没有菊花,她就暗挫挫地很高兴。   李彬见她不肯透露半个字,便也没再逼迫她,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不可以去帮忙吗?一定要一个人去做吗?”   “嗯,还是我一个人就好了。”玛丽想,那种鬼地方,越少人掉陷阱就算造福一方了。   “客栈的宣传视频。”玛丽道,“就跟我昨天说的一样,别忙着出,档期往后延。”   “……不会有问题吗?”在今天之前,李彬是不会多想的,可现在他不得不多想了。   “稍微延迟一些,不会被发现的,”玛丽道,“你别漏了底就行,帮我多争取一些时间。”   李彬虽不了解情况,但他和玛丽的工作默契毕竟是多年配合出来的,不用解释太多,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无论是要争取什么时间,他都会全力配合。   “6号床。”护士一把拉开了帘子,拿过药递给玛丽,“吃药了。”   “什么药?”玛丽接过药看了看,护士说,“止痛。”   玛丽哦了一声,把药囫囵吞了,李彬替她拿过水杯,等护士走了才说:“我之前说的,你考虑一下可以吗?”   玛丽差点被呛到——怎么又绕回来了?   隔壁的大婶喜滋滋道:“小伙子,求婚啊?”   玛丽:“……”   李彬笑了笑:“算是吧。”   玛丽没说话,李彬放下水杯,看了眼时间:“既然你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困难,会愿意找我帮忙。还有……”   李彬顿了顿,语气坚定道:“我是真心的,只要你平安健康,其他的都不重要……好好照顾自己,或者让、让我来好好照顾你。”   隔壁的大婶顿时翘起大拇指:“说得好!哎哟,我孙子要是有你这么会说话,哪儿愁找不到姑娘哟。”   李彬:“……”   玛丽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我睡会儿。别跟工作室的人提这事,也别跟我爸妈提。”   李彬眼神沉了沉,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玛丽躺倒在枕头上,长吁短叹——这都什么事儿?最近她可能是水逆。   大婶挪了挪身子,将脑袋往她这边探过来:“小姑娘,那男的是你男朋友?”   “不是。”玛丽无奈。   “哎哟,这么真诚的男人很少见了,看起来也是个老实的,”大婶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想什么,草率答应了显得自己太着急了跌份儿是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端着,但要把握好度啊,别把人给端丢了。”   玛丽:“……”大婶你可真会操心。   大婶特别自来熟,转头就叨叨上年轻时候她们村里的那些爱情故事了:谁和谁看对眼啦,结果姑娘端着就不点头,最后小伙子被一下乡来的小知青给抢走了,结婚四、五年后小知青回城里啦,小伙子带着孩子要去找人,姑娘一直没嫁人好不容易等到机会,不死心也要跟去啦云云,听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足够写三百万字的狗血小说,故事可谓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不过玛丽听着听着就有些走神了。   这要再早几年,李彬这么一说,她可能就动心了,可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淡了就是淡了,这几年她全身心都投入在工作上,很少想那些少女情动的事情,一颗心仿佛也就成了金刚钻,对那些带着粉色泡泡的关于爱情的梦想也就消失无踪了。   连一点渣都找不回来。   尝试跟李彬相处试试?说实话提不起来那个劲头,李彬是个好人,也就只限于是个好人了。   玛丽撇撇嘴,乱七八糟想了一会儿就这么睡了过去,梦里光怪陆离——大概是这些天过得比较玄幻,连带梦境也跟着不正常起来。   一会儿是精灵,一会儿是魅魔族的少女,一会儿是李彬神叨叨地追在自己身后,手里举了个巨大的网兜,说要把自己挂起来……   最后的最后,似乎梦到了龙堰,男人穿着靛色的西装,系着砖红的领带,但梦里龙堰的笑容没有了,他皱着眉,似乎在生气,将魅魔族的少女狠狠收拾了一顿。   少女哇哇的哭声惊醒了玛丽,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本该是一片雪白的病房以及自来熟的大婶都不见了。   天花板是复古的雕花,房间里有好闻的薰衣草香味,雪白的墙壁,古朴又沉稳的摆设,还有一杯眼熟的牛奶——这是她在妖怪客栈住的房间。   “醒了?”龙堰的声音从床那头传来。   将少女的哭腔当做BGM实在算不得什么令人舒坦的事情,玛丽的目光落到了龙堰身后椅子上,被五花大绑,鼻青脸肿,几乎辨认不出五官的,呃,少女身上。   “混蛋!放开我!我要告诉瀚哥!”少女大吼,一团火燃烧起来,她又瞬间变成了鼻青脸肿的少年,“放开我!放开我!”   大火也没能烧断那根绳子,龙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手里端着一杯酒,看起来分外优雅。   “你去说。”龙堰脸上没什么笑容,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如果你还有命的话。”   少年被噎了一下,很快他又变回了少女的模样,楚楚可怜道:“堰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龙堰点点头,下巴朝玛丽扬了扬:“跟她说,她原谅你,我就原谅你。” ☆、妖怪25号 一点权利   说实话,玛丽很想“嘿嘿嘿”地笑对这个场景:让你烧我的相机!让你揍我!该!   但现实却是,少女哭得肝肠寸断,一边尖叫一边哭,一会儿变成少年,一会儿变成少女,这副画面看多了实在有点心理阴影。   牢固的绳索将少女捆得严严实实,连带木质的椅子也丝毫没有被大火灼伤,玛丽有些诧异地看了龙堰一眼——这家伙说不定正经有点厉害。   龙堰说:“我已经问过她了,大概过程我也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玛丽揉了揉太阳穴,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最奇怪的是,鼻子也不痛了,眼前一直遮挡的障碍物也不见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震惊道:“鼻子???”   “鼻子还在。”龙堰说,“给你治好了。”   龙堰说起这个,眉头微微蹙起:“人类的药物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还有那个什么止痛药,对人体有依赖作用,吃多了不好。”   龙堰叹气:“早就跟妖委会的人协商了很多次,进口其他世界的药品,绝对比人类自己的药物要有用得多,包括人类的很多绝症其实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可惜……”   玛丽的注意力瞬间从少女身上被转移了:“绝症都可以治吗?”   “当然,人类世界没有的东西,其他世界不代表没有。只是你们的大门早就对其他世界关闭,用你们的话说……神不会干涉人类的世界,没有谁是你们的上帝,人类是自己的世界的主宰,所以,唔,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   玛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真要说起来就太复杂了——她也不是年纪轻轻不懂世故的小女孩,知道这里头的利弊权衡必然不会单纯只是“这个世界没有所以要去那个世界买”那么简单。   光是人类世界,每个国家之间因为进出口环境就会附加各种条件,谁都想保证自己的利益,这很理所当然。   如果让其他世界干涉到人类世界的发展,人类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是利是弊,这谁也无法保障。   更何况……   玛丽看了看一脸可惜的龙堰:她可不相信这家伙只是单纯为人类的遭遇不平,这个人绝对是因为没捞到钱觉得可惜而已。   玛丽摸着自己光滑如初,毫无痛感也没有扭曲的鼻子,别的不提就鼻子这一点她到底是对龙堰多了几分感激。   她重新看向少女,道:“我要补充的是,我并非故意拍摄,只是她来的时间点不太凑巧。”   少女冷笑:“人类的谎言!”   “我是打算记录自己在店里的工作情况,然后看看能不能剪辑成有趣的人类在地下城生活的视频,”玛丽道,“但是你突然闯了进来,我看你来者不善,才没有主动将拍摄的事情告知。”   玛丽承认:“我发现你是来找碴的时候,我确实起了其他的心思,在人类世界,热搜是微博里常用的一个东西,它可以最大限度的吸引人群的注意力。”   玛丽舔了舔有些干的嘴皮,道:“我当时想,如果你是来找麻烦的,我将这些情况记录下来,一来可以为我受到的伤害作证;二来可以当做一个噱头,对客栈起到一些宣传作用。”   龙堰很有兴趣地挑起眉:“宣传作用?你确定不是恶劣影响?”   “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第一个出现在地下城里工作的人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遇到其他的妖怪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些应该都能吸引住客人的好奇心,人类能脆弱到什么程度,又能强到什么程度,在事情发生后客栈做出了什么样的处理,这会给人类和妖怪之间带来什么影响,”玛丽有条不紊地说,“花魅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我无法估计,但视频发布后能衍生的话题度我却能够进行猜测,只要客栈能及时做好公关,处理好后续事宜,给妖怪……我是说客人们一种可靠和安全感,自然不会有什么恶劣影响,相反,魅魔族整个族群的素质才会备受质疑。”   龙堰很佩服玛丽的敬业精神,玛丽对新闻和热点的敏锐度是非常高的,自我奉献的精神也很强——为了做出好的作品,她根本不会计较后果。   对于龙堰这样同玛丽合作的生意人来说,这样的合作伙伴自然值得高度赞扬,但这一次龙堰却高兴不起来。   他原先以为这是一桩误会——因为花魅的故意找碴,人类的束手无策而起的误会。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苏玛丽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大到根本无法想象。   这一起“误会”明显可以被避免,然而事情的结果中有一半起码得“归功”玛丽自己。   龙堰的脸色阴沉,他放下了酒杯,抬手轻轻一挥:少女在椅子上尖叫着被甩出了窗户。   玛丽:“……”   龙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近了玛丽,玛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背部紧紧贴在了床头上。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龙堰总是带笑的双眸里风雨欲来,连声音都隐隐带着雷霆怒气,“魅魔族是好战种族,他们从不会计较后果!如果花魅打算除掉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玛丽不由自主吞了口唾沫:“你说过,我如果遇到生命危险,你会知道。”   她抬起手,右手上的红色扣环闪着淡淡的光泽,仔细看会发现,扣环内部仿佛游动着红色的血液,越看得久了,会越觉得那液体带着魅人的吸引力,将人的全部心神都渐渐吸引了过去。   龙堰微微眯起眼:“如果我来不及呢?”   玛丽没说话,但那倔强的神情已经十分坦率地说明了她的心情——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说过这里是你的地盘。”玛丽说,“整个地下城包括客栈是你在管,魅魔族也是你邀请来的人,如果你邀请来的人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你,在你的地盘上想杀谁就杀谁,那我们的契约签了跟没签并没有任何区别。”   玛丽提醒龙堰:“如果在你的地盘上我能轻易被伤害,那我的安全根本不可能被保障,我又该拿什么来信任你?信任我们的合作是有效的?”   玛丽又往后缩了缩:“那我还不如趁早溜了比较好,去妖委会总比留在你这里安全吧?”   龙堰好半天都没说话,他很气恼,气恼玛丽如此精明的算计——不管玛丽是受伤,还是没受伤,自己都摆脱不了“管理不当”的罪名。   事实上,龙堰这一次会这么生气,有一大半的原因正是因为花魅的突然出手。   “这件事是我的错。”龙堰憋了半天,深深呼吸了一下,才将自己暴戾的怒气给压了下来,“作为补偿,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玛丽眯起眼:“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龙堰心中本还存着怒气,气花魅自以为有瀚哥在就不守规矩;气苏玛丽居然拿小命不当回事;也气苏玛丽居然在关键时候还算计了那么多。   但这一刻,他看到玛丽的眼睛里微微亮起光芒时,他的怒火又被好奇心取代了。   苏玛丽这个人真是充满了让人想去一探究竟的魅力,好奇她又想做什么,好奇她又打算制造什么样的乱子,什么样的惊喜。   “给我一点权利。”玛丽咧嘴一笑,像极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不用太多,但在关键时候能让我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等着谁来救我。”   龙堰果然被取悦了,之前的怒火早就烟消云散:“我以为你会想取消合同里的不平等条约,比如说,做完手里的工作就可以离开。”   “唔,那也很不错。”玛丽点点头,“但是我毕竟还得在这里待上很久的日子,我不希望自己太过被动。”   龙堰有趣地看她一会儿,点点头:“我答应你。”   他抬起食指,有力又漂亮的手指在半空轻轻绕了一圈,一缕金色的很细的长线绕上了玛丽的脖子,在那里形成了一条像颈链般的,金色的纹身。   玛丽摸了摸脖子,皮肤很光滑,什么异样感都没有,她拿着镜子看了半天:“这会被洗掉吗?”   龙堰失笑:“不会。”   “这是什么?”玛丽抬头看他,“我以为会有个令牌什么的?”   “这就相当于令牌。”龙堰道,“其他世界的人看得懂,他们看到这个东西就不敢随意招惹你,如果你有需要,它也会成为你的力量。”   “力量?”   “你不是想要一点权利吗?”龙堰道,“把它当做……尚方宝剑一样的东西吧,见它如见我。”   玛丽顿时兴奋起来:“真的?你不能骗我!”   “我不会骗你。”龙堰看着玛丽的眼睛,隔了会儿笑起来,“我永远不会骗你。”   玛丽:“……骗子,你之前才骗我签了卖身契。”   龙堰:“……”咳!   玛丽休息了一天,身体渐渐恢复如初。   吃晚饭的时候她问龙堰:“花魅呢?”   “不知道。”龙堰优雅地用刀叉切割好牛排,将玛丽的盘子端过来,把自己切好的换给了她,“大概还在哪儿哭吧。”   玛丽:“……”   玛丽吃了两口牛排,被软嫩多汁的口感俘虏得舌头都要化了,她眯起眼享受了一会儿,感觉之前不爽的心情在龙堰给的“令牌”和可口食物的双重“攻击”下已然烟消云散,于是她打算做一个善良的人,譬如说,原谅了那个魅魔族的少女。   龙堰看她一眼:“就这么原谅她了?”   “不然呢?”玛丽吃得相当开心,“我还能把她的鼻子也揍断了啊?冤冤相报何时了。”   龙堰没说话,隔了会儿问:“你说的拍摄记录视频的想法,具体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玛丽擦了擦嘴,端起红酒喝了一口,说,“我的想法也还没完全成型,所以才想多尝试一下各种感觉,拍摄工作记录……怎么说呢,我想从妖怪对人类的好奇心这一点下手,在短时间有效地吸引客人,我觉得比起宣传这家客栈服务多好,水准多高,不如用人类这个本身就很稀有的爆点来做噱头,效果会更好。”   龙堰点点头:“原来如此。”   “但这只针对想要短期内有效的增加吸引力的方式,客栈能有优秀的口碑依然是需要服务水准的,不能忘了本质。”玛丽道,“用人类做噱头也好,增加人类在异世界工作的看点也好,都只是一种点缀……”   玛丽突然皱起眉,摸了摸下巴:“嗯?点缀?”   龙堰看着她:“有新想法了?”   “我突然想到……”玛丽慢慢瞪大眼睛,突然兴奋起来,一拍桌子,“用短小的宣传片,隔一星期发布一期,以人类和妖怪的友情或爱情故事来做看点怎么样?”   跟魅魔族之间产生矛盾,以此作为噱头吸引客人当然是个不错的方式,但毕竟算是负能量,虽说能增加话题度,但结果导向不能全由策划人控制——譬如有的客人或许会因此对人类产生好奇,而来入住客栈;也或许有客人觉得人类太脆弱,产生反感情绪而放弃入住;魅魔族本身好战,这也或许会影响人类和魅魔族的关系。   如果能传达更温暖美好的东西,正面积极的能量当然比负面更合适。   龙堰切割牛排的手一顿,意味深长:“人类和妖怪的……爱情故事?”   玛丽眨巴了一下眼,强调:“友情或者爱情故事,还有友情。”   龙堰笑了笑,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优雅咀嚼:“挺好。” ☆、妖怪26号 出差   异世界的娱乐方式有很多,影视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出名的艺人虽然不少,但在不同的世界里由于每个种族的审美不同,粉丝之间掐架的花样也比人类世界多了不知多少倍。   就这一点来说,围观异世界粉丝之间的口舌战还挺有意思。   玛丽抱着电脑,坐在床上嘎嘎嘎地乐——龙堰给了她异世界的“微博”,她立刻就融入了其中,并且很快学会了异世界的许多说话方式和所谓的“幽默”。   这就跟中国人很多时候无法理解外文里“俚语”的梗,而无法及时掌握到笑点一样,不同的文化奠定了不同的语境和表达方式,玛丽要彻底融入还有漫漫长路要走,但在信息时代发展迅速的人类世界里能靠着测评视频内容站稳脚跟,玛丽的学习能力、适应能力、敏锐度和进步的速度不可谓不可强。   譬如说现在,她很快就弄懂了不同的种族之间掐架的重点在哪儿。   巨人国的太阳:“还不到膝盖高的昆思特小姐在剧组是如何避免被别人一脚踩死的?在线等,急。”   这位昆思特小姐很不幸是个霍比特人。   我的舌头能绕身三圈:“大新闻,昆思特小姐和赛亚先生约会,记者没能拍到任何能作为证据的照片,最新消息,现场记者怀疑这是赛亚先生自导自演的炒作,因为他觉得赛亚先生一直在亲吻椰壳。”   这位赛亚先生是巨人国年轻一代的偶像。   吃不完就埋起来:“真是够了,新生代就不能有点敬业精神吗?半兽形半人形是最没有教养的表现!”   苏玛丽点进这个ID为“吃不完就埋起来”的社交主页,发现所有的日常照片都是一只黑色的细腰犬,头像则是这只细腰犬戴着墨镜躺在沙滩椅上的样子。   如果不知道真相,恐怕还会以为这是什么宠物博主的主页,然而……   苏玛丽看了一下对方的简介:百分百哮天犬直系后裔。   玛丽表情呆愣地想了一会儿:不是说神仙不能有七情六欲吗?身为二郎神的哮天犬,居然有后裔?哮天犬当年到底都干了什么?这事儿二郎神知道吗?   龙堰说过,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自从人类想要掌控整个人界,不被外物所干涉之后,所有的世界通道就都向人类世界关闭了。所谓的神仙、妖怪,其实都是异世界通道还没被关闭前,所流传下来的故事,在一代代被人界掌控者故意地引导之后,变成了某种神话故事和宗教信仰。   这些故事中真假参半,但既然有哮天犬,或许真的有二郎神?   玛丽只觉得心里痒痒,于是默默地关注了这只纯黑色的细腰犬。   东西方有不同的种族,就玛丽目前了解来看,最喜欢往外头跑的,喜欢四处溜达的,在社交圈上最活跃的,基本都是西方的妖怪……不是,她的意思是,种族。   而东方的非人类种族们则非常低调,很少能见到他们出现在公众场合里。   据龙堰说,因为东方文化的关系,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既然生活在同一块陆地里,自然都会有所影响,东方的非人类种族基本都很低调优雅,讲究谦逊,最以哗众取宠为耻,除了一些大型的活动——譬如整个异世界通用的“欢吼节”他们才会频繁地出现。   “欢吼节”其实也是西方异世界语言的直译,如果换做东方的说法,便是“荧惑节”。   据说这个节日相当于中国的“春节”,西方的“圣诞节”,都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节日,它的来源是很多很多年前……时间久远到基本不可考,大抵是混沌初开时吧,据说有一天天空突然出现了三星一线的奇观,然后世界就产生了异变。   这被东西方的不同种族统称为是“第一天”,也就被视为了所有生灵的诞生之日。   真相究竟是什么,这个无从考据,就好像中国的传说里天地初开是因为伏羲女娲,而古希腊的传说里天地初开是因为卡厄斯一样,对于异世界里的“第一天”,或许也只是传说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在“欢吼节”里被崇拜的神祇没有后来被赫西俄德写进《神谱》的卡厄斯,却有一位厄瑞玻斯;而在“荧惑节”里被崇拜的没有伏羲女娲,却有白泽兽。   这位厄瑞玻斯在《神谱》中是一位黑暗神,而白泽则是洪荒时期的祥瑞神兽,如果这些真是人类所创作的神话故事,在异世界的节日里却同样被崇拜,这就很有意思了。   所以无论是东西方,在传说故事里会出现相似的东西,必然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出差?”玛丽研究完异世界的娱乐方式,正埋头写策划方案,突然就被龙堰说要一起出差一趟。她的笔记本电脑上贴了一堆彩色的便签纸,纸上是不同种族的特色喜好,看起来功课做得很足。   龙堰将其中一张便签纸拿下来,看了看,嘴角勾起不明显的笑意:“龙族?”   “龙在中国传说里一直是祥瑞和权利的象征。”玛丽扎着马尾,刘海辫成小辫子扭在耳后,露出光洁干净的脑门,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颇为严肃地说,“这居然不完全是传说,原来真的有龙族存在,不过它们的生活轨迹很难被发现,据说已经濒临灭绝。”   玛丽微微低头,眼镜滑到她的鼻尖位置,她从镜片上方瞅着龙堰:“你见过龙吗?”   龙堰嗯了一声:“见过。”   玛丽惊讶:“真的?长什么样子?”   龙堰想了想:“很帅。”   玛丽:“????”很帅?   龙堰笑了起来,将便签纸放回玛丽桌上,他一手撑在桌台边,微微俯身看着玛丽:“你查这个做什么?”   “只是顺手……”玛丽摸了摸有些僵硬的脖子,“人类和妖怪的故事给了我挺多的启发……哦不,我是说人类和非人类种族的故事构想,你知道的,对于人类来说不能理解的奇怪生物都是妖怪,我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我发誓。”   “没关系。”龙堰点点头,“对于其他种族来说,人类也是妖怪。”   玛丽:“……”   龙堰伸手按住玛丽的脖子,玛丽吓了一跳,正以为龙堰是因为她老是将其他种族称为“妖怪”而动气了时,龙堰却轻轻给玛丽按摩起来。   有力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一起,轻轻捏住玛丽的后脖颈,顺着头皮的地方慢慢往下揉捏轻提,脖颈酸疼的肌肉得到了极大的纾解,玛丽忍不住轻哼出声。   龙堰轻声道:“舒服点了吗?”   玛丽简直要融化在桌子上了,她微微低头,任由龙堰大送福利:“舒服,你这人……也是有点优点的嘛。”   “嗯?”龙堰手指微微用力,“我平时没有优点吗?”   玛丽哎哎叫痛,感觉到龙堰缓和了力度,又跟着放松下来,叹息着道:“没有没有,龙老板浑身都是优点,最能体谅员工……我现在知道王野那小子每次跟我拍马屁想涨工资是什么心情了。”   龙堰忍不住笑出声,他干脆站到玛丽椅子后,伸手做起了全套按摩。   从脖子到肩膀,从肩膀到手臂,再从手臂到肩膀,从肩膀到脖子。   一连串按摩下来,玛丽浑身瘫软到分分钟就能睡过去。   玛丽的电脑里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龙堰身上则有一股说不出的好闻味道,像是太阳暴晒后的枯草,又像秋雨后的落叶埋入泥土的气味。   玛丽昏昏欲睡,觉得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意识到自己正被龙堰抱上床铺。   柔软枕头裹住脸颊,眼皮上仿佛压了十斤铁球,实在是睁不开了。   额头上落下微烫的触感,随后是手背,床沿边的重量消失,似乎有人离开了。   玛丽心头暖洋洋的,浑身也变得轻松了许多,额头上的触感似乎在提醒着什么,她一半的理智想要抓住真相,一半的理智却懒洋洋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这一觉睡得格外舒坦,等到了第二天一早,房间里没有音乐,空气里也只有房间本身的淡淡花香,其他什么也没有。   无端心里落下一些失落和彷徨,玛丽愣愣地对着被单发了会儿呆,然后想起了龙堰昨天说的话。   他们要出差。   好像是……要去找合适的演员?   “找谁?”早餐桌上,玛丽拿着吐司,端着牛奶,一脸震惊,“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鲁卡斯,一个吸血鬼。”龙堰看了眼时间,又补充道,“还有白泽,你昨天不是查过东方神兽了吗?很惊讶?”   “不是……”玛丽摇头,片刻后又拍桌,“就算查过了也会惊讶好不好!真的有白泽?不对,为什么要去找吸血鬼?真的有吸血鬼?!等等……我到底在说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学会了习惯,”龙堰好笑道,“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真是抱歉,我就是个大惊小怪的人类。”玛丽端着牛奶翻了个白眼,最后摇摇头,“算了,当我没说。”   龙堰道:“关于鲁卡斯,你不用太担心,他不敢对人类做什么,而且他还欠我的钱。我想对于我的提议,他应该不会拒绝。”   玛丽:“……”欠你钱?   龙堰看着玛丽的表情,挑眉:“你看起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玛丽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相信我,不是每句话都有必要说出来。”   龙堰点点头,倒也没追问——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两人用完早餐,龙堰拿出两张机票,将其中一张给了玛丽。   玛丽低头一看:YG2033号。   玛丽镇定道:“没有什么比官方吐槽更好笑的了,你们的航班号是妖怪缩写,请问你们是什么心情?”   龙堰清风淡雅地说:“这得去问妖委会。”   “哦,那我明白了。”玛丽忍着笑,“都是喜欢大惊小怪的人类嘛。”   鉴于玛丽要临时跟老板出差,地下城78号楼白天的看店工作就又回到了甘鹤身上。甘鹤才休息了没两天就要继续没日没夜的加班,顿时很有冲动辞职。   客栈这头,两人出了客栈大门,在石阶下就遇到了少女花魅……呃,是花君。   花君穿着牛仔外套,破洞牛仔裤,背后背着滑板,头上戴着棒球帽,他皱着眉,看起来格外酷,旅游街上来往的游客好奇地看着花君,都很想知道长得如此俊俏的少年是吃什么长大的,有胆子大的小姑娘,还拿手机给花君拍了个照。   龙堰和玛丽出门时,所有人似乎都没注意到他们是何时出现的,就仿佛他们本来就在那里,也没人看得见他们背后有一家客栈。在普通人眼里,那里只有一堵爬满了藤蔓的青石矮墙。   龙堰依然是白衬衣,牛仔裤,衬衣袖子挽在手肘上,看起来十分平和温柔。   他站在一脸不爽的花君身边,像是一个无奈又好脾气的哥哥,宠溺着性格别扭的弟弟,一时间偷拍的人更多了。   玛丽:“……” ☆、妖怪27号 神秘四楼   “他也要一起?”玛丽奇怪道,“他不是你请来的欢吼节安保吗?”   “什么安保?!”花君差点炸了,呲牙咧嘴道,“我是负责欢吼节人类世界安全的,这责任有多重大你知道吗?稍一不注意,有人未经审核去了人界,就会引发很多安全事故!”   玛丽点点头:“没错,就是安保。”   花君:“……”   之前没注意,现在玛丽才发现花君还没有自己高,头顶大概在自己下颚的位置,看着是挺可爱的,像个被宠坏了小弟弟似的……不过突然看到他,玛丽还是有点心理阴影地摸了摸鼻子,觉得那里似乎还隐隐作痛。   龙堰看了她一眼,道:“放心,他以后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龙堰抬手按住花君的头顶:“该说什么?嗯?”   花君咬牙切齿,但碍于龙堰在头顶越来越使力的威胁——他错觉那只“爪子”仿佛要挖进自己脑髓里了一样,登时满头冷汗,膝盖发软地道:“对、对不起,之前是我做错了。”   玛丽挑挑眉,先前就算有再大火气,此时看到一个还不到自己高的小男孩对自己低头道歉,就算知道他的实际年纪估计比自己爷爷还要大,但果然还是狠不下心了。   “擅自想要偷拍你,也是我的不对。算了。”玛丽微微蹲下身,伸手给花君,“握一下手就算和好了行不行?”   花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撇了旁边的龙堰一眼,终是不甘不愿地抬手跟她握了一下。   玛丽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看着像个开心小太阳,龙堰的眉眼也忍不住跟着缓和了下来,他这才收回手,花君立刻后退很远,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玛丽看了看自己的手,倒也不太在意——既然要一起出差,那暂时就是同事了,玛丽的工作准则向来是不在工作中代入私人感情,能在工作开始之前把话说开也好,免得之后做事碍手碍脚。   几人朝商业街外走去,花君拿下滑板踩在脚下,飞快地就冲入人群里不见了影子。   玛丽好奇道:“带着他不要紧么?不是你请来……”   “请来的安保。”龙堰帮她接下去,又忍不住笑起来,“把魅魔族的人说成是安保人员,也只有你不知者无畏了。”   玛丽哼了一声,果然是毫无畏惧的模样:“我怕什么?你都发誓不会有下次了,我不信别人,还能不信你吗?”   龙堰挑起眉头,意外地被这句话给取悦了,他笑着看了玛丽一眼,点点头:“说得对,不会有下次了。”   玛丽勾起嘴角,颇有些小得意,龙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喜欢看这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模样,总觉得光看着她自己也能有无穷无尽的活力似的,再大的事儿也不算事儿了。   哪怕是常年驻守人界驿站的龙堰,其实也同样觉得人类脆弱又矫情,要说起贪婪,人类的欲望比他只高不低,还常常奢求并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若得不到,便会露出丑恶的嘴脸,实在不算什么高贵美丽的种族。   相较而言,龙堰更喜欢极乐岛的人鱼,她们同样贪婪,却从不会掩饰,若是得不到便会彻底放手,看起来要率真得多;而被所有种族都羡慕的独角兽、夜精灵一类,则因为太过无欲无求显得格外清纯优雅,让人一看见他们就连心灵也得到了净化和慰藉,只是龙堰却并不如何喜欢他们,大概因为他自己就有太多的欲望,无法理解无欲无求的生物吧。   苏玛丽是他接触过的不多的人类里,最有趣的一个,她总是那么随心所欲,生气动怒很快,消气也很快,有吃有喝就能心情大好,但若踩了她的底线,记仇也是分分钟的事;她活得很自我,但不会因为自我就去触犯别人的底线,她尊重所有的生物,尊重她自己的工作,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但也不会盲目答应承诺什么。   这一点其实很有趣,她是个理智的人,从她待人接物、和自己谈判以及最后签合同上就能看得出来,可一个理智的人是不会活得如此自我,如此随意的,这种矛盾感在苏玛丽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他的目光。   龙堰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走在身边的玛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她的关注和在意早就超过了好奇心的范畴。   想起来苏玛丽悄咪咪地跟李彬打好商量,将客栈推广的事往后推,龙堰心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真以为自己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身为人界驿站的守护人,人界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龙堰惊奇于自己并没有生气和不满的情绪,反而难得有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玛丽真心实意信任自己的那一天。   也等待着,她想尽办法想跟自己平起平坐,抓到自己弱点扭转局势的那一天。   出了商业街,有一辆刷着红漆的人力三轮车在路边等着。   这三轮车看起来跟商业街里二十元钱游一圈的游览三轮车很像,拉车的人手长脚长,没什么表情,头上顶着个草帽,披着蓝色褂子,就那么等着玛丽她们过去。   玛丽觉得有点惊奇:“就坐这个?我们是要去哪儿?”   龙堰跟着她一起上了车,坐稳之后说:“机场。”   玛丽:“……”   机场距离市中心的旅游商业街隔着“十万八千里”,玛丽一本正经地小声问龙堰:“车会飞起来吗?”   她要提前找一下安全带,万一毫无防备起飞怎么办?   龙堰忍笑:“不会。”   玛丽有点疑惑,找来找去没找到安全带,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像是坐过山车时,一定会紧紧抓住身上的压肩一样。   龙堰见玛丽使劲往后缩了缩,伸手抓住了座椅边缘,便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玛丽一愣,手指下意识缩了缩,却被男人抓得更紧了点。   “有我在,不用怕。”龙堰声音非常温柔,“这只是一种小把戏,放心不会有任何安全事故。”   玛丽故作镇定道:“我只是后悔,我今天不该穿裙子出门。”   龙堰顿时没忍住,嘴角勾得更高了。   如同龙堰所说,这确实是一个不会有任何安全事故的小把戏。   三轮车起先还在街上慢慢地合着周围的电瓶车、自行车一起跑着,类似这样的人力三轮目前只在景区才会有,突然出现在大街上让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等过了一个转角,跑进一条没什么车人的小路上,一阵飓风突然刮来,玛丽瞬间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觉得仿佛进入了时光机器,周围的景物变形扭曲地从旁边一闪而过,等速度重新慢下来时,他们已经在喧闹的机场路边了。   玛丽:“……”   玛丽舔了舔嘴角,说:“我现在后悔没拿防风眼镜了。”   龙堰下了车,略带遗憾地说:“相信我,就算你全副武装也什么都看不清的。”   玛丽:“……”幽默懂不懂啊?   龙堰伸手想扶住玛丽,玛丽没让他扶,打开他的手自己跳了下去。   拉车的高大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玛丽还是看出他眼底的一点嗤笑。   “谢谢您的服务。”玛丽挺直了腰杆,一脸严肃地说,“多坐几次我就会习惯了。”   拉车人:“……”   拉车人还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类,摇摇头慢吞吞地走了。   龙堰提着两人的行李进了机场,大厅里花君早就到了,正抱着滑板一脸无聊。   “太慢了。”花君说,“有人类就是麻烦。”   玛丽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走得太快并不是什么好事,偶尔需要停下来等一等,等你的灵魂跟上。”   花君:“……”这个人类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玛丽软硬不吃,心脏仿佛是金刚石刀枪不入,任何嘲讽讥笑在她这里都被无形地挡开了,花君一时更无聊了,踩着滑板从人群里飞驰而过,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玛丽幽幽道:“看来你的灵魂是跟不上了。”   龙堰伸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下,眉眼弯弯,看起来俊朗极了。   玛丽拿过自己的行李:“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找YG航班?我想人类的机场大厅里应该没有设置这么……别致的登机口。”   龙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走。”   玛丽跟在龙堰身后,两人穿行在人流不息的机场大厅里,周围充斥着找人的声音、打电话的声音、机场广播的播报声,四处都乱哄哄的。   在客栈待久了,客栈里独有的宁静让玛丽一时竟有点不习惯这样的世界了。   龙堰进了电梯,先让玛丽进去,随后挡住了其他要进电梯的旅客,飞快地关上了电梯门。   玛丽:“……”   其他人:“……”   龙堰仿佛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拿出自己的登机牌在电梯按钮上晃了一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只有三层楼的电梯按钮突然就多出了一层,显示为四楼。   玛丽:“……”虽然看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但是这种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地想要问出一堆问题——四楼在哪儿呢?难道凭空突然多出一整层楼来吗?电梯又是怎么上去的?不会被其他旅客发现吗?   玛丽脑子里浮现出在三楼等待电梯的旅客,突然发现一台电梯“嗖——”一下就上天了这种奇幻场面。   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玛丽紧张兮兮地注意着透明的电梯门外等着的旅客时,画面只是一闪而过,那些旅客似乎根本没发现刚刚从他们面前经过了一台电梯。   然后电梯无声无息停靠在了四楼。   四楼上人烟稀少,只有零星旅客坐在候机室看着报纸,或者玩着手机。   这一层楼的购物店都变得有些稀奇古怪起来——不认识的店铺名字,但看海报应该是快餐厅;书店里的书名从未见过;特产店里卖得都是人类世界的物品,有玩具也有零食;咖啡厅有两个,里头却阴气沉沉,没什么客人。   龙堰的出现让旅客们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龙先生?”有人打招呼道,“要出门吗?”   “真难得啊,已经有很多年没在机场碰到过龙先生了。”   “这位小姐就是那个人类吧?要带她一起吗?”   “魅魔族的小公主也在,”又有人道,“刚才还引发了不小的乱子呢。”   龙堰微笑着一一回答,打过招呼后找到了缩在特产店角落里的花君。   花君一脸怒气,看到龙堰就说:“你整我!”   龙堰临出发前给了他一颗药丸,是可以压制魅魔族天生的吸引力,让他像个平凡人一样走在外面的世界,这药丸他还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明明说有48小时的效果,结果这才出门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失效了!   龙堰一翻手掌,又出现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抱歉,之前可能是半小时效果的药,这个才是48小时的,还要吗?”   花君气得要死:“奸商!还我钱!”   “当然可以,”龙堰点头,“不过如果你还要买这一颗,只要再补点钱就可以了。”   花君:“……”药吃都吃了,半小时的药虽然不如48小时的药值钱,但他又不可能不吃,就算不愿意他还是得买,既然如此,龙堰哪儿还需要还他的钱?他还得倒贴!   花君咬牙切齿,从包里掏出钱扔给龙堰,抢了药飞快吃了下去。   玛丽在此过程中一直躲得远远的,以免再被魅魔族的能力给影响,等那二人回来,花君又变成了那个普通的小弟弟后,玛丽才问:“这种能力你自己不能收一收吗?还得吃药?”   花君似乎被戳到痛处,愤愤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龙堰解释:“其他的魅魔族可以,但他不行。”   玛丽愣了愣,隔了会儿才了然:“跟他一言不合就变-性有关系?”   龙堰忍笑点头。   玛丽小声问:“他是精神分裂吗?不对……那算什么?性别分裂?”   龙堰也小声道:“想知道吗?”   玛丽:“……是不能知道的秘密?”   龙堰拿出手机点开计算器,飞快地按了几下,递给玛丽看:“告诉你也没什么,这个价就行,我给你打了9折。”   玛丽:“……”   你去死。 ☆、妖怪28号 走散了   妖怪航班和别的航班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唯一有点违和感的是飞机的机翼和机头位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玛丽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广播里就响起了嘶哑的播报声:“YG2033开始登机了,请旅客拿好行李,准备登机。”   不需要检票,也不需要检查随身物品,登机口的牌子亮着黑色的灯,看起来略微有点可怕。   走近那个庞然大物时,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玛丽突然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了。   机头上没有窗口,是全封闭的,那机长要怎么看路呢?机翼似乎也比寻常的飞机大了许多,弯曲的弧度也很奇怪,像……展翅翱翔的飞鹰一般,丝毫没有冰冷机器的僵硬感。   玛丽心跳突然加快,她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飞机难不成是……活的?   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提着行李的手指也不由拽紧了——如果是活的,他们这是在走进某种东西的肚子里吗?   飞机里没有漂亮的空姐空少,没有人站在门口笑着说欢迎乘坐XX航班,机舱里反而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大,算得上是一架小型飞机,龙堰帮忙把玛丽的行李放上行李架,花君没带什么行李,抱着滑板坐到最前头去了。   周围的人似乎都知道他是谁,没有谁敢说一句不是,被占了位置的乘客也只是默默地换了位置。   龙堰让玛丽坐到了靠窗口的位置,帮她打开了遮光板,机场外的风光顿时看得一清二楚——很神奇的,站在机场里时不觉得,坐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外头的景色居然和之前自己看到的已然完全不同。   彩色的像是彩虹一样的波纹仿佛竖起来的瀑布,挡在了停机坪上,隔着彩色的波纹,外头是热闹的人类机场,登机的旅客,正在准备起飞的飞机,地勤人员在忙碌地运送行李;而里头则只有他们乘坐的这台飞机,孤零零地没有丝毫人气。   那头的人类压根就看不到他们的存在,玛丽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她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在人类的世界之外看着自己早已熟悉的那个群体,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心情相当的复杂。   那些嬉笑怒骂,似乎都突然远离了,她没头没脑地想:如果世上真的有神,大概也是这样看着人类的吧?每个人有什么故事,是收获了幸福还是遭遇了不幸,和所谓的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玛丽一手轻轻放在窗户前,目光变得很复杂,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但偶尔也会不由自主被一些东西所感染,正有些走神,龙堰突然说:“这个送给你。”   玛丽回过神,回头却看到龙堰手里拿着一台最新的单反相机,旁边还放着两个镜头。   玛丽一愣,伸手在那大炮筒上摸了摸:“这是……?”   “赔给你的,”龙堰笑了笑,“花君刚才买药的钱差不多就够买这些了。”   玛丽:“……”   玛丽突然乐了,感情龙堰故意整了花君一回,就是为了这个。   既然是用花君的钱买的,对方又是烧毁相机的罪魁祸首,玛丽自然拿得毫无愧疚感了。她伸手接过,爱惜地摸了摸,表情十分开心:“我会好好珍惜的!”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机舱里甚至没有坐满。   门被自动合拢,起飞的巨大轰鸣声震得玛丽耳膜发痛,不需要跑道,飞机径直就飞了起来,巨大的机翼拍打起来,真的如同一只巨大的鸟,就那样冲天而起。   巨大的惯性让玛丽一下贴坐在了椅子上,她捂住胃部,一时有点想吐。   龙堰拿出一个小木瓶子,拔开木塞给玛丽闻了闻,清新的花香又带着一点酸涩的果香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令玛丽那种头晕目眩的不舒服感觉顿时消失了。   “一会儿就好了。”龙堰道,“就是起飞的时候会有点难受。”   玛丽心说:这可不是一点难受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惯性压扁了。   大鸟冲天而起,巨大的风猛地撞开了彩色的结界波纹,那头的人界顿时刮起一阵大风,但很快又消失了。   人群抬手发出哗然,有轻一些的行李从行李车上翻了下来,地勤人员忙转身去捡。   没人会把突然的大风当做一回事,很快又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事情上。   彼时,巨大的“白鸟”已经窜上了云端,一览无余的阳光穿透窗户,窗外是茫茫一片云海。   湛蓝的天空,并没有被云端下方的雾霾所掩盖,它仿佛永远都是这样,从未被污染过。   看着这片纯净蓝色,玛丽的心情一下大好起来,她转头询问道:“你们还需要坐飞机吗?不是应该嗖——地一下……”   玛丽比了个手势:“想去哪儿去哪儿?”   龙堰笑了起来:“人界的通道被关闭了,除了少数——比如巫师、修仙者、独角兽、精灵、龙族这一类本来就可以上天入地的种族能不受时间空间限制自由移动之外,其他的种族还是要依靠交通工具的。”   “我们的交通工具有很多种,但同时也有方便和不方便以及价格高低的限制,飞机算是最快捷又最划算的一种,所以还是很受欢迎的。”龙堰拍了拍扶手,“正确来说,它叫‘银炙’,是妖界的种族。”   龙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东方这边的妖界。”   感情妖不妖的也分东西方,玛丽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她长叹了口气,靠在椅子里半眯起眼看着头顶的阅读小灯:“以前真是……从来没想过这些。”   “也不怪你们。”龙堰道,“人界的当权者想独揽大权,也想保护人类不受其他种族的伤害,正常。”   比起其他的种族,人类实在算得上是普通,但也是出了名的情商、智商最高的生物,光看看现在人类世界的科技发展,就能明白人类有多么厉害了。   其他世界用的东西大多也都是从人类世界买去再改造的。   玛丽有个毛病,一坐飞机就会困倦,不管是多短的旅途她上飞机就会开始睡觉,到快下飞机的时候就会突然醒来,跟脑子里有个精确的时间表一样。   哪怕这次坐得是叫“银炙”的生物,玛丽的老毛病还是犯了,很快她就靠着窗户睡了过去,龙堰从杂志里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帮她将脑袋歪到了自己肩膀上靠着。   龙堰轻柔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玛丽睡得更舒服一些,他眼神中带着暖暖的笑意,又拿小毯子在玛丽身上盖好了,这才重新拿起杂志继续看起来。   杂志上是异世界的一些重大新闻,其中一条很吸引龙堰的注意力——地狱监狱被劫,几只鬼怅被救走,食人兽闯进镇灵街,吞噬数百魂魄,无常办队员伤亡惨重。   龙堰面上表情不变,手指却在杂志上轻轻敲了敲,如果此刻克拉克先生或者是爱德华先生在的话,以他们对龙老板的了解,马上就知道他们这位老板已经在瞬间做了可怕的决定,而且无人能够阻拦。   靠在龙堰肩膀上的玛丽动了动身子,嘴里嘟囔着念叨了几句什么,龙堰没听清,但眼神里的阴霾因为被玛丽突然打断,而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飞行的时间很短,不到一个小时飞机就降落了。   玛丽还以为他们只是到了隔壁某个城市,却在下飞机的一瞬间就惊呆了。   明明应该是初春的季节,这里却是大雪漫天,视野里白茫茫一片,大风带着雪花刮过空荡的机场,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风的呼啸声听起来像尖叫,令人心里颤抖起来。   若是寻常机场,这么大的雪早就停止登机了,但在这里显然没有什么顾虑,停机坪上还有两只“银炙”,正在等待乘客登机。   进了机场,机场大厅里的人多了许多,也要热闹上许多。   众人都来跟龙堰打招呼,见着花君,还有人单膝下跪行礼。   只是众人打量玛丽的视线略微古怪,纷纷小声议论着什么,龙堰牵起玛丽的手,又引起了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花君看了一眼龙堰,鼻子里冷哼一声,踩着滑板又跑了。   玛丽有些不明所以,想将手抽回来,却被龙堰紧紧握着。   龙堰压低声音:“这里已经不是人界了,不要乱跑。”   玛丽心头咯噔一下:“这、这里是哪里?”   “一个中转站。”龙堰简单地解释,“你可以理解成黄泉彼岸。”   玛丽:“……我死了?!!!”   龙堰笑起来:“人去鬼界的时候确实要经过一条河,不过那条河是魂魄的记忆,每个魂魄的河都会不一样,渡过那条河时你能真正客观地审视身为人类的自己,然后去到鬼界。魂魄微弱的,在渡河时就会因为无法承受悲痛和后悔而烟消云散。你没有渡河,怎么能说是死了呢?”   “那你说的是……?”   “鬼界本来也是魂魄的中转站,”龙堰想了想,“抱歉,我的比喻不太恰当,那你就把这里当做是地下城吧,那里也有很多的传送门,记得吗?”   玛丽点头,这个她就明白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先去找白泽。”龙堰说,“它住的地方有些远,需要中转两次。”   玛丽奇怪:“为什么不从地下城的传送门走?”   龙堰看了她一眼:“太贵。”   玛丽:“……”她该想到的!!   玛丽又道:“那客栈大厅的传送门呢?我是说那扇石头门?”   “那扇门因为通往人界,只能出不能进。”龙堰道,“客人从其他地方的中转站传送过来,再要去其他地方就得选择其他的传送门,比如地下城的那几个,或者是坐‘银炙’。”   玛丽还没弄懂不同世界的货币流通规则,自然也就还不清楚地下城的那几个传送门是最快捷也是最贵的传送门之一。   以龙堰的脾气,除非紧急情况,否则是不会动用的。   终年被大雪覆盖的中转站,有好几个传送门和银炙会在这里停留,因为传送方便,所以就算冷也会有很多乘客从这里走。   龙堰带着玛丽从机场到了地下,花君已经打探完消息回来了:“没什么问题,这里最近也没出过事。”   花君这次被龙堰带出来的原因主要是保护玛丽,以及打探消息——魅魔打探消息的方式非常独特而灵通,所以带他出门是最好的选择。   龙堰点点头,三人从窗口领了“签证”手续便朝一个传送门走去。   玛丽有点奇怪:“出什么事?你在查什么吗?”   玛丽本来就觉得这次出门很奇怪,她的方案还没写好,光是有一个构想,龙堰就带着她出门找“演员”了,这本身就有点勉强,不过本着多走走看看,而且所有费用公家报销的态度,她自然不会拒绝。   龙堰摇摇头,没多解释什么,三人到了传送门前,将换好的“签证”手续塞进一个燃烧的壁炉里,瞬间玛丽眼前就是一花,她捂着头站稳了脚,再朝前看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四周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龙堰花君都不见了人影。   玛丽:“????”   玛丽站在原地没敢乱动,只转着脖子四处看了看:这像是在某片树林里,脚下是柔软的泥地,头顶是枯老的枝桠横七竖八地刮破了整片天空。   零星的月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却不够玛丽看清周围的环境。   四周静悄悄的,玛丽舔了舔嘴皮,心脏跳得飞快,小声地喊了一声:“龙、龙堰?”   没人回答她。   她又做贼似地喊:“哈罗?有人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玛丽深吸口气,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也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是跟龙堰他们走散了。   这传送门不靠谱啊,玛丽心说:要她选,她也愿意选坐飞机。   玛丽没有乱走,而是干脆在原地坐下,拿出手机往四周照着看了一圈——粗大的树干像牢笼一样围在周围,手机的电筒光也实在照不了多远。   先等等看吧,玛丽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令牌”,也许龙堰一会儿就找来了。 ☆、妖怪29号 瑰魔林   花君还从未见过龙老板这幅模样,就算是之前将他捆在椅子上折腾时,也没有露出过这幅“凶残”表情。   龙堰站在第二个中转站出入口前,如果一切正常,此刻玛丽也应该在他们两人中间,可现在却只剩下了他和花君两个人。   花君收起了孤傲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是、是不是签证有问题?不如我们去失物招领办找找……”   龙堰一语不发,只冷淡地看了花君一眼。   花君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再随便开口了。   龙堰盯着传送门,眼底满是风雨欲来的阴狠,他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手。   签证是不会有问题的,他亲自去办的手续绝不可能有错,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玛丽已经事先有了其他的“签证”:按照规矩,无论签了多少个传送门出入口,都会按照签证的时间顺序进行传送,譬如说:如果先办理了到客栈的传送,然后办理了到机场的传送,按照办理时间先后就会先被传送门传送到客栈。   玛丽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别说是办签证了,她可能都还不知道办理的手续需要什么。她是人类,办理的手续会比其他人更复杂,由自己替她去办理反而会更快捷一些。   龙堰强压住心底几乎要呼啸而起的戾气——他的本性并不是多么温柔的人,龙族向来残暴嗜血,他也不例外。   只是他不屑同其他龙族为伍,又被家族排挤,最后才主动要求担任了人界为数不多的驿站守护人的工作,一干就是很多很多年。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第一次来到人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就好像他也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被人如此挑衅过了。   他压制住心中的暴虐,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这些天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最终想起了一件事。   在人类的医院,玛丽告诉过他,她服用过护士送来的止痛药。   如果签证就在那药丸里,被她吞进了肚子,那么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没有提早发现了。   签证也属于契约的一种,签证传送的方式是用专门的火焰解除契约——也就是将签证扔进传送门前的壁炉里烧掉,然后通过解除契约的方式将契约人送达目的地;另一种方式就是把契约吃下去,让它溶于血水中,但这种方式会让契约一直留存在血液中。   除非契约时效消失,或者用另外的办法解除契约,否则每一次穿过传送门就一定会去到契约目的地。   “那些人”居然已经混入了人界?   这个认知让龙堰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了,妖委会的那群蠢货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他明明已经提前送去警告了!   “我要去妖委会一趟。”龙堰脸色非常难看,一阵飓风从他身上刮过,属于人类的装扮已经消失无踪,靛色长衫被风扯起,他双脚离地漂浮起来,绯色的眼尾此时变得有些殷红而可怖,他的瞳孔迎着光微微收缩,嘴里露出尖利的獠牙来,“你去找鲁卡斯,然后带他来妖委会找我。”   话音未落,龙堰已经如一只离弦的箭朝天空疾驰而去。   花君皱了皱眉,虽然他不想管那个人类的闲事,但既然能找借口去见瀚哥,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转身去了签证窗口,重新办理了新的手续,这才匆匆离开了。   龙堰如蓝色的小风暴降临妖委会,一时激起了众多乱子。   妖委会正在召开紧急会议,所有高层干部都在会议室里,龙堰撞破了窗户直接冲进了会议室里,引起的哗然和震惊可想而知。   妖委会的年轻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年迈的老头老太太,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古董不满地看着坐在会议桌上的俊美男子,他们当然认得他,龙族的混血小怪物,龙堰。   长桌的尽头,高高耸立的椅背下方靠着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金色的链条在镜框两边垂着,配合复古的褐色条纹西装,黑褐色带点宝蓝色的围巾,看上去非常的复古优雅。   西装左胸的口袋上露着一点手绢折成的小三角,男人左手细长的手指上戴着三枚戒指——一枚金色的龙形镂空戒环、一枚宝蓝色的宝石戒指、一枚褐色的宝石戒指。   宝石戒指的边缘都用纯金镶嵌,金饰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花纹,十分复古美丽。   男人微眯着眼,近乎高傲地看着龙堰:“我亲爱的弟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龙堰看着自己的三哥,这个叫龙瀚的男人,是龙族目前最受宠爱也是最有威望的人,同时他也是龙族下任掌权人中呼声最高的一位。   他在龙族和人界都混得相当出色,身为东方妖委会的第一掌权人,他推行的所有政策都关乎着异世界和人界的发展,先不提异世界,人界的当权者可从来不敢怠慢了他,换言之龙瀚在人界的影响力可谓是十分巨大。   而西方的妖委会——在西方被称为驱魔师协会,当权者则是最古老的吸血鬼家族。所以龙堰和吸血鬼鲁卡斯早就是老熟人了。   龙堰和鲁卡斯虽然表面不和,但实际上彼此都是对方最大的助力——他们有一些共同点,尤其在关乎家族利益上时。   龙堰对自己的哥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恭敬,哪怕他们已经几万年没有见过面了,有什么消息都是靠其他人去传送,但龙堰显然觉得这种“不用相见”的情况可以无尽头的延续下去最好。   其余人纷纷指责道:“龙堰?你真是太不像话了!没有经过申请怎么能擅自闯入妖委会?按照妖委会第三条……”   “闭嘴。”龙堰此刻半点耐心也没有了,平日在店里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在看到龙瀚时显出了十万分的警惕和厌恶,他拧着眉头,靛色的长衫无风自动,乌黑的头发垂落在肩头,令他处于一种又俊美又冷漠凶残的气质里,反而更令人转不开目光了。   龙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那群人有动静了,为什么任由他们混进了人界?!”   龙瀚十指交叉,搁在下巴上微笑看着弟弟:“哦?你的消息这么灵?我们也才刚收到消息,一个人类被带入了瑰魔林。”   龙堰瞳孔骤缩:“瑰魔林?”   “没想到他们一直藏在那里。”龙瀚笑眯眯道,“如果不是那个人类,我们恐怕还无法这么快找到他们的藏匿点,就这一点来说还得好好感谢一下那个人类呢。”   龙瀚顿了顿,意味不明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彼时,在瑰魔林里坐得不耐烦的苏玛丽站了起来,她已经睡了一觉了,但依然没有等到龙堰来找她。   在这一片黑暗里,她甚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手机的时间早就停止了,这里的空间仿佛是被冻住了似的,连风声也穿不透。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想:算了,还是自己找找出路吧,万一能再遇到一个传送门呢?   玛丽拿着手机当电筒,就这么大着胆子朝瑰魔林深处走去,而在她的背后,黑漆漆的树林里突然悄无声息亮起了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   龙堰此时还有些侥幸,幸亏他和玛丽有契约,所以他现在能够知道玛丽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感觉真是让人难受极了,瑰魔林是什么地方?人类不知道,异世界的人却没有谁不知道。   那里曾经是一个监狱,只用来关押异世界里最穷凶极恶的犯人,无论是哪个界的生物都有,算得上是一个最黑暗最可怕的地方。   连龙堰幼年都被这样吓唬过:不听话就把你丢到瑰魔林去!   瑰魔林的存在已经很久了,一旦被丢进去就很难再出来。瑰魔林没有守卫,却有保护的结界,每一万年会有人去修补结界,防范里面的犯人出来。   据说里头的“恶魔们”早就三三两两组建了自己的势力,成天在瑰魔林里打得不亦乐乎,直到千年前,一位新犯人被关了进去,瑰魔林就此洗牌,彻底被那位新犯人统治,瑰魔林也就成了那群犯人的据点。   为了避免出现问题,结界也因此又多修补了三层,附近还立了许多个监察岗。   但过去了千年,瑰魔林一直都非常平静,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如果不是鬼怅突然频繁地出现,引起了龙堰的警觉,调查之后发现了瑰魔林可能有人在预谋打开结界,妖委会这群人估计还成天沉浸在世界很和平的错觉里。   更何况关于警示的报告龙堰早就提交过了,就是这样这群人也没能阻止有东西跑进了人界!   龙瀚笑眯眯说:“这是给你的惩罚,谁允许你未得我的批准,就把人类带入客栈的?甚至还让她在你那里打工?”   龙堰反应过来,不敢置信:“你为了给我一个惩罚,居然不顾人界安危?!”   “当然不是。”龙瀚靠进椅子里,翘起二郎腿,十分漫不经心道,“这点小角色还不至于让我们出手,已经有猎妖人解决了那个伪装成护士的家伙了。他现在就关在妖委会的地下室里,你要去见见吗?”   龙堰深知自己这个三哥有多少心眼,龙族天生贪婪残暴,尤其贪财,他这位三哥也毫不逊色。   龙堰没天真到对方会无偿为自己提供帮助,他眯了眯眼:“条件?”   龙瀚笑起来:“不愧是一家人,说话就是简单。”   龙瀚拍了拍手,一枚金色的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出现在了半空中。   这戒指跟龙瀚手上带的那一枚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龙堰虽然爱财,但看着这宝石戒指眼里却出现了抵触和厌恶的情绪。   龙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是父亲的要求,你自己选吧。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选择拒绝,毕竟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总不会想为了个人类轻易失去吧?”   龙堰知道三哥说得是对的,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跟龙族断绝了关系,现在却要为了个人类轻易葬送吗?   这戒指是家族的标志,同时也是束缚的标志,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的所作所为都只代表龙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有了这枚戒指,他的行踪甚至无法藏匿,家族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   龙堰握紧了手指,他死死盯着那枚戒指,仿佛是在看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仇人。   龙瀚笑着道:“我的弟弟可不是这么傻的人,不是吗?行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窗户维护费用你付,走吧。”   但是这次龙瀚算错了,龙堰居然没有动,随后他慢慢地伸手,拿下了那枚戒指,握在了手心。   龙瀚笑眯眯的表情总算有了点变化,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龙堰,随后更加好奇了:“那个人类有什么好?”   龙堰抿了抿唇,眼神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   龙堰想起了幼年时,三哥总是会抢走自己心爱的东西,然后当着他的面毁坏,笑眯眯地问他:“这东西有什么好?哥带你去找更好玩的。”   龙堰也总是这么回答:“不知道。”   龙瀚半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说:“那地方只能进,不能出。”   “一定有地方可以出来。”龙堰道,“否则那些鬼怅要听谁的命令?”   龙堰深吸口气,抬起手指:“我戴上这个,你借我一些人,还有我要知道你们调查到的所有消息。”   龙瀚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成交。” ☆、妖怪30号 照片   玛丽在森林里走了很久,走到腿都酸了,才找到一处破旧的小木屋。   小木屋门前有一颗干枯的老树,树干十个成年人围起来或许也抱不住,遮天蔽日的枝桠凌乱枯败地伸展,将夜空划得支离破碎。   小木屋安静地矗立在树冠下方,玛丽看了一会儿,莫明觉得如果这里遍地花开,老树生出绿芽,这地方一定是很美很美的。   她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敲门道:“你好,打扰了,有人吗?”   没人回应她,倒是木屋的门被她给敲开了。   吱呀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听起来有点阴森可怖,好在玛丽胆子大,她推开门拿着手机电筒往里看了看,这屋子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四处都破破烂烂,墙壁上都是洞,屋内的摆设被藤蔓和青苔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玛丽又围着木屋转了一圈,后院应该曾经是开坑的田地,眼下却是杂草丛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玛丽觉得自己好像在草丛里看到了一只小小的狗屋。   妖怪也养狗?玛丽一时有些糊涂,但是周围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她只得又朝屋里走去。   刚推开门,脚下有什么东西蹭过,玛丽再大的胆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吓得惊叫一声,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她忙用电筒去照,却什么也没有,再抬头,就见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正在屋里的桌子上看着自己。   玛丽倒抽一口气,以为是什么野兽,忙后退了几步,慌乱中还摸到了门后的一根木棒,紧紧握在了手里。   那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微弱的“喵嗷”声,慢慢从漆黑里走了出来。   走到玛丽的电筒光下,玛丽才看清了对方居然是一只浑身漆黑的猫。   说是猫,好像也不太准确,因为这只“猫”背上有小翅膀,尾巴细长像狮子,脚掌厚实像熊掌,耳朵立着又像是猞猁。   但它的个头只有寻常家猫的个头,看起来还有点瘦骨嶙峋的,十分可怜。   玛丽握着木棒僵硬地看着它,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吓到了这个人类,便停了脚步坐在原地,轻轻晃了晃尾巴。   它讨好地“喵”了一声,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爪子,仿佛在表达自己很无害。   玛丽看了它半天,她在客栈待了那么久,自然是把异世界有哪些生物都了解了一遍,但确实不记得还有这种形态的东西,她不敢掉以轻心,便竭力镇定地问:“你、你是谁?”   黑猫又叫了一声,玛丽自然不可能听得懂。   事实上,异世界的很多语言玛丽都是听不懂的,她之所以能听懂,是因为待在龙堰身边——龙堰跟她说过,只要待在客栈里,其他生物说的话她自然能明白;或者是一直待在龙堰身边,她也就能听得懂。   但现在她既不在客栈,也不在龙堰身边,自然就听不懂别人的话了。   但玛丽此刻又有点迷茫:万一这家伙就是只会猫叫呢?那自己听不懂岂非也很正常?   这就很尴尬了。   玛丽不让黑猫接近自己,小心翼翼观察了它许久,那黑猫大概是为了让她放心,跑出去给她捡了些水果回来,还有用荷叶包裹的水。   玛丽正经是又饿又渴,但黑猫给她的东西可不敢随便吃,那黑猫便吃给她看,玛丽依然摇头:“万一你是百毒不侵,岂不是坑我?”   黑猫:“……”   黑猫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的警惕心这么高,一时也是没招,在原地转了几圈,又不能这么空着手回去,只得用爪子在泥底里画图。   玛丽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说:“你画得可真难看。”   黑猫:“……”他忍!   好不容易玛丽看懂了:“你是说,你有办法让我离开这儿?”   黑猫忙点头,又两脚着地,前爪抬起比比划划,他细长的尾巴在背后支撑平衡,看上去有点可爱,玛丽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将手机切换到拍照模式。   “你等一下,我可以拍个照吗?”   黑猫:“……”他再忍!   玛丽拍了几张,笑呵呵地说:“你好可爱啊。”   黑猫:“……”   玛丽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这么晚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黑猫:“……”   黑猫眼看玛丽真的要找个地方睡觉,一时无语极了,这个人类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传说说人类智商很高,果然不是假的。   黑猫没办法,只得先让人类休息,他想:这一夜只要没出什么问题,她应该就能对自己放下心了。   而玛丽此时想得却是另外的事:在大自然里,越可爱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致命,同理在异世界也不能轻易相信这种模样可爱的动物。虽然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但眼下一片漆黑,对她逃跑也不利,而且如果能多拖一些时间,等到龙堰找来岂不是更好?   玛丽怀着心思,一夜没睡好,可这一夜实在太漫长了,居然一直没有天亮。   黑猫到了点,起来催促玛丽起床,玛丽疑惑:“天还没亮啊?现在几点了?”   黑猫只得又在地上画图,那意思——这里永远没有天亮的时候。   玛丽整颗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黑猫又好心地比划——现在是早上七点半。   玛丽看了看外头,这仿佛是深夜两点的景色全然没有改变过。   一直处于黑暗中,加上没睡好又没吃好的担忧,让玛丽的警戒心和担忧越来越重,安全感也极具下降,她犹豫了一下,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再拖延了,便答应跟黑猫走。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说:不知道龙堰的这个“令牌”到底有没有用。   还好,这次龙堰没有骗她,当她跟着黑猫走了不知道多久,来到一个巨大的山洞前时,她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数不清有多少只黑猫,喵嗷地向她行礼,这一幕真是太壮观,壮观到玛丽忍不住又拍了一张照。   黑猫:“……”   黑猫在地上画画画,玛丽看了半天,猜测道:“你们认识龙堰?想救我出去,让我找龙堰?”   黑猫们热烈地点头。   玛丽这才放下心来:“行,我会把你们的话带到的!”   黑猫们齐声欢呼,又簇拥着她往洞里走,原来石洞里有无数壁画,每一幅壁画都是一个故事,黑猫们正是要让玛丽把这里的故事带给龙堰。   玛丽:“……”一年时间能看完这些壁画吗?   起码眼下没了危险,玛丽心情放松许多,黑猫们给她找来了一些吃的喝的,将她照顾得很好。玛丽一时兴起,拿着手机让黑猫们站好,自己站在前头,一起摆了个耶的手势拍了个大合照。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时间也没有任何变化,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照片传给了龙堰。   龙堰此时正从关押伪装成人类护士的“鬼怅”那里出来,这个鬼怅是被安排吃掉了护士,然后运送药丸给玛丽,她正要吃掉另一个病人的时候,被等在那里的猎妖人给抓住了。   鬼怅智商很低,不会撒谎,但想从它那里知道更多的线索却是不可能的。   它只知道自己本来在鬼界找吃的,然后就出现在了人界,吃掉了面前的一个护士,由于护士当时要去送药,所以它就跟着护士的记忆送药去了。   让一个鬼怅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人界,其实对方也冒了很大的风险——这么看来,对方可能是偶然发现了玛丽,所以临时起意,这才让这只鬼怅这么容易就被逮住了。   “之前我送来的那只鬼怅,”龙堰看向龙瀚,“它也说过自己是突然被从鬼界送到了那位格林先生身边,格林先生被灌醉了扔在那里,它吃了格林先生然后照着对方的记忆来了客栈,准备前往地狱监狱。”   龙瀚点头,手里夹着一只雪茄,看上去跟做生意的精明商人没什么两样:“格林先生的职业是一位结界师,这就很有趣了。”   龙堰对龙瀚漫不经心地说着“有趣”的态度非常不满,但现在他还要靠这个人获取更多消息,只得隐忍道:“结界师去地狱监狱要做什么?”   “我们查了他的资料,那天是他去修补地狱监狱结界的日子,你说巧不巧?偏偏在前一天被鬼怅给吃了,然后鬼怅顶着他的皮……唔,你说他们是想救谁出来呢?”   地狱监狱是仅次于瑰魔林的第二大监狱,不同的是那里有地狱使者看守,里面的罪犯大多拥有一定身份和权利,其背后的家族也一般都很势大,所以哪怕是罪犯,也没人敢怠慢他们。   如果真有家族要保他们出去,没有必要用这么复杂且不一定奏效的方法,格林是先通过客栈,再转去地狱监狱,弄不好就会被龙堰发现——事实上根本是很轻易就被发现了。   “也许是个幌子。”龙堰说,“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地狱监狱。”   把鬼怅交给龙瀚之后,龙堰就没有管过这件事,他只负责驿站不会被人钻空子溜去人界,而人界的整体保护是由妖委会,而不是他来负责,他也并不想越权。   但很明显,妖委会并没有负起应有的责任。   “接手你那只鬼怅之后,我安排了人重点看守地狱监狱。”龙瀚一副要把自己撇清的样子,但这瞒不过了解他的龙堰。   “你是故意的。”龙堰几乎咬牙切齿,“你早就明白这是个幌子,你却故意任由他们继续,目地就是钓出背后真正的大鱼!”   为此,才让玛丽陷入了危险,甚至是让人界陷入了危险。   龙瀚吐出烟气,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好一会儿他才说:“你的手机响了。”   龙堰真想一拳头砸到他这个哥哥脸上去,他本以为是花君带了鲁卡斯前来,没想到收到的却是玛丽的微信。   龙堰瞪大眼睛,龙瀚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新奇道:“咦?瑰魔林应该没有信号才对啊?”   但随后,看到照片的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照片里,一个一身狼狈却笑容灿烂的姑娘,正拿着手机自拍,背后是一群黑压压的……猫?一群猫和一个人都比着耶的手势,看起来有点滑稽。   龙堰简直哭笑不得,眼底的暴风在看到玛丽平安无事时也跟着慢慢缓和了下来,连周身焦躁的气质也随即一变。   龙瀚眨巴两下眼,慢条斯理道:“哦,这下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玛丽(拿着手机):来我喊一二三一起说茄子啊!一、二、三…… 玛丽:“茄子!” 众黑猫:“喵嗷——!” 玛丽:“……” ☆、妖怪31号 遇袭   苏玛丽发完照片就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预料中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但信息似乎显示发出去了,玛丽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闲来无事做,她便花了几分心思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壁画上,也不知道这属不属于什么历史遗迹,玛丽眯缝着眼有些艰难地辨别着上头的图案——山洞里光线昏暗,哪怕燃起篝火也看不太清楚,尤其壁画还有破损,分辨的难度就更大了。   玛丽看了一下午,终于理出了一个大概的头绪。   她招手让一只黑猫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初找到自己的那只黑猫,她擅自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黑。   “小黑啊,你听我说说,你看说得对不对?”   黑猫:“……”我不叫小黑,唉,算了。   玛丽理了一下思绪,说:“这地方以前是个监狱,用来关押一些很坏很坏的大坏蛋,对不对?”   黑猫忙点头:这个人类不蠢!太好了!   “后来有个人类误打误撞地来了这里,我就叫她白雪公主吧。”   黑猫:“……”什么鬼?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不是,我是说白雪公主和这里的几个大魔王成了朋友,其中一个大魔王特别喜欢她,想和她一直在一起,但是白雪公主属于人间,最终还是离开了。”   黑猫:“……”等一等,剧情有点不对。   玛丽叹气:“白雪公主以前就住在我之前找到的那个小木屋,对不对?我就说怎么那里还会有个狗屋,白雪公主还带了自己的狗来吗?”   黑猫:“……”   黑猫扶额,好半天才摇头,又比比划划地在地上蹦跶来蹦跶去,想要纠正偏离剧情的故事。   玛丽愣了愣:“不是吗?是哪个环节错了?白雪公主没有养狗?”   黑猫:“……”还要更前面一点!   玛丽:“呃,和七个小矮人?不是,和七个大魔王?”   黑猫忙点头,又指了指壁画上的大魔王,又拿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叉。   玛丽一拍膝盖,一脸恍然大悟:“啊!不是一个大魔王喜欢上公主,是七个大魔王都喜欢公主!然后大魔王为了赢得公主的爱打起来了!对不对!”   黑猫:“……”虽然结论没什么问题,但……过程不太对。   玛丽又道:“公主想要离开这里,其中一个大魔王答应会送她离开,可是最后这个大魔王却害死了公主,唔……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惨剧。”   黑猫有气无力地“喵嗷”了一声,实在没办法附和玛丽的想象力。   “公主死去后,七个魔王打得难舍难分,这个说‘如果当初她和我在一起!就不会这样了!’那个说‘狗屁!我才是真正爱她的人!我才能给她幸福!’害死公主的说‘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和她相遇,一切都不会发生,为什么死得不是我!喔!苍天!’”   黑猫:“……”这位人类你戏好多。   玛丽接着道:“他们打了很多年,这个地方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来来了一位……呃,新的大魔王……”   玛丽想了想,转头看着黑猫:“按照白雪公主的剧情,这时候出场的应该是真正的王子了,王子是会救活公主的。不过我估计这七位魔王可能没给公主准备水晶棺材?”   黑猫:“……”我已经跟不上你的思维了。   玛丽又仔细看着壁画,好一会儿才奇怪道:“咦?另外七位魔王被杀死了吗?”   黑猫沉默了下来,有些委屈巴巴地“喵嗷”了一声。   玛丽皱起眉,收了几分玩耍的心思,仔细地看着壁画,好一会儿才道:“那位新的大魔王统治了这里,然后下了诅咒,这里的生物都变成了……黑猫?”   壁画的角落里,画着一只和眼前的“小黑”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猫。   只是画里的黑猫看上去要狰狞许多,眼神也更凶恶。   黑猫“喵嗷”了一声,后脚站起来,前爪挥舞着比划,大大的眼睛里甚至溢满了泪水。   玛丽看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你原来并不是长这样的?”   黑猫点头,难受地呜呜哭了起来。   玛丽伸手摸了摸黑猫的头:“不要哭小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要告诉龙堰什么,但只要我能离开这里,一定会帮你们的。”   黑猫:“……”小黑是谁啦,呜呜呜呜。   几只黑猫从外头进来,神情有些慌张,它们不等玛丽说话,就将玛丽拖到了一块巨石背后,又拿了很多干草和枯枝将缝隙堵得严严实实,小黑在玛丽跟前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玛丽点头,捂住了嘴,大气不敢出。   这几天她已经躲了很多次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什么,但黑猫们的紧张也传染给了她,让她直觉到可能有不好的东西就在附近,要是自己被发现了一定会有大麻烦。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破旧又阴森的壁画,目光落到最后那只大魔王身上,微微拧眉。   前几日她躲上一会儿,黑猫们便会来带她出去,一直也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这一次却不同,玛丽等了很久也没有黑猫过来,等她缩得脖子和肩膀都开始发疼的时候,门口突然颤动了一下,仿佛是有很重的东西落了下来。   随后像是电影里巨人的脚步,咚咚的巨响伴随着有节奏的走路声,石块和大地都跟着剧烈震动。   声音越来越大,明显是进了山洞,玛丽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用力闭住了呼吸,眼眶微微发红。   黑猫们把石缝堵得很严实,玛丽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抬起头,却在篝火拖拉出的影子里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当然不可能是人的影子,巨大的头颅跟掩藏在玛丽身前的石头差不多大,头颅上还有一对角,像是山羊角,他还有一根巨大的尾巴,尾巴从粗到细,尾尖像一把锥子,玛丽脑海里甚至浮现出用那细长的尾巴轻而易举穿透人胸口的样子。   玛丽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整个喉咙都发紧了。   那巨大的影子进了山洞,呼吸声也能让整个山洞为之颤动,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砸到玛丽身上,玛丽干脆闭起眼睛,当做自己不存在,当做自己在做梦。   龙堰……龙堰……   她从来没有这么思念过龙堰,之前那些开玩笑的心思完全烟消云散了,哪怕她胆子再大,再乐观,在如此悬殊的巨大力量和压迫力之下,她也会害怕。   玛丽眼眶通红,紧紧闭着的眼睛睫毛颤抖,手指不由自主拽紧了手腕上的红色扣环,里头流淌的红色液体微微放出了一点光华来。   “她人呢?”一声沉闷的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的低沉男声开了口,带着一阵可怕的恶臭传进了山洞,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一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你们这些该死的渣滓,如果变成这幅模样也不知道学乖,那我恐怕不能留下你们了。”   那声音嘎嘎嘎地笑起来:“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在这里你们是不可能如愿的,这里是我的地盘,是我欧威亚的地盘!”   黑猫们非常小心地“喵喵”叫着,仿佛是在讨好。   但很快几只黑猫就被一阵飓风刮起,然后狠狠拍在画壁上,它们如同蚊子那般被直接拍烂在了画壁上,原本就破旧模糊的画壁更添了几分阴森和血腥。   玛丽耳朵动了动,抬眼去看时差点发出惊叫,那些断掉的前爪、脑袋和翅膀完全分裂开来,比3D电影还要令人感到骇人。   山洞里的黑猫“喵嗷”叫着朝外跑去,它们想逃命,却被欧威亚张嘴一吸就轻而易举吸了回去,山洞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玛丽慌得手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一只小小的身影爬到巨石角落,拖开了一部分枯枝,露出一点光来。   那是刚才还被玛丽叫做“小黑”的家伙,也是最初找到玛丽的家伙,但它们长得一个样,玛丽实在分不出谁是谁。   小黑朝玛丽招手,伸手推开了角落里一块小小的门板,那门板玛丽趴着可以出去,但那巨大的欧威亚肯定是出不去的。   小黑刚把玛丽推出去,它的后腿就被欧威亚拿两根手指捏了起来,吊在了半空中。   玛丽回头看去时,只听到一声短促的“喵”声,随后一只猫头掉了下来,砸在了洞边。   那表情还维持在痛苦和绝望上,血红的大眼睛也还睁着。   它们一点都不像壁画里那样狰狞可怕,玛丽呆呆地看了几秒,待到那里出现了一只巨人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竖着的像蛇一般的瞳孔,眼角还耷拉着乳白色的恶心粘液。   那眼睛对上玛丽时一下笑弯了,里面的恶意和杀意几乎满溢出来,玛丽一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火气和勇气,她双眼通红,咬着牙把自己的高跟鞋脱下来,那细细的鞋跟扎在了那双巨大的眼睛上。   “嗷——!”   巨人迅速退后起身,将整个山洞都撞得摇晃起来,眼看就要塌了。   玛丽扔了鞋子,干脆也把另一只鞋子扔掉,赤脚匆忙跑进了夜色里。 ☆、妖怪32号 救命   玛丽在奔跑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急促的,狼狈的,她知道那巨人一定还跟在自己身后,她唯一的优势就是体格小,一定要朝茂密的树林里钻,尽量地掩藏住自己。   她感觉此刻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被猎鹰追逐的兔子,猎鹰在高处,她在低处,几乎没有任何自保的力量。   她躲进了一片茂密的草丛里,野草比她还高,被风吹动就如麦浪晃晃悠悠,她感觉到大地的颤动,那巨人追到了附近,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哪怕恐惧的泪水已经布满脸庞,她依然咬牙竭力控制呼吸,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在紧张地奔跑中,不知何时被周围的枯枝刮花了脸,血丝沿着皮肤蜿蜒而下。   玛丽有些担心,她怕这些东西的嗅觉太灵,能闻到血腥味。   她慌忙抹掉脸上的血,又在脚下的泥土里抓了一大把带着腥味的泥土,乱七八糟的抹在脸上、身上。   伤口被刺激得隐隐作痛,但此刻保命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玛丽拔了一些野草,将它们胡乱编在一起扣在脑袋上——因为工作她去过很多地方,学过很多野外求生的小知识,她不知道在这里有没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她找了个避风地,缩在那里不动了,她的脚掌被一路的碎石断枝划伤,此时又痒又痛,她紧紧环抱住自己,手指不由自主摸到脖子上的“纹身”一时很是后悔。   她以为只要有了“尚方宝剑”别人就不敢对她如何,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种杀人怪物。   玛丽脑子混乱,直到此时才终于冷静了一点,艰难地思考起来:她为什么会跟龙堰走散?恐怕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把自己弄来的,是那个巨人吗?为什么?自己一个人类,对这些高大的怪物有什么意义?拿来吃吗?   玛丽微微发抖,又想起之前找到自己的黑猫,小黑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它们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事先将自己藏起来了?为什么?是跟那个壁画有关系?   玛丽想起来壁画里曾经出现过一个人类,那个人类是怎么到这里的?又是怎么死的?会不会是跟人类这个身份有什么关系?怪物吃了人能长生不老?解开封印?   玛丽简直要崩溃了,抓住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拽了一下头发——她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非得遇到这些糟心事!   周围的震颤突然停了下来,一时安静极了。   玛丽将头从手臂里抬起来,有些惶恐地四下查看。   巨人走了?她安全了吗?但只要她还被困在这个永远没有白天的地方,就绝对不会安全。她必须想办法离开。   玛丽揉了揉自己的脚,自己给自己鼓劲,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弯着身子几乎是爬在地上一点点往外挪,爬了没几步,她突然听到自己的脑袋上方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恶臭一点点靠近,玛丽心脏剧烈跳动,她不敢抬头去看,只加快了往外爬的动作。   但那呼吸却并未远去,仿佛是跟着她在移动,玛丽几乎有些鸵鸟心态了,她干巴巴地想:没事的,没事的,他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啪嗒——   一坨带着恶臭的绿色粘液砸落在玛丽手边。   玛丽忙往旁边躲了几步,啪嗒,又一坨几乎要砸在玛丽脑袋上。   玛丽终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正对上一只被戳瞎了的眼睛,那里流着绿色的血液。   巨大的鼻孔喷出灼热的气息,怪物微笑起来,嘴巴几乎裂到耳根,尖利的獠牙带着寒光,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玛丽。   他居然悄无声息地倒挂在树干上,就那样盯着玛丽,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人类。”他残忍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我找到你了。”   玛丽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浑身发软,已经无法动弹,她眼睁睁看着对方探出大掌朝自己伸来,只是还没能靠近,玛丽脖子上的“纹身”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   纹身像是活了,从玛丽脖子上滑了下来,在半空盘成了一只金灿灿的小龙,小龙体型虽小,龙啸声却惊天动地,万里无云的夜空突然聚集起厚重的乌云,雷声阵阵,闪电在天边划出刺眼的线条,随即急速逼近,劈开了巨人倒挂着的树干。   烧焦的味道立刻传了过来,整个森林逐渐开始燃起了大火,干草被烧得很快,响起巨大的噼里啪啦声,小龙转身缠住玛丽的手臂,玛丽还没从一系列变故里回神,就被小龙拖着飞上了天。   小龙并没有跟巨人硬对上,将巨人的脚步绊住后立刻要带着玛丽逃命。   长长的龙须在风里飞扬,小龙也就玛丽一截手臂长,力量却很大,缠着玛丽很快飞离了大火燃烧的区域。   玛丽呆呆地看着地面,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忙喊道:“带我去山洞那里!我要去山洞!”   小龙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就飞快地带着她朝之前躲藏的山洞飞去。   山洞垮塌了大半,壁画也被毁了,满地都是黑猫的尸体和血液,玛丽忍着颤抖赤脚踩过粘腻的血液,小龙面无表情,盘踞在她的肩膀上陪着她。   有了帮手,玛丽冷静了许多,她在半垮塌的山洞里转了一圈,喃喃自语:“只有这里能发出消息,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拿出手机在附近找着信号,但是始终没有半点作用。   她心里发慌,又一遍遍去看那些壁画:“为什么非要带我来这里?这些壁画是谁画的?”   玛丽后悔不迭,她之前没有把这些东西当一回事,她并不知掉自己的小命就快不保,还以为是自己和龙堰走散了,又恰好遇到了一群奇怪的小生物,想要让她帮忙带消息。   她带着几分旅游的心情待在这里,现在才知道那群黑猫在保护自己,而那个巨人随时能要了自己的命——又或者他要带自己去做其他的什么事,总之不会是好事。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会不慌不忙地等着龙堰来救,而现在她所能知道的线索太少了,几乎拼凑不出完整的因果。   玛丽咬着手指甲,焦虑和精神上的恐惧随时都能将她压垮,她肩膀上的小龙仿佛能感受到她的不安,细长的尾巴温柔地抚摸玛丽的脸,想让她安心下来。   玛丽看着小龙:“你是龙堰留给我的吗?还是你就是龙堰?”   小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瞪着一双墨黑的眼睛看着她。   玛丽闭了闭眼,深呼吸一下:“你能联系到龙堰吗?能让他过来吗?”   小龙这回有反应了,摇了摇头,它头上顶着短小柔软的龙角,看上去非常可爱,但此刻玛丽却半点研究的心情也没有,她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又问:“这里还有传送门吗?”   小龙摇头。   玛丽暴躁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还能做什么?!”   小龙似乎有些委屈,墨黑的大眼眨巴两下,飞起来转了两圈。金色的鳞片带着耀眼的光芒,龙须几乎跟它的身子一样长,它抖了抖身体,就有金色的粉末落下来,所到之处,藏着血污的泥土里竟是颤巍巍地开出了花。   玛丽:“……”   玛丽指着小龙,感觉这家伙简直跟龙堰一样的不靠谱!   她再也不相信龙堰了!每次那男人说了不会有事,自己一定会出事!那家伙不是貔貅,是扫把星!扫把星!   玛丽捡起地上滚落的石头,发泄似的狠狠砸在墙壁上,这一下似乎触动了什么东西,壁画居然抖动起来,随后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小门。   这小门跟之前通向外头的门不一样,里头黝黑一片,仿佛是通向地下的。   小龙凑过去好奇地看了几眼,玛丽皱了皱眉,刚往前走了几步,就感觉到脚下的震颤,以及巨人疯狂地嚎叫。   玛丽浑身一抖,抓了小龙就跑进了小门里,随后那山洞被巨人奔跑踏出来的颤动彻底震垮了,巨大的壁画砸落,将那小门堵得严严实实。   整个山洞很快变为了凌乱的平地。   彼时,龙堰手腕上的红色扣环发出了刺眼的亮光,这代表玛丽有生命危险。   扣环亮的同时,龙堰心里也跟着一颤,他分给玛丽的“令牌”被触发了,他再顾不上龙瀚的阻拦,一道蓝色飓风冲出窗外,朝天边某处迅速飞去。   瑰魔林所在的地方只能进,不能出,而要进入也不容易,需要先通过层层结界。   玛丽究竟是怎么落入瑰魔林的,妖委会所有人都还没查出个缘由来,龙瀚更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搞清楚瑰魔林里面的家伙要做什么,这样才能补上漏洞。   至于苏玛丽会如何,并不在龙瀚的考虑之内。   龙堰深知自己的三哥有多么狡猾阴险,根本就没对龙瀚的任何话抱有希望和信任,“令牌”的触发让他确定了玛丽所在的位置,他也顾不上申请结界通行证,直接冲了过去。   不出所料的,他在结界处被拦住了。   结界里满布雷电,只要闯入必定被劈成焦炭。   龙堰尝试通过第一层结界,却已经是伤痕累累,若不是花君和鲁卡斯及时赶到将他拖出来,他估计会成为历史上第一条被劈成焦炭的龙。   “有人吗?”微弱的声音突然传来,不仅龙堰,连花君和鲁卡斯也听到了。   鲁卡斯立着黑色的风衣,英俊苍白的脸浮现出担忧:“完蛋了,一定是被结界影响了,我已经开始有幻听了。”   花君踹了他一脚:“我也听到了!蠢货!”   龙堰浑身是伤,爬起来也侧耳听着,他突然又化身成巨大的龙,龙身几乎可以环绕住整个结界,他漂浮上半空,努力地辨别方向——他一下就听了出来,那是玛丽的声音。   “喂?有人吗?”玛丽在漆黑的地下喊着,不抱希望地喃喃,“是谁都好,救救我吧。” ☆、妖怪33号 得救   漆黑的地下,什么光也没有,全靠玛丽的手机电筒光能照亮脚下小范围的距离。   小龙似乎不甘心,便立起浑身的鳞片,居然也散发出了淡淡的金光,只是那光芒比电筒光微弱了不少,只在玛丽肩膀边缘落下一圈晕黄,其他什么用也没有。   玛丽身心俱疲,也不知道这鬼地方还有多少那样的巨人怪物,整根心弦都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松懈,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就觉得这地下洞穴似乎没有个尽头。   这要是没有出口,之前的入口也被堵上了,那……   玛丽站在原地没动,好一会儿才揉了一把发红的眼睛,咬着唇倔强地硬是没哭出声来。她疲惫地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又看了眼手机——电池就快用光了。   她身上有个小提包,里头还有充电宝和数据线,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里被困多久,不敢乱用电,干脆就把手机调成了省电模式,关了电筒放任自己坐在一片黑暗里。   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她倒也感觉不出饿和渴来,只是坐了没一会儿,她就听到了隐隐的呼喊声。   “苏……丽……”   一开始这声音还很遥远,片刻后却逐渐清晰起来:“苏玛丽?苏玛丽?!”   这声音是龙堰!   苏玛丽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一时没敢有动静,但背部却挺直了,在黑暗里瞪大眼睛竖起了耳朵。   她浑身肌肉绷紧到隐隐作痛,感觉连手背和额头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心跳也逐渐加快。   “苏玛丽?”   “苏玛丽你听得到我吗?”   玛丽喃喃:“这不是幻听吧?应该不是吧?”   小龙已经从她肩膀飞了起来,在她头顶转了一圈,似乎也在寻找声音的方向。   玛丽一下激动起来,跳起来就喊:“龙堰?龙堰你在哪儿?!”   “玛丽?”龙堰的声音顿了一下,立刻道,“我在结界外面,你在哪儿?”   “结界?什么结界?”玛丽慌乱道,“我在……我在地下,地下一个洞穴里!但是我找不到出口!”   那头一时没了声音,玛丽慌得不行:“龙堰?龙堰你还在吗?”   龙堰声音听起来相当紧绷,似乎也很紧张:“我还在,你别急,我会想办法,我保证会救你出来!”   玛丽忙答应了一声,她在原地不敢动弹,一时心情跌宕起伏,连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她有救了她有救了!龙堰一定能救她出去的,他不是很厉害吗?一定能救她出去的!   玛丽松了口气,顿时有些头晕目眩,她忙扶住了石壁,又在原地坐下,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等龙堰救她出去。   而此时结界外头,龙堰从半空落下,又恢复成了人形的模样,眉头却紧紧皱着。   花君道:“怎么样?”   他虽然对那个人类不感兴趣,也不想管她的死活,但他这趟出行的任务是保护玛丽,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违背承诺,而苏玛丽眼下深陷困境,随时可能小命不保,这对花君来说也是个莫大的耻辱。   鲁卡斯也道:“我刚刚也听到了,她在地下是什么意思?”   龙堰一直没说话,他在结界外头来回走了两圈,突然道:“有没有可能,结界的问题在地下?”   “什么?”鲁卡斯愣了愣,立刻又明白过来,“你是说结界没能延伸到地下?地下有漏洞?”   龙堰道:“之前我收到了玛丽发出来的消息,但再打回去就怎么也打不通了,消息也发不出去了,但这也能说明结界有漏洞,如果这个漏洞在地下呢?”   花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结界都多少年了,从来没听说过地下有漏洞,如果真的有,早就该有家伙跑出来了。”   “如果他们不知道呢?”龙堰黑黝黝的双眸眯了一下,“当年瑰魔林的事你们也很清楚。”   花君和鲁卡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显然是想起了当年的旧事。   说是旧事,其实也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久远到甚至让人记不起具体的时间。   只是别人不记得,龙堰却记得很清楚,他喃喃道:“如果真的是地下有漏洞,难怪当年她会……”   龙堰抿了下唇,眼底更是一片风雨欲来:“龙瀚不会给我结界通行证的,我必须自己想办法。”   他的意思很明显,花君为了洗刷自己的耻辱是一定要把人类救出来的,自然也听他的;鲁卡斯是龙堰多年好友,虽然总是被抠门精好友坑得一口血,但关键时刻是绝对在好友这一边的。   三人一拍即合,花君负责把风,鲁卡斯和龙堰则负责打通地下,鲁卡斯是吸血鬼后裔,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仿佛一只地鼠,将衣领立起来嗖一下就钻入了地下,很快又冒出个头来看着龙堰:“真的有路!但是通道埋得很深。”   龙堰眯了眯眼:“再深也要挖出来!”   龙堰周身聚集起小小的旋风,将土地连同大树拔地而起,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附近的监察人员,立刻有人员赶过来查看情况,被花君给拦住了。   花君一转身就成了一个梳着波浪卷发,妖娆妩媚的姑娘,花魅穿着红色的窄裙,喉咙里发出银铃笑声,胸前的波涛汹涌刺激得人血脉膨胀,妖委会的人类怎么可能敌得过魅魔族?立刻就被迷得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   花魅白皙修长的腿踩在一个男人胸口上,冷哼:“没用的垃圾。”   而那被她踩着的人捧着她的脚似乎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中,正傻呵呵地流出口水,笑得一脸猥-琐。   有魅魔族以一敌百,龙堰两人暂时不用担心,旋风像电钻,很快带起泥土石头,在龙堰面前凿开一个大洞来。   鲁卡斯在洞里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沙土,呸呸了几声:“这下面还真的没有结界,你快下来。”   龙堰立刻跳了下去,也来不及跟鲁卡斯讨论结界的问题,即刻朝洞穴深处冲去。   玛丽还真没想错,这洞穴没有其他出入口,若不是龙堰来救,估计她就被活埋在下头了。   洞穴长得不可思议,龙堰他们完全是从其中一截中间挖进去的,而另一头还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了。   龙堰心里暗暗震惊,这若是被瑰魔林里的家伙知道了,估计早就逃出来了。   龙堰和鲁卡斯的速度是很快的,他们几乎是从结界边缘一路冲进了瑰魔林最深处。   很快龙堰就看到了一团暗暗的晕黄漂浮在半空,看到龙堰二人赶来,那团漂浮的金色东西立刻冲了过来。   鲁卡斯咦了一声:“这不是你的……”   他话音没落,龙堰已经将倒在地上的那团黑影给抱了起来。   玛丽终是扛不住晕了过去,额头烫得吓人,眉头皱得很紧。   她双手十指握拳,仿佛在睡梦中也全力抵抗着什么,指甲甚至无知无觉地陷入了肉里。   “先带她出去。”鲁卡斯拉了一把龙堰,“出去再说!”   龙堰点头,从袖口里倒出一颗药丸塞进玛丽嘴里,玛丽牙关也咬得死紧,龙堰干脆双手捏住玛丽的两腮,逼迫玛丽将嘴巴张开,随后嘴对嘴地将那药丸喂了进去。   鲁卡斯一脸震惊地看着龙堰俯身吻住玛丽的唇,龙堰舌尖动了动,抵着药丸塞了过去,玛丽喉咙条件反射地一动,软软的舌尖卷过龙堰的,将药丸吃了下去。   药丸很有用,片刻功夫玛丽的体温就降下去了。   玛丽一脸脏污,龙堰仿佛现在才发现似的,抬手用袖子给她擦了擦,随后才带着人往外走。   鲁卡斯跟在后头,看看好友,又看看那个人类,一脸的欲言又止。   龙堰眉头始终皱着,平日温和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他阴沉沉地往前走了一会儿,开口:“想说什么就说。”   鲁卡斯是了解这个好友的,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龙堰已经是在暴怒的边缘,几乎没什么耐心可言了,他舔了舔嘴皮,还是硬着头皮道:“你对这个人类……?”   龙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鲁卡斯震惊脸:“不知道?”   龙堰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怀里晕得彻底的女人,他想念她嚣张跋扈的模样,想念她笑得灿烂的样子,想念她跟自己吵架斗嘴,稍微赢了一点就得意洋洋的眼神,那样的她比昏睡在他怀里要可爱得多。   龙堰眸里的情绪一时沉得更深了:“我不知道。”   鲁卡斯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暗地摇头:这哪儿是不知道啊,明明就已经情根深种,出不来了。   两人很快离开洞穴,妖委会那边也派了大量的人马过来,连龙瀚也被惊动了,据说正亲自赶来。   在事情闹得更大之前,龙堰将洞穴封好,带着玛丽和花君等人直接回了客栈,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处被填回去的洞穴就崩塌了,随即无数只漆黑的长虫爬了出来,在夜色的掩护下四散而逃,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龙瀚赶到的时候看到那崩塌的洞穴脸色难看,他的头顶聚集起乌云,乌云里雷声大作,其余人都下意识离他远了点。   男人那张和龙堰有几分相似的面孔上,眼角边也渐渐浮现出暗红色的阴影,他没空去管自己闯祸的弟弟,冷声命令:“关闭人界所有通道,转告人类当权者,人界将戒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啦,开始裸-奔了(笑)不过我会很快把稿子存起来的~wwww 抓虫。BY:2.2 ☆、妖怪34号 谈判   因为人界通道关闭,被迫滞留在人界的其他种族只得临时找地方住宿,妖怪客栈也变相迎来了盈利高峰期。   不过这次贪财的龙老板却没在前台亲自接待,只吩咐石生女、爱德华等照顾好客人们,自己则一直在后院的人类住宿区里照顾苏玛丽。   苏玛丽中途醒来了一次,大概因为太疲累,又沉沉睡了过去;有龙堰的药在,她的身体已经不碍事了,脸颊和脚底被划伤的伤口也早已痊愈,一点痕迹也看不出。   玛丽躺在带着熟悉花香的房间里,终于踏实了下来,但大概是受惊不轻,梦里也依然紧皱眉头,手指无意识拽着被角,嘴里时不时嘟囔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龙堰看了她一会儿,便将被角从她的手里拉出来,换了自己的手过去,玛丽全然不知自己正同那抠门精十指相握,仿佛是温热的体温令她感到了安心,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龙堰沉默地守着她,一双眉头也皱成了个川字,旁边的鲁卡斯和花君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不禁想在心里自问:我在哪儿?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当电灯泡?   花君第一个忍不下去:“龙堰,你倒是说句话,外头都乱了知道吗?”   龙堰头也没抬:“关我什么事?”   鲁卡斯叹气:“妖委会那帮人要龙瀚交你出去,说因为你的关系造成瑰魔林犯人大面积逃跑……”   花君难得站在龙堰这边,冷笑:“人类真是几万年如一日,一点变化也没有,什么锅都要别人背,自己从来不承认错误!”   鲁卡斯也皱眉:“这件事说到底明明是他们的结界出了问题,那地下根本就没有……”   龙堰打断他的话,握着玛丽的手道:“让龙瀚过来。”   花君顿时眼睛一亮,他之前带着鲁卡斯想找去妖委会,结果半道上就看到一道蓝光冲去了瑰魔林的方向,鲁卡斯肯定要去找龙堰,而他也记着那人类的安全,于是干脆追着去了瑰魔林,到现在也没能跟龙瀚见上一面。   花君立刻往外跑:“我去!”   鲁卡斯嘴角抽了抽:“也就这种时候他会乐意听你的话了。”   龙堰丝毫没有打趣调侃的心情,沉默地继续守着玛丽。   鲁卡斯无言地摸了摸鼻梁,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一出门他就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得在那间屋里差点被龙堰低沉的情绪给憋闷死。   他松了松领口,想着一会儿龙瀚过来指不定兄弟俩还要打一架,于是他头疼地去了地下城先把帮手给找好,免得龙堰吃亏。   鲁卡斯自觉自己是个非常称职的好友了,一时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苍白的脸色也跟着红润了许多。   玛丽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屋子里温暖舒适,床头柜上摆着温水,明显是有人定时替换,可谓是非常尽心尽力了。   玛丽愣愣地盯了天花板一会儿,脑中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归拢清晰起来——她晕倒了,之后的事几乎都不记得了。   但眼下明显是被龙堰救了回来,她跟他的账现在是越发乱了,已经分不清谁欠谁了。   玛丽抬起手腕盯着那红色的扣环看了许久,最后又将目光莫名其妙地移到了手指上,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之前一直有谁握着她的手,那感觉很舒服。   会是龙堰吗?那狡猾的抠门精,也会有这么温柔体贴的时候吗?   玛丽闭了闭眼,慢吞吞从床上爬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去道谢,然后……将所有事情问个清楚。   玛丽身上还没什么力气,连续地躲避奔逃,让她浑身软绵绵地,尤其是双腿仿佛灌了水泥,沉重酸痛地抬不起来。   她缓慢地挪动到浴室,将自己勉强收拾了一番,镜子里那张光滑柔嫩的脸气色不大好,但没有任何会让她担心的伤口,她在一片水雾中摸了摸镜子里自己的脸,脑海里刹那浮现出被自己扎瞎的那只眼睛,还有那可怕的绿色粘液。   场面太过惊悚,也就格外印象深刻,玛丽浑身一抖,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紧紧贴在了后面的墙上,心跳如擂鼓,她在不大的浴室里急促喘息,好一会儿才将后怕和恐惧压回胸腔,艰难地裹上浴衣走了出去。   吹干头发,随便挑了件高领毛衣和牛仔裤,裹上大衣和围巾踩着一双运动鞋就出了门,头发没怎么梳理,乱七八糟地披散在肩头,高领遮住了尖尖的下颚,愈发显得那张脸脆弱乖巧,若是不说话,不瞪人,倒是有几分柔软小白兔玛丽苏的感觉了。   百年难得一遇的脆弱玛丽,庆幸得是她待在这妖怪客栈中,没有任何熟人会看见她这幅模样。   她吸了吸鼻子,走到前厅,正是傍晚,前厅里人还不少,玛丽奇怪地左右看看,石生女见她起来了,忙过来小心翼翼地招呼:“身体还好吗?饿了吧?要吃点什么?”   石生女还挺喜欢这个人类的,玛丽胆子大,想法多,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石生女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跟龙老板斗嘴叫板,气势上还能不输,一时觉得这个人类很厉害,而现在这个人类被卷进了异世界的纷争里,还差点丢了小命,石生女顿时心疼起来。   她以前没跟人类接触过,只听克拉克先生说,人类是非常脆弱的生物,稍不注意就会死去,于是她自然将玛丽当做了重点保护动物,小心地护着她:“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你先坐着吧。”   玛丽闻到餐厅里的香味,肚子顿时咕噜叫起来,她点头找了个角落坐下,发现其他的客人们总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看来,忍不住便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干脆遮住了大半张脸。   厨房显然是早就给玛丽准备好了吃食,只等她醒来,石生女很快端来了碗盘,大多是以滋补为主的营养汤粥,再配上玛丽喜欢的各色点心,花花绿绿地一眼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石生女眼里透着几分同情,仿佛看着小可怜般推了推碗:“快吃吧。”   玛丽道了声谢,拿起筷子飞快地吃起来,她像是饿够了七天似的,三下五除二就将碗盘里的东西吃光了,放下筷子的时候只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也有了些力气。   石生女及时送上一杯温水,让玛丽漱了漱口,玛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擦了嘴之后问石生女:“那个……你们龙老板呢?”   石生女指了指电梯的方向:“他有事情要谈。”   玛丽哦了一声:“现在方便去找他吗?”   “可能……不大方便。”石生女道,“你先回去休息吧,等他们谈完事,他会去找你的。”   石生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是她不常笑,这个笑容显得有几分僵硬和诡异:“这两天一直是他在守着你呢,你要是能快些好起来,他也能松口气了。”   玛丽一愣,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她之前觉得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也许……不是错觉?   彼时地下城,被腾出来开会的房间里坐满了人,圆桌一端坐着龙瀚,另一端则坐着龙堰。龙瀚难得不是一身西装革履,而是一身藏青色长衫,金色的盘扣是龙形的模样,衣摆下同样绣着祥云浪纹,宽袖整齐地压在手下,黑发竖起戴了玳瑁羽冠,那双跟龙堰很相似的双眼,眼尾也飞着一抹绯红,只是颜色更深,看起来妖魅得不像样子。   对比起来,龙堰简直像个小清新。   龙瀚打开一把羽扇,扇面绘得是高山大海,龙瀚冷冷道:“这件事你让我怎么跟人界统治者一个交代?”   龙堰坐在圆桌另一端,靛色长衫,墨黑长发披散而下,只在发尾用镂空金环束了,淡色的眼尾对比龙瀚显出几分干净利落,他手边摆着一杯热茶,淡漠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挖开了地穴,它们就不会出来。”龙瀚道。   甘鹤坐在靠近龙堰的一方,冷笑:“结界本来就有问题,早晚都会出事,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让老板离开客栈而已。”   甘鹤气得变回了原型——是一只丹顶鹤,但跟普通的丹顶鹤又似乎不同,他细长的腿站在椅子上,昂着长长的脖颈鸣叫一声,拍打的翅膀落下一两根光泽华丽的羽毛。   “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人!”甘鹤嗷嗷道,“绕来绕去你就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花君坐在靠龙瀚那一边的位置上,此时也拍桌跳了起来,少年浑身冒火,一瞬间变回少女的样子,抱着手臂挤着胸脯,声音尖锐:“放肆!瀚哥是你们龙老板的哥哥!他要做什么用得着你这个外人置喙吗?!”   甘鹤几乎要用尖锐地喙去戳花魅:“你也是外人!这又关你什么事儿了!八婆!”   花魅尖叫:“你说什么?!”   “八婆!八婆!嘎——!”甘鹤扑打翅膀,被花魅一拳打倒在地上,两人立刻滚到一处去打了起来。   旁人慌忙想拉架,可惜甘鹤和花魅两人都属于暴力型,旁人根本进不得身,一时间鸟鸣和少女的尖叫在不大的屋子里闹了个天翻地覆,羽毛乱飞。   龙瀚和龙堰却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两人的目光越过众人盯住彼此,同样的算计,同样的深不可测,同样的魄力。   好一会儿,龙瀚才笑了笑,主动开口:“你大概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类为什么会被盯上。”   龙堰下颚紧了一下。   龙瀚又道:“不跟我合作可以,但那个人类会有什么麻烦就不关我的事了。”   “她是无辜的。”龙堰冷着脸。   龙瀚耸肩:“她当然是无辜的,如果不是你不得我的批准就擅自将她带进客栈,她也不会被盯上,说来说去都是你一意孤行惹来的是非,怎么?你还想把这事儿赖在我头上不成?”   龙堰咬紧牙关:“你一直不批申请是不是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自己说的,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龙瀚笑了,“我亲爱的弟弟,你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任性,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出了错却要别人给你收拾。”   龙堰闭了闭眼:“我会把她送走,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条件是你不能让她遇到危险,她是人类,是在妖委会的保护范围里的。”   龙瀚看了他好一会儿,半眯起眼:“奉劝你一句,不要学我们的父亲,否则下场就和现在的你一样。你是过来人,你应该知道你们没有未来。” ☆、妖怪35号 我不走   玛丽在房间里等到半夜,她抱着枕头靠在床头上,还觉得前几日发生的一切是在做梦。   所有的事情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好似电影剧本,什么光怪陆离只有想不到,没有不存在。   玛丽愣愣地看着房间里的电视,电视里过了午夜依旧是放起了异世界的新闻,女巫频道里的女主持人语气十分亢奋,激动地连手里的羽毛笔都被捏断了。   “这里是前线记者发回的报道,让我们看看一直被众人所恐惧的瑰魔林现在的样子……”   镜头切换,画面里是一片闪烁不断的白光,白光周围聚集了许多人,有的仙风道骨,踩在飞剑上;有的则骑着扫帚;有的似人似鸟,手臂成了翅膀,飞在半空。   还有更多的人类,站在地面,紧张地仰头看着什么,镜头前一个戴着尖帽的高鼻梁女人拿着话筒兴奋道:“大家请看,这里就是现在的瑰魔林,从前天出事后到现在,结界一直很不稳定,崩塌的地穴目前有专人看守,但据人界妖委会统计,目前瑰魔林起码逃出了三分之一的罪犯,已经潜入了人界,总部设在英国的驱魔师协会会长也亲自到场……”   玛丽坐直了身体,看着那处被层层包围的洞穴,想起之前恐怖阴森又绝望的感觉,她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精神下意识绷紧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巨人怪物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紧紧抱着枕头,目不转睛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她看不懂那些人在做什么,但她听得懂那句“潜入人界”。   什么东西潜入了人界?那种巨型怪物吗?人界会怎么样?   她已经深刻地感受过那份可怕,此时一想到整个人界会陷入那样的境地里,浑身都要哆嗦起来。   她坐不下去了,慌忙披了外套踩着拖鞋就要去找人问个清楚。   爱德华、克拉克还有石生女,都不肯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推说他们了解得也不多,得等龙堰回来才能解释。   但玛丽还是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大厅里那些不断观察着自己的客人们,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突然会多出这么多客人?欢吼节明明还没到。   她裹着大衣刚冲出门口,就跟来人撞上了,龙堰伸手轻轻搂在女人腰上,将她扶住了。   “怎么了?”龙堰看了她的身后一眼,声音同往日一样温和平静,“不好好休息,又想去哪儿?”   “龙堰!”玛丽一把抓住他,紧紧揪着龙堰的衣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新闻说,有东西进入人界了?你、你的职责不是阻拦那些家伙吗?”   龙堰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冷静下来,扶着她往回走:“我的工作是看守驿站,顺便想多赚点钱。”   玛丽气恼:“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敷衍我了!”   龙堰笑了笑,干脆将玛丽一把抱起来,将她放回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俯身盯着她的眼睛:“我救了你,没落着一声谢不说,还得先被你质问吗?”   玛丽顿时窘迫起来,她也是被那新闻吓着了,一时忘了这茬……   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就是太……那个,谢谢你救了我,我今天是想找你道谢的,但是石生女说你很忙。”   龙堰帮她把压住的头发捋出来,小心地理了理,温和道:“我听石生女说过了。”   玛丽抿了下唇:“你、你救了我命,我真的很感谢你,真的。”   龙堰神情柔和下来,他定定地看了玛丽一会儿,似乎觉得玛丽这样软着声音跟他道谢的样子蛮新奇的,他勾起嘴角,半开玩笑道:“再多说点?我听着挺舒服的。”   玛丽:“……”   玛丽被他逗笑了,抬手拍了他一下:“你这个人……”   龙堰也跟着笑了,拉过椅子坐下来,将电视关了,顿了一下才说:“本来也是我连累了你,我连累了你又救了你,算是扯平了,你也用不着老惦记着。”   玛丽愣了愣,她不知道龙堰是什么意思,便调侃道:“那是,你这个扫把星,跟着你我总在倒霉。”   龙堰苦笑了一下,两手十指交握放在床沿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盯着玛丽:“真的很抱歉,给你带来了这么痛苦的回忆,我做什么都补偿不了你,我明明答应过不会再让你受伤,但是我食言了。”   龙堰垂下眸子,好一会儿才道:“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你跟我的契约就到此为止吧,我放你回人界,这次我用我的性命发誓,你会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断得干干净净,不会再遇到任何危险。”   玛丽万万没想到自己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好半天愣在床上眼也没眨一下。   “不是……”玛丽皱了下眉,“你这是在做什么?赶我走?”   龙堰抿了抿唇:“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玛丽眯起眼,方才那点心动和感动消散得半点都不剩了,她紧紧地抓住被角,看着龙堰冷声道:“哦,你要我来我就来了,你设计把我困在这儿,我也跟你签了契约,现在你一句为我好,又要打发我走?”   龙堰皱眉:“苏小姐,我现在是在严肃地……”   “小姐你家太奶奶!”玛丽拿了枕头甩在龙堰脸上,怒不可遏,“你要我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我什么人啊?李彬好歹还跟了我三年,他让我离开都被我给否了,你算哪根葱?你让我走我就得走?”   玛丽搬出了之前对李彬说的话,指着龙堰道:“我要做什么我爹妈都没权利干涉我,你一个李彬一个,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特牛逼啊?大名牛逼,小名个人英雄主义玩上瘾了是吗?你们把我放哪儿的啊?啊?挂你们腰带上的?想摘下来就摘下来?”   龙堰头疼:“这次不是闹着玩……”   “以前都是闹着玩?”玛丽不敢置信。   “不是……”龙堰叹气,觉得自己这会儿是多说多错,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好一会儿才又坐回来,双手撑在膝盖上,说,“我不想你出事。”   玛丽在床上气喘吁吁,听到这一句猛地一顿。   龙堰耳朵微微红了,但他还是直直地看着玛丽的眼睛:“我……就是单纯地不想你出事,没有其他的意思,现在情况比较危险……如果、如果到时候能解决干净了,我再去找你……”   “不用了。”玛丽瞪着他,“你要我来我来了,你要我走我走了,你还想要我来?那我就是个傻逼。”   龙堰:“……”   玛丽长长地吁了口气,声音带着点颤抖:“我差点死在那怪物手里。”   龙堰一顿:“……抱歉。”   “我不要你道歉,”玛丽眼眶红了起来,“我就没这么窝囊过,除了想着保命,什么事都做不了,我知道……人类和你们这些玩意儿没法比,你别这么看我,我就说你们这帮玩意了,怎么着了?”   龙堰觉得好气又好笑,摇头:“你继续说。”   玛丽哼了一声:“没法比我不勉强,但我起码得有个知情权吧?我起码得知道我这是为什么吧?”   龙堰沉默了一会儿:“我要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会答应离开吗?”   玛丽看着他:“我之前遇到了一群黑猫,它们要我带话给你。”   龙堰诧异抬头:“什么话?”   玛丽觉得龙堰这家伙不是个东西,之前那点动心也收回去了,木着脸说:“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不是,和七个大魔王,然后大魔王为了白雪公主的爱打了起来,最后白雪公主死了,七个魔王又被王子杀死了,王子下了诅咒,所有东西都变成了黑猫。”   龙堰:“……”一个字也没听懂。   玛丽又说:“是黑猫们保护了我,把我藏起来了,否则……我估计等不到你来救。那怪物在外头找了我很多天,不过最后还是找到我了,那些黑猫……”   玛丽想起当时的场面,闭了闭眼,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龙堰知道这些对一个普通人类而言,实在是很难接受,这些经历也可能给玛丽造成无法预估的心理创伤,他倒来一杯温水,又让房间变得更暖和了一些,薰衣草的味道也浓烈了一些,尽力想让玛丽的心情镇定下来。   玛丽抱着水杯,努力不去回想那颗掉在地上的猫头,她眼眶发红,好一会儿才咬着嘴唇说:“是它们保护了我,哪怕是为了它们,我也不能当做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她看着龙堰的眼睛:“无论是为我自己,还是为了它们,你要我走?别说是门窗户都没有。”   龙堰看了玛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他连连摇头,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玛丽不会走。这个性格一直都很倔强,不服输的姑娘,如果有这么好打发,那他当初就不会一眼看上她。   “我在选你之前,还看过很多测评工作室,一开始我的首选并不是你。”龙堰突然转了话题,似乎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有比你更会找噱头的,也有比你们的视频更有创意的,宣传也更有力度的,还有比你们有后台的,连主持人,也有比你美得多的。”   玛丽翻了个白眼。   龙堰却笑笑道:“但是我还是选了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玛丽显然对自己有一个十分客观的评价,不用龙堰恭维什么,她自己就说:“因为我不忘初心。”   龙堰挑眉,笑了:“是的。”   人类的世界在飞速发展,所有东西都在不断地淘汰更新,事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想做一个有良心的人,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变得那么艰难——光是做好自己,就已经变得那么艰难。   可即便如此,也依然会有人不忘初心,始终坚持做自己,做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   这条路很难,这其中的大多数除非是天赋异禀,或者遇到贵人帮忙,否则基本都被埋没在了茫茫人海里,亦或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旁人同化,变得面目全非。   可是苏玛丽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乐观精神,就这么一直大摇大摆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不管旁人如何评说,始终凭着良心做事,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哪怕得罪合作商,不该乱说的事情也始终不会乱说。   她也是运气好,一路走来虽然也被折腾过几次,但都扛了过来,粉丝们买她的账,她就可以所向无敌地往前跑。   龙堰看了一些关于她的采访,又看了一些视频和论坛里掐架的帖子,乱七八糟地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个姑娘似乎从不往心里去。   这样强大的精神力,是龙堰第一眼看重的,而更重要的,就是这个人类那颗始终干净的心。   做人,挺直的腰背,坚守的正义和执着,有时候会因为周围人的腻烦而被说得分外难听。仿佛你坚持的东西,因为和周围格格不入,就必须被随大流的价值观所吞没,如不然,就是你必定有所图谋。   玛丽这一路也不是没听过更难听的话,也因此她的偏执和倔强才更加坚硬,无法穿透。   龙堰叹息着道:“你跟我母亲太像了。” ☆、妖怪36号 半人半妖   龙堰在玛丽的诧异目光下,拿出了一幅他随身携带着的画卷。   玛丽好奇地在他身上看了一圈,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摸出这么大一幅画卷的。   龙堰将那画卷保护得很好,外头还套了浅色的画套,他将画卷慢慢展开,一股带着沉淀了岁月的年代感扑面而来——这是一幅美人图。   画的墨迹已经有点变浅了,纸张摸起来也远不如现在好,感觉更粗糙。   没有题字,没有落款,干干净净一幅美人图,玛丽看了半响才感叹:“好美的人……”   画中的女子身材窈窕,含羞带怯,手拿团扇遮住下颚,露出的红唇如一点樱桃,眉眼弯弯,看上去很是优雅温婉。   她站在一团花圃前,比那些绽开的花朵还要美丽,这么两三笔就勾勒出的图已经让人惊艳,那真人的模样便可想而知。   玛丽不敢上手去摸,搞不好这就是价值连城的古物,她低头细细看了片刻:“这就是你母亲?”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龙堰道,“只知道她的闺名叫做‘霖霖’,取自‘甲子霖霖雨,巡檐闷不禁’,据说母亲出生那天一连下了三天的雨。”   玛丽点点头:“霖霖,很好听的名字啊。”   龙堰看着画像中的人,这么多年他看过无数遍,早已闭着眼都能将这幅画给画下来,所有的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我没见过母亲,”龙堰道,“只有这么一幅画,是父亲留给我的。”   玛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有些局促道:“现在说节哀顺变是不是太晚了点?”   龙堰好笑地看了玛丽一眼,将画放在床上,手指轻轻从画上抚过:“你没发现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玛丽:“……”   玛丽后知后觉,惊讶道:“等等,你母亲是……人类?”   龙堰点头:“我的父亲曾经因为犯错,被押往地狱监狱关押,我父亲脾气不大好,前往地狱监狱的半道上逃跑了,在人界偶遇了我的母亲。”   霖霖那时候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在一户大家族里做丫鬟。   她自小生得貌美可人,大家族里的少爷便对她有些非分之想,府里的丫鬟就算被赐给主子也是一种荣耀,哪怕半点地位也没有,却也不会有人敢拒绝。   可霖霖不同,她自小脾气倔强,又偷摸读了很多书,识得字,想法便与常人不同。   她想赎身,然后离开这里去闯荡江湖,她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拘气性,被那少爷威迫利诱,几番折辱,实在无法忍受便干脆以死明鉴。   她跳入府中后院的水井里,却落到了刚好逃到人界来的龙狰头上,被龙狰给顶出了水面。   那时候人界的通道还没有后来守卫得那么严格,很多通道都被人类占用而不自知,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就为民间怪谈增添了一些津津乐道的故事。   霖霖被顶出水面,吓得魂不附体,一眼看到龙形的龙狰,还以为是九天真龙显灵,立刻跪地哭诉起自己的遭遇来,希望神仙能救救她。   龙狰那时候正一肚子火气,压根不想搭理人类,他窜上天就要离开,飞到半途却觉得哪里不对,一回头,才发现那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居然胆大妄为地抓住了他的尾巴,被带得飞上了天。   龙狰气了个半死,威胁要将她摔死,丫头干脆一闭眼:“那你摔吧!我宁愿死也是不会嫁给那种畜生的!”   龙狰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会胡乱杀生的,他气咻咻地带着丫头在天地间转了一圈,随后飞进了瑰魔林,在那山谷里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   龙狰因为逃跑受了伤,落地就变为了人形,胳膊和肚子都血流如注,看上去有些可怕。霖霖看过许多医书,便去山谷里冒死采来了一些药草,为龙狰疗伤。   只是看过医书不等于能当好医生,龙狰几次三番都差点被霖霖治死过去,于是也愈发对这不靠谱的人类看不顺眼起来。   就这样两人一边吵架,一边斗嘴,一边相依为命地过了许久,霖霖也长到了十五岁,是个大姑娘了。   霖霖很久才出一趟山,去山下的镇子里买一些简单的布料和吃食,钱都是采药卖来的,虽不富裕,在这山谷里却也是独树一帜的小天地,霖霖过得很开心。   她并不知道,瑰魔林人类不得进入,这里头有许多可怕的东西,只是碍于有龙狰守着,才不敢靠近霖霖而已。   龙狰就这么一边看不顺眼这丫头,一边小心地护着她,将她养大了,到霖霖十六岁时,这丫头不像其他姑娘盼着嫁个如意郎君,反而要出山谷去闯荡江湖。   霖霖拿龙狰练习医术多年,早已不是当年的“庸医”,她想去看更大更广阔的世界,看更多医书,学更多的东西。   龙狰嘴里说着不在乎,可等人走了,又觉得满心不是滋味,他在山谷里拖拉了两日,终于忍不住追了过去,那之后,便成就了一双佳人,他们携手闯荡江湖,欢乐惬意。   龙狰跟霖霖在一起越开心,便愈发心虚起来,终有一日硬着头皮告知了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时候霖霖才知道,眼前这条“真龙”其实是个妖怪,而且也早有儿女。   霖霖受不了这个打击,她性子又倔,无法接受龙狰多年的欺骗,于是狠下心离开了龙狰,龙狰本要去寻她,却在半路被家族中人强行带回,就此同心爱的姑娘彻底分离。   没什么波澜壮阔的故事,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龙狰被带回地狱监狱关押起来,等到他回到人界,早已过去了六百年。   弹指一挥间,那个脾气倔强又比谁都温柔善良的姑娘早已不再人世,只留下了半人半妖的孩子,被家族接回,对龙族仿佛天生就带着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我是在人界长大的。”龙堰说,“我出生之前龙族来了长老,为得就是要第一时间把我带走,不能留在人界,母亲为了保下我,逃回了当初她和父亲生活了多年的山谷……也就是瑰魔林中,她在那里生下了我,血腥味引来了瑰魔林里关押的犯人……”   玛丽一下想起来壁画里的景象,原来,那白雪公主就是霖霖?   “我是被瑰魔林里的七个犯人带大的。”龙堰道,“他们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们想救母亲,但救不了,母亲生下我没撑过一个月就去世了。他们以为我是人类,便给我修了一栋木屋,还从山下的镇子里抓来一只小狗,是打算给我做储备粮用的。”   玛丽想起自己在瑰魔林里看到的那间木屋以及后院的狗屋,一时心情复杂。   “那时候瑰魔林还没有看守得那么严格,结界也常出漏洞,大概因为最初母亲跟着父亲进去过一次,后来结界便没有再阻挡她,她也才能顺利逃回瑰魔林。我在瑰魔林长到七岁,第一次露出了龙角,他们才知道我不是人类,为了我的未来,他们主动联系了龙族,将我送还了回去。”   玛丽啊了一声,有些心疼:“他们舍得离开你吗?你还那么小……”   “我不知道。”龙堰笑笑,“时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那些细节了。我只知道,因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才会在逃亡中孤身一人生下我,还因为我的出生而害死了她……我回了龙族之后,他们也看不起我的母亲,看不起我流淌的血液,说我是小怪物。”   玛丽顿时拍了一下被子:“这都什么玩意儿?!我以为只有人类才重视血缘关系,重男轻女,原来你们也一样!”   “有些东西是共通的,尤其家族历史越长久,迂腐的东西就越多。”龙堰道,“何况我们还有些不一样,血脉一旦出现问题,也会影响能力。”   龙堰动了动手指,房间里的东西就都飞了起来,又缓缓落下:“明白这意思吗?”   玛丽撇嘴:“那又怎么样?”   龙堰道:“总有人会在意,害怕因为这样的血脉让后人越来越弱势,失去现在的地位。”   玛丽抿唇,见龙堰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在意,心里更是酸楚得不行。   她小声道:“然后呢?”   龙堰看了她一眼:“然后我长大了,父亲回来了,他告诉了我关于我母亲的事,送了我这幅画,六百年过去,他对母亲也没有多少感情了,是不是很残酷?当年无论再逍遥快活,无论说过多少甜言蜜语,也抵不过时间。”   龙狰也老了,回了家族后便一直风平浪静地过着小日子,只将那些往事当做了一段经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   龙堰闭了闭眼:“我不喜欢他们,我的那个家族……有没有都无所谓,就感情来说,我更喜欢人类,短促的一生虽说会留下不少遗憾,但……起码永远不用担心会被时间遗忘,誓言也好诺言也好,不会显得那么残酷无情。”   玛丽噘嘴:“谁说的?就算是人类这样短暂的一生,也照样有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是说,无论是爱还是恨,人类都不会忘记。”龙堰看着玛丽。   玛丽一愣。   龙堰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一些无奈:“六百年,之后还有一千年,两千年,无论是爱是恨,你都毫无感觉了,完全不在意了,那个人的存在早已不重要了,不重要到你根本想不起来了。”   玛丽低头又看了看画像里温婉的美人,那含羞的笑容,无端生出几分苍凉来。   “我不想看到我的族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早就忘记了我的母亲。”龙堰垂下眸子,“我无法原谅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若水枫林漫的营养液~么么哒 ☆、妖怪37号 自私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玛丽低头看着画卷,龙堰的目光则落在地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之间难得这么安静平和,玛丽还有点不习惯了。   她看惯了龙堰总是一副财迷又算计的模样,哪怕是平日温和得体的笑容,在她看来也像狡猾狐狸一般带着高深莫测和意味不明。   但如今龙堰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眉头淡淡的,看起来正经像个翩翩佳公子,就差一把羽扇了,但玛丽却没有那个闲心欣赏对方的模样,心头反而升起几丝不忍。   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道:“这跟我……被那怪物追杀,有什么关系吗?”   龙堰回过神来:“有,说来说去也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   龙堰说起这个,眼底透出愧疚来:“瑰魔林在我离开之后被加强了结界,那之后外物就不能轻易进入了,进去的犯人也出不来,我曾为照顾我长大的几位犯人求过情但被拒绝了,后来……可能是以前有人类能够穿透结界的事流传了出去,所以才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瑰魔林因为结界的关系,已经和人类世界彻底分开来了,人类是不可能误打误撞进入瑰魔林的,这就从根本上杜绝了那些犯人把主意打到人类头上的情况。   但是玛丽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一个可以随意出入妖怪客栈的人类?听起来四舍五入简直就像是可以随意出入结界一样。   玛丽目瞪口呆:“等会儿,这之间有什么必然逻辑吗?”   “突然出现在客栈的人类,被他们当做了不平凡的人类。”龙堰道,“在瑰魔林里能得到的消息有限,所以误会了也很正常。我想后来的犯人得知人类进入过瑰魔林的事情,很可能就跟你说的壁画有关系,然后那些人也跟你一样误会了壁画的意思。”   “所以就因为一个误会?”玛丽愣了半天,“等等,那些壁画……我看过那些壁画,里面没有提到过一个小孩子啊?”   “我也不知道那些壁画是谁画的,但是……我有一个猜测。”龙堰道,“很可能是照顾我长大的那些人弄的,他们也许只是想留作纪念,我刚才也说过,我们存在的时间太久了,总会忘记一些事情。我猜,他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跟龙族有关系,半人半妖不算是什么好事,所以没有把我画进去。”   玛丽再一回忆,这下倒是明白了过来,壁画里最后出现的“王子”,大概就是害死了霖霖的龙狰,那照这么看来,那几个人大概已经……   “死了。”龙堰看出了玛丽的想法,点头,“是龙族的人做的,我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玛丽心里一凉,突然觉得那什么龙族也真不是个东西,原来就算是异世界,就算有法力,也不比人类高明到那儿去,忘恩负义的人比比皆是。   “那些黑猫呢?”玛丽皱眉,“壁画后来又画了被下了诅咒的黑猫,也是那个‘王子’下得手,难道也是龙狰?我是说……你父亲?”   龙堰摇头:“这我也猜不到,你也说那些壁画都被毁了,黑猫也都死了,要知道真相,估计得抓住里头那个首领才行。”   玛丽一想到那只巨大的,流着绿水的瞎眼,顿时浑身一抖。   龙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你现在很安全了,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话说到这儿,龙堰又道:“你之所以会突然被传送到瑰魔林,是因为你提前被喂了传送门票,给你药的护士已经被妖委会的人抓住了,是个鬼怅。”   “什么?!”玛丽一惊,“它们跑进人界了?”   “是妖委会的人故意……”龙堰说起这事,心头也是万分憋屈,他被龙瀚狠狠地摆了一道,差点牵累了玛丽,如果玛丽因为这件事而丢了命……   龙堰心头升起怒火,他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将那丝戾气给压了下去。   “这话说来太长了。”龙堰道,“我答应你,等你休息好了再告诉你后来的事,但现在我得解除你体内的契约效力。”   “什么契约?”玛丽茫然。   “传送门票,相当于一种契约,因为它被混合在药丸里让你吃下去了,除非解开契约效力,否则你不管穿过多少次传送门,你都会去到同一个地方,这样很危险。”   玛丽想起那个毫无天日的地方,一睁眼就落在一片黑黝黝的森林里,顿时背脊发寒。   “那还等什么!赶紧啊!”玛丽忙道,“我要做什么?”   “不用你来做,我来就行。”龙堰难得有点局促,伸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下,解释,“被吃下去的传送门票,只能用血来溶解效力,这么说可能有点恶心,但是……我的血和鲁卡斯的血,你想选谁的?”   玛丽:“……鲁卡斯就是那个,吸血鬼?”   “是。”龙堰点头,“他是吸血鬼,他的血能解开大多数的契约或者诅咒,我的血不能解开诅咒,但溶解掉契约效力还是可以的。”   玛丽有些心惊:“不是说……喝了吸血鬼的血,就会变成吸血鬼吗?”   龙堰愣了愣,本来还有些局促尴尬沉重的心情顿时莫名其妙有些想笑,他忍了忍,还是没压制住翘起来的嘴角:“不会,想要变成吸血鬼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是吗……”玛丽看着龙堰的表情变化,心里有点走神,还是这样子的龙堰看起来比较顺眼。   玛丽猛地意识到自己在谈正事的时候居然恍神了,忙拍了一下床沿,磕磕巴巴道:“呃,那就,就你吧。”   龙堰挑眉:“选我吗?确定吗?”   玛丽嗯了一声,又有些尴尬地看着他:“那个,舔舔小指头行不行?只要有血就好了吧?”   龙堰的嘴角翘得更高了,他坐到床沿边,一手撑在了玛丽身侧,微微俯身看着她:“闭眼。”   “啊?”   “喝血这么血腥的事,你不看着要好受一些吧?”   玛丽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一闭上眼睛,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敏感起来:她能听到龙堰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对方的靠近,龙堰身上带着的好闻的青草香,又像是晒干的茶叶的香气,让人不由自主放下了戒备。   玛丽睫毛颤抖,几次想睁开眼睛又不太敢,她也说不出自己在心虚什么,手指无意识捏紧了被单,骨节都用力到发白起来。   可是预想中的血腥气一直没有传来,龙堰似乎在观察自己,玛丽意识到这点之后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甚至连肩膀也跟着微微抖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简直丢人现眼,又觉得龙堰这样不地道,正想睁开眼睛看个清楚,耳边却传来了龙堰的一声轻笑。   仿佛狗尾巴草在心尖轻轻扫过,玛丽从来没想过,龙堰的笑声居然这么好听,好听到让她的膝盖都发软了。   就这么一分神的瞬间,她的唇上传来了湿热的触感。   玛丽:“……”   玛丽:“????”   玛丽自从早恋被强行棒打鸳鸯之后,就一直拼命于自己的学业,大学也没交往过男友,整日都埋头在图书馆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了,甚至有时候她怀疑自己可能已经丧失了去恋爱的能力。对李彬有好感的时候,李彬的磨蹭和犹豫渐渐也消耗光了她的耐心,对比起不知道会不会有回报的恋情,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事业上似乎看起来更靠谱一些。   这么多年,她也就这样一个人过来了。   出差的时候就和同事混,没出差的日子就陪在家人身边,无数个一个人跨年的夜晚,一个人的情人节,看着天边的烟火,满街的玫瑰,满手机屏幕的红包和祝福,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寂寞肯定是有的,但也会很快被淹没在忙碌的生活里,她想过等有一天自己不想忙碌了,就好好地相个亲,找个志同道合的人,不需要什么刻骨铭心,能过日子就行,互相尊重就行。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那就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而已,她也没那么传统。   可是现在,她整颗心都剧烈地动摇了,她从来没有动摇得这么彻底过。   唇上的湿热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分辨出那是什么,玛丽下意识往后退,却被龙堰伸手压住了后脑勺,那是近乎温柔地逼迫,令玛丽心里一阵没来由地震颤。   玛丽颤抖着嘴唇,终于没忍住睁开了眼,入眼是龙堰微眯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和往日不同的感觉。   性-感,是玛丽此时脑子里唯一蹦出来的词。   龙堰的视线同玛丽撞到一处,这男人竟然翘起了嘴角,似挑衅般含住她的双唇辗转吸吮,玛丽顿时觉得自己像只轰然烧开的水壶,脑袋顶上都要冒出尖啸来,她的脸颊飞起红晕,耳朵也红得要滴血,双手猛地推在龙堰胸口上——她仿佛此刻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双手。   只是龙堰比她的速度更快,男人温柔干燥的大掌将她握住,没给她半点挣脱的机会,顺势将她压倒进了枕头里。   玛丽下意识想惊呼,紧咬的牙关打开,被龙堰趁虚而入。   滚烫的舌尖卷过玛丽的柔软,玛丽猛地抖了一下,软软的舌尖想躲开,却被不依不饶地追缠上来。   玛丽喉咙里发出闷哼,龙堰却闭上了眼睛,对这个吻仿佛是用了全副心力。   这不是玛丽的初吻,她的初吻早就给了那个被棒打鸳鸯后来成了篮球教练的人,但这却是暌违已久的吻,一个属于成年人的吻。   玛丽很快就有些氧气不足,头晕目眩起来,她手上的力气开始变得软绵无力,头发早就在枕头上被蹭得乱七八糟,睡衣扣子也被挤开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恍惚中,唇舌间似乎有淡淡的血腥气传来,但很快又消失无踪,等到玛丽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龙堰放开,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喘气。   龙堰帮她扣好了衣服,又将被子拉好,笑了笑:“好了,已经解开契约了。”   玛丽:“……”   玛丽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还心痛龙堰真是失心疯了。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此时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她还没开口说话,龙堰就主动道:“你跟我母亲真的很像,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大胆,也一样的善良。”   玛丽一愣。   龙堰手指轻轻抚过玛丽通红的脸,眼底的情绪汹涌而过,又渐渐归于平静:“像她那么好的人,如果不是遇到我父亲,如果遇到的是一个人类……猎户也好,仗剑天涯的侠客也好,穷书生也好,一定会过得更幸福。”   玛丽还在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看了龙堰半响,说:“你跟你父亲还真不愧是血脉相连的父子。”   龙堰皱眉:“我跟他不一样。”   “是吗?我没看出来。”玛丽冷笑,干脆侧过身拿被子盖住自己,不再去看龙堰,“你跟你们那个家族一样,都很自私。” 作者有话要说:  手拿尖刀的读者:说好的小甜饼呢? 顶着锅盖的作者:马上就来了!马上! ☆、妖怪38号 误解   “嘴对嘴?像这样的嘴对嘴?”鲁卡斯把旁边的爱德华一把抱起来,像抱着个小婴孩,噘着嘴朝对方亲过去。   爱德华嗷嗷惨叫,对着鲁卡斯拳打脚踢,大大的皮靴在鲁卡斯昂贵的西装上留下灰黑的脚印。   鲁卡斯嫌弃地将人丢下地,拍了拍西装:“该死的,你知道这有多贵吗?”   爱德华气恼道:“我已经结婚了!”   他亮出手指上一枚金戒指,气咻咻地道:“还有,别跟我提钱!你欠我们的赔偿款还没给完!”   鲁卡斯:“……”   鲁卡斯翻了个白眼,又去看坐在窗边有些心不在焉的龙堰,自从那天开会龙堰和龙瀚两兄弟不欢而散后,客栈里的气氛就一直很紧绷,连客人们用餐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如果说之前龙堰好歹还维持一下表面功夫,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尽量维持身为客栈负责人的良好态度的话,现在他根本就是连敷衍也懒得敷衍了。   龙堰手指在茶杯边缘缓慢地敲击,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却更显俊美帅气,不少女性客人偷偷摸摸地瞧着他,时不时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这若是以往,龙堰一定会不惜出卖色-相前去邀请对方办会员卡,顺便再推荐几个人界旅游景点,收取一些门票回扣费,可现在龙堰明显没有那个心情。   让一个抠门精财迷没有心情赚钱,这可以算是一件大事了。   鲁卡斯咳嗽一声,灌下一杯红茶,谨慎措词道:“我说兄弟,你这样就太不地道了,你要用血溶解契约效力,厨房里血多得是,根本用不着你的;就算用你的,你割破一点手指给她也足够了,接吻……”   鲁卡斯斜眼瞄了好友一眼:“你这是趁火打劫吧?”   龙堰没搭话。   鲁卡斯又道:“亲了两回,还跟人暗示你们不可能。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她其实也没说错,可不就是……咳,那啥嘛。”   龙堰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是你,你怎么选?”   鲁卡斯:“……呃。”   龙堰盯着鲁卡斯,声音平淡无奇却不知从哪儿带来的压迫感:“龙瀚为了引出瑰魔林里的家伙,不惜拿人类的性命做赌注,一个人的性命跟整个人界的人类性命比起来算什么?我要是留她在身边,她就会一直有危险,可现在我也不敢放她离开,离开了妖怪客栈她很可能就被龙瀚拿去利用,被妖委会的人拿去做诱饵。”   鲁卡斯瞅了瞅杯子,红茶没了,他干巴巴道:“龙瀚不是答应了会保护她吗?”   龙堰挑眉:“他的话你也信?”   鲁卡斯:“……”   龙堰道:“既然留不留她都会有危险,那我宁愿将她放在我眼皮子底下,但我……”   龙堰深深地吸了口气:“我那话不是对她说的,是对我自己说的,我是想提醒我自己,不要像我父亲那样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类,等这件事过去了,她回到人界,找个普通的人类会更幸福。”   鲁卡斯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你难得对一个人用心……”   龙堰皱眉:“就因为我难得对一个人用心,我才更不能放任我自己。”   龙堰承认,自己一开始对玛丽的好奇心和欣赏早已变了味道,说她像自己的母亲,也不过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他不曾对谁如此用心过,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害怕。   他不知道这样的感情要如何收回,尤其在发现玛丽进入瑰魔林,生死不明时,从来没有过的慌乱和焦躁让他几乎失去控制,他对这种感情很陌生,所以他无法很好地掌控住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怕自己反而伤害了对方。   喂血的事情其实是他临时起意的,他没想到玛丽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会露出那样……不忍和心疼的表情,那种表情也许玛丽自己根本没意识到,但对他来说却是个不小的冲击。他那一瞬间几乎没怎么过多地去思考,只是单纯地想亲近那个人类。   他喜欢看她为自己担忧,为自己不忍,那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可等回过味来,那一度品尝过的甜美就再也放不下了,他当时为什么提起母亲?他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放手让这个人类离开,远远地守护她的幸福,比什么都更重要。   龙瀚不愧是他精明的三哥,对他的弱点了如指掌——他早就知道,母亲的事是自己心中的一道坎儿,这道坎儿迈不过去,他就无法对那个人类伸手。   想起龙瀚的笑容,龙堰捏紧了手指,仰头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鲁卡斯端着茶杯离开了,他知道他的好友这时候需要的不是劝说,而是安静。   爱德华和石生女躲在厨房门后头,见鲁卡斯过来倒茶,一把将他拖了进去。   门后头,无头厨师和猫老板也都在,无头厨师手里还拿着锅铲,铲子将锅边敲得框框响,显然也为龙老板很是着急了一把。   猫老板捋了捋胡须,猫眼在阳光下眯成了一条细线:“鲁卡斯,你告诉我们,龙堰跟那位勇敢的小姐是不是……?”   鲁卡斯叹气,点了点头。   石生女帮他倒好了红茶,提着茶壶担忧道:“可是我看到他们吵架了,早上我去送餐的时候,龙先生从苏小姐的房间出来,脸色很难看,苏小姐的眼眶也红了,像是哭过。”   猫老板小心脏都跟着抖了抖,他小声道:“哭、哭了吗?那位小姐可不是那样的性格啊,连客人对她挑三拣四……花魅打断她鼻子的时候,她都没哭过。”   “是啊。”爱德华也道,“龙先生怎么就狠心!”   “你们也误会龙堰了,”鲁卡斯皱眉,不乐意看到所有人都指责龙堰,“他也是好心,他的身世你们也都很清楚,就算他主动跟那个人类在一起,他们又能在一起多久?人类的寿命有多长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更何况现在的情形还很复杂。”   爱德华一拍腿:“都是妖委会那帮人搞出来的事情!”   石生女也难得动气:“都是那个龙瀚!”   无头厨师们气得不断敲锅边,发出框框抗议声。   猫老板叹气,他是一只老猫了,走南闯北什么世道没见过?   “我看得出来,苏小姐是个好姑娘,龙堰那小子……也是难得的好人,可惜……”   石生女小心翼翼道:“咱们讨论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苏小姐的意思呢。”   爱德华又一拍腿:“是啊!万一人家姑娘根本就没看上龙先生呢?龙先生可真是自作多情了!”   鲁卡斯:“……”   龙堰要是心头没数,会做这么自作多情的事吗?   石生女端了一份水果拼盘就打算去探探口风:“我,我去看看苏小姐气消了没有,我、我也帮龙先生多说点好话吧?”   无头厨师忙又从冰箱里端出一些刚做好的甜点来,还加了一份酸奶冰淇淋。   鲁卡斯也不知道玛丽现在是怎么个意思,这要真是不理睬龙堰了,他心里也不忍心。   鲁卡斯干脆跟着石生女一起过去:“走吧,我也去探探口风。”   玛丽在屋里坐着发呆,她开着电脑,工作的信息不断地响着,她却没功夫多看一眼。   这些天她的工作也堆积如山了,好在有李彬在,每次处理完什么事情都会留个简讯给她,让她心里有个底。   不过大概是几天没消息了,李彬也忍不住打了几个电话,发了一堆信息来问,玛丽也没什么心情回,就那么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发呆。   这一夜龙堰坚持守着她直到她睡着,哪怕她冷脸冷语地赶人龙堰也没当回事。   玛丽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   她刚察觉自己对龙堰的感情,就被龙堰暗示了两人不可能,还拿了他母亲来做例子。   玛丽觉得很气恼,凭什么要把别人的故事安到自己头上呢?每个人的感情都不可能被复制,不同的人总会选择不同的路,为什么就笃定了两人没可能呢?   既然没可能,又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玛丽最讨厌这种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没准备跟人有任何商量,但又偏偏要想一套做一套的人,这完全就是大姑娘心态,矫情成病了都,不够烦的。   玛丽恨恨地将电脑关上,扔到一边,拿脚在被子上飞踹了几脚。   也就她现在还在养身体,否则一定要爬起来跟龙堰打一架——凭什么啊?自己的感情凭什么要别人做主啊?   管你是不是好意呢?接不接受那也是老娘自己说了算的!   玛丽气不够,又把枕头扔到对面墙上,仿佛砸中的是龙堰那张脸一样,嘴里还喃喃道:“你说是好心就能为所欲为啊?你这不是感情绑架吗?我要是调戏了你,我也拿一好心的借口当这事儿不存在,你能接受吗?能吗?挂个‘好心’的牌子就以为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了?就你对,全世界都错了?就你有苦衷,别人都蜜糖里出生的啊?谁还没有点小秘密了真是……”   玛丽把床铺弄得一团乱,跪坐在柔软的床单中间,骂骂咧咧地又把自己眼眶给说红了。   她赶忙揉了一把眼睛,烦躁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这种憋屈的心情真是太不得劲了,她在被子里发出低低地尖叫,权当发泄。   而门外,石生女端着托盘和鲁卡斯一起僵硬在原地。   鲁卡斯指了指门,比唇形道:这是在干嘛啊?要疯啊?   石生女摇头。   鲁卡斯背着手来回走了两趟:我们还进去吗?   石生女继续摇头。   鲁卡斯叉腰望天,好半天叹气:算了,我就当回媒人!   石生女还没反应过来,鲁卡斯已经敲响了门。   “谁?”玛丽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鲁卡斯微笑道:“苏小姐您好,我叫鲁卡斯,是这样……龙经理怕你饿了,让我和石生女来给您送点吃的。”   玛丽想说让他滚,让他带着他的一腔好心滚得远远的,哪里需要他的温暖就让他滚去哪里,她不稀罕!   可鲁卡斯和石生女毕竟是无辜的,她不能把私人感情牵扯到别人头上。   玛丽皱着眉,披了外衣下床开门,她伸手要接过餐盘道谢,却被鲁卡斯轻而易举挡了回去。   “我们来就好,您快休息。”鲁卡斯优雅地牵过玛丽去拿餐盘的手,在玛丽手背亲了亲,趁着玛丽愣神,他将石生女推进了房间,自己也跟着进了门。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鲁卡斯装作参观的模样,上下打量房间,“人类的宿舍区我还是第一次来,比地下城好看多了啊。”   玛丽看着落在地上的衣服、枕头、抱枕,还有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床铺:“……”   玛丽有些不好意思,忙将地上的枕头抱枕拿起来,又把衣服都捡起来挂好了:“那个,有点乱见笑了,呵呵。”   鲁卡斯摆摆手:“没关系,乱点有人气。”   玛丽见鲁卡斯鼻子动了动,忙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生怕对方给她咬一口:“那个,您也饿了?”   鲁卡斯“嗯?”了一声,发现玛丽误会了忙道:“我吃过了,放心。”   石生女将东西放下,小心翼翼道:“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去拿点?”   玛丽忙道:“不用了,足够了,我最近胃口也不太好,吃不了太多。”   石生女闻言担忧道:“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再去拿点药来吧?”   玛丽拉过椅子让两人坐:“不用了,慢慢能恢复,哪儿有那么娇气的。”   鲁卡斯笑了:“都说你是个很有趣的姑娘,果然是这样,也难怪龙堰会……”   石生女踩了鲁卡斯一脚。   鲁卡斯:“……”   玛丽顿了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可能说话也比较直接,两位别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我也喜欢直接的人……嘶。”   鲁卡斯瞪了石生女一眼:这也踩我?!   石生女佯作看不见,小心地问:“你心情好些了吗?我早上来看到你……”   玛丽也想起早上的事了,当时她刚睡醒,她不知道自己昨夜什么时候稀里糊涂睡过去了,正觉得恼火,就看见龙堰在一旁守着她,那副样子让玛丽顿时更上火了。   她也不知道龙堰到底是几个意思,一时没忍住就对龙堰冷嘲热讽了一番,龙堰也没多解释就走了,但是脸色不大好,石生女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一幕。   她还不知道石生女是误会了她在哭,她虽然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可能是没睡好,眼睛很红,血丝也很重,这才被石生女给误会了。   玛丽道:“我早上就是起床气,没什么。”   石生女见她不想说那事,也体贴地不再提,又改口道:“龙先生今天一天都没什么精神,那个,他是真的很担心你,你昏睡的这几天都是他守着你的。”   玛丽拿水果的手一顿,好一会儿才道:“所以呢?我要怎么回报他?”   石生女不知所措,她细声细气道:“龙先生不会要你的回报的。”   “那你们要我怎么办?”玛丽冷笑,“你们都在提醒我他对我有多好,多照顾我,多为我着想,你们也别忘了,我是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鲁卡斯看着玛丽,他看得出来这不是玛丽的真心话,她是真的被气急了。   鲁卡斯拍了拍石生女的肩,让有些慌张的石生女先离开。   这个苏玛丽对龙堰不是没有心思的,否则就不会这么大的气性了,鲁卡斯觉得不能让他们这样互相伤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无责任甜甜甜倒计时! ☆、妖怪39号 选择   石生女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她刚出门,就见客栈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龙……”石生女压下惊叫,捂着嘴小心道,“龙先生怎么过来了?”   龙堰摇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石生女只得点头离开了。   龙堰站在门外,对于他来说不需要太过集中注意力就能把屋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早在鲁卡斯二人端了东西往宿舍区走的时候就跟了上来,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但就是没办法放着玛丽不管。   所以玛丽的话他自然也一字不落听了个清楚。   他知道这件事对玛丽并不公平,但他依然认定玛丽更适合待在人界,和普通的人类在一起;他现在已经后悔当时一意孤行地将玛丽拉进了这趟浑水中,可要是他当时但凡知道一点龙瀚的打算,他也不会这么做。   他没想到龙瀚早就察觉了瑰魔林里的问题,却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说不定除了妖委会的部分高层人员,几乎是没人知道这件事的。   否则他也不至于毫无察觉。   龙堰抬眼看着长廊前的小花园,房间里的谈话声清晰地传入耳里,他从未发现过一个人的说话声会让自己如此敏感,敏感到让他甚至忍不住去捕捉对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句话停顿的时间,生怕听漏了哪怕半个字。   鲁卡斯感觉到了好友在门外,但他并没有揭穿,他试图让玛丽放松下来,跟她聊了一些人界有趣的事,直到玛丽的眼底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些放松和笑意,他才自然地转了话题,说:“我遇到过很多人,您知道的,吸血鬼想要吸引一个人的注意是很容易的事。”   玛丽笑了起来,觉得鲁卡斯这人还挺逗:“电影里都说,吸血鬼无论男女都长得很俊美。”   “噢,那一定是吸血鬼投拍的电影。”鲁卡斯笑起来,“相信我亲爱的,这个家族里丑陋的人也很多,我是说,外表和内心一样丑陋。”   玛丽挑了挑眉。   鲁卡斯给自己倒了杯红茶,他的动作很优雅安静,金发服帖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西装面料一看就很昂贵,胸口上还放着一朵半开不开的玫瑰,袖扣是一对金色的猫眼石,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   “龙堰已经把他的身世告诉你了吧?他很少说起这个,但他既然说了,就说明没打算对你再有什么保留和隐瞒。”鲁卡斯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我当初能认下他这个朋友,其实也是因为我们的身世相近,你看我们现在关系挺好,似乎无话不谈,但当初我可是花了两百年的时间才能接近他,他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接近不是么?”   这一点玛丽倒是赞同,第一眼看到龙堰的时候她就直觉这个男人不好相处,对方把所有的想法都藏得很深,一言一行只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地,简单来说,那不是一个可以“商量”的男人,他有自己的主意,而且很难被动摇。   这样的人越是笑得温和,看起来平易近人,其实就越冷漠。   事实证明,龙堰并没有辜负她的“直觉”,相处得越久,男人固执的性子就体现得愈发淋漓尽致。   可玛丽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一样的性格,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不满?   鲁卡斯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蛊惑,让玛丽不由自主地认真听了下去,心情也始终很平稳。   鲁卡斯道:“我跟龙堰一样,也是个混血儿,我的母亲同样是人类,她和我的父亲相爱后,为了父亲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类的权利,成为了吸血鬼。”   玛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多人类在转化为吸血鬼的半途就死亡了,但我的母亲意志力很坚定,她成为了吸血鬼,但始终没有被我父亲的家族所接受。”鲁卡斯手指在茶杯边缘缓慢摩挲,他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玛丽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我的父亲为了不让母亲受家族人的欺辱,自愿脱离了家族,带着母亲远走他乡来到中国居住,那时候他们生活得很幸福,母亲生下了我和我的弟弟,他叫鲁卡彻,是个长得很像我母亲的可爱家伙,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多的美好也会土崩瓦解,您知道吗?我和龙堰在这个世界上最怕的东西就是时间,掌管一切的时间,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任何东西,是任何东西,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玛丽抿了抿唇,她已经预感到了鲁卡斯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鲁卡斯叹气道:“一千年后,我的母亲就受不了了,她厌倦了‘活着’开始憎恨当初将她变为了吸血鬼的父亲。周围的一切都在改变,世界在改变,来来去去的生死离别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们的异常,我们时常需要搬家,不断地搬家,她的心早已老了,哪怕样貌依然美貌如初,她的心却老得再也学不会宽容和谅解。”   “她变得偏激,固执,自我怀疑,否定一切,”鲁卡斯道,“而我的弟弟鲁卡彻,他看不起人类,认为我们的母亲脆弱而卑微,目光狭隘,难怪会不被父亲的家族接受。他渴望力量和权利,怂恿父亲带着他回到了家族里,哪怕被踩在脚下,他也祈求能跟人类脱离关系,回到真正的‘家’。”   玛丽动了动喉咙,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安慰。   鲁卡斯却始终云淡风轻地说着,这模样和龙堰很相似,玛丽突然有一种感觉——时间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也许曾经他们都为此痛不欲生过,不甘挣扎过,可现在却连亲口讲述曾经的痛苦也变得毫不在意了。   时间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任何东西。   玛丽脑子里回响起鲁卡斯的话,心里猛地一颤。   “在我和龙堰看来,再美好的爱情也经不住岁月的折磨,与其将它毁得面目全非,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招惹。”鲁卡斯道,“所以您知道吗?龙堰能将这份感情表达出来,用了多么大的勇气。”   玛丽沉默良久,轻声问:“然后呢?您的母亲……后来怎么样了?”   鲁卡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玛丽还在意这个,顿了一下他才说:“她去偷了圣水,自杀了。从此以后我就一直一个人,我没回过家族,也没找过我的父亲和弟弟,一开始是有恨的,久而久之,那些感情也变得很淡了。古老的吸血鬼家族已经很稀有了,他们并不常出现在人界,跟我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玛丽突然觉得心里无端酸涩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替龙堰的母亲和鲁卡斯的母亲不甘心一把,却也不知道到底是要不甘心什么。   是因为爱上了一个错的人?还是因为选了一条错的路?   可对错之分又是从何说起呢?   就像她现在对龙堰的感情,如果她真的觉得这个人不值得,以后的路太过坎坷难走,或许会跟鲁卡斯说得一样,时间一长再美好的东西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哪怕是人界不过百年的时间,也有一句话是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仿佛“只如初见”总是一件无奈的奢望。但若她真的觉得这些都不值得,那她大可以放手,现在就按龙堰说得去做,等一切结束就回到自己的世界去,跟龙堰再无任何瓜葛。   但她能放手吗?   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无论是不甘心也好,还是一时赌气也好,她都没想过要放弃。   那么当初龙堰的母亲,鲁卡斯的母亲也一定是一样的,她们做下决定的时候一定也从未后悔过,幸福快乐的时候也都是真心实意的,也一定很宝贝自己的孩子,深爱自己的丈夫。   鲁卡斯看着玛丽的脸色,试探着道:“龙堰的身世,多少影响了他的性格,他对感情的事会这么矛盾也是正常的,但您要知道,光是让他忍不住将感情表露出来,这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了,说明他对您的在意远远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   玛丽喃喃:“但感情的事不就是这样吗?”   鲁卡斯没听清:“什么?”   玛丽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踩着拖鞋就往外跑:“不行,我得跟去他说个清楚,我……”   门一拉开,龙堰猝不及防地回过头,眼里深沉的情绪尚未来得及遮掩,两人就这么在门口对视着僵住了。   鲁卡斯跟在后头跑出来,一脸“哎呀你也在啊?”的表情打哈哈:“这么巧哈哈哈哈,那你们慢慢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啊?”   鲁卡斯瞬间溜了,龙堰难得尴尬,站了片刻道:“我……刚来。”   玛丽:“……”   玛丽一个没憋住:“噗。”   龙堰也皱着眉笑了起来:“抱歉,这个借口找得好像不大好。”   玛丽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进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龙堰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进了门。   他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又怕玛丽说以后彼此什么关系都没有了,要他解开合作契约;也怕玛丽说这件事她就当从没听说过,她要做什么轮不到他来管。   玛丽关上门,龙堰浑身神经都绷紧了,比跟龙瀚谈判还要紧张。   可没等龙堰做好准备,玛丽就已经搂住他脖子吻了上来,软软的舌尖带着她这个人的倔强脾气径直探入了他的口中,翻搅吸吮,一瞬间就挑起了龙堰压抑的情绪。   龙堰眼神猛地一沉,这两天的疲惫和挣扎瞬间就被搅了个天翻地覆,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敌不过这个人,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她总能给自己惊喜,总是那么自顾自地闯入自己的世界里。   这哪里是小白兔玛丽苏?明明就是勇往直前的超级玛丽。   龙堰回手搂住了玛丽的腰,被动很快变为了主动,他将玛丽压在了门板上,狠狠地回应了过去。   玛丽的眼眶微微发红,脸颊也飞起了诱人的红晕,两人一言不发地深吻了好一会儿,直到玛丽喘不上气了,龙堰才抵着她的唇,缓慢舔舐吸吮,给她留了一点呼吸的余力。   玛丽搂着龙堰的脖子,整个人几乎都被龙堰抱了起来抵在门板上,背脊压得死痛,可她现在也顾不上这些,喘着气小声说:“你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龙堰微微一顿。   玛丽摸了摸龙堰的脸道:“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就算在人界,你也不敢说有百分之百忠诚的恋情,能在一起厮守到老是每个人都有的浪漫愿望,遇到了,那就好好珍惜;遇不到,那就好聚好散。”   “感情都是一样的,你要想和一个人长久地在一起,你必然会了解到他更多的地方,总有好的,不好的,他不会和你想象中百分百的匹配,不如说,完美的爱情从来就不存在。你允许一个人进入你的世界,就是给了他伤害你的权利,可被伤害和伤害都是互相的,如果痛苦更多,那就分开,如果快乐更多,那就试着原谅,不是吗?”   龙堰声音黯哑:“可是我……”   “你想说我们不一样?你怕会像你的父亲那样伤害到我?”玛丽笑了,“我的命比起你来短太多了,未来要痛苦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唔……等我死了以后,你会不会再找别人啊?”   龙堰重新堵住玛丽的嘴,有些用力地跟她深吻了片刻,喘着气道:“不许说死……”   玛丽勾起嘴角笑:“好,不说,那你选吧,是要和我一起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还是连尝试都不敢,等我死了以后你再后悔?”   龙堰哭笑不得:“你这个人……”   玛丽哼哼两声,跟龙堰蹭了蹭鼻尖,轻声说:“选吧,我不勉强你,如果你觉得不行,那我就离开,我不会强人所难的。”   龙堰犹豫了一下:“我……”   玛丽立刻补充道:“你要想好哦?等我离开这里我就去找个人结婚哦。”   龙堰:“……”   玛丽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李彬就挺好。”   龙堰:“……”   龙堰几乎闭住了呼吸,他定定地看了玛丽好一会儿,终于输给了自己内心不断叫嚣的占有欲。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过一个人,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想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同她一起分享;想跟她吵架,想跟她和好,想跟她一起周游异世界,想跟她一起做生意,赚钱数钱,想听她气恼地抱怨自己是抠门精。   龙堰苦笑出声:“那样恐怕……不行,我不准。”   玛丽小小声地欢呼了一声,仿佛赢了什么战役,抱住龙堰再次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3╰)啵 “超级玛丽”用在玛丽身上真是非常赞了~引用若水枫林漫的评论~感谢! ☆、妖怪40号 养你   是夜,街头的喧哗早已落幕,人类的世界已经很难再看到清澈的星空,取而代之的是城市亮如白昼的灯火。   灯红酒绿仿佛将黑暗世界笼进一个玻璃罩内,所有的景物都在玻璃上扭曲变形,笑声歌声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显出人性本来的面目。   “肮脏,污秽不堪。”龙瀚站在一家娱乐会所门口,拿手帕捂住口鼻,眉头微微皱起,“你们动手要快,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是!”   几个黑影飞快地窜进哥特式的大门,龙瀚转过身背对门而立,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隐约能看到一点龙角和身后一晃而过的巨大尾巴。   但很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拉长的人影并没有什么不妥,而这位站在街边,穿着复古又精致的西装男子,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叼着烟,醉醺醺地朝龙瀚走了过去,她的妆容精致美丽,烫着波浪卷的黑发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但此时她身上的酒味已经将其他味道都掩盖了过去;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提包,手指上还挂着宝马车钥匙,她转着车钥匙靠近了龙瀚,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一股大力拉扯得在原地转了两圈,脚下的高跟站立不稳,让她整个人都重心不稳地倒了下去。   她扶住一旁的路灯,脚踝很快肿了起来,被酒精熏得乱七八糟的脑子也在疼痛的作用下清醒了一些。   “你做什么?!”她愤怒地朝来人喊道。   来人是个穿着T恤,戴着棒球帽的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少年长得很好看,细眉大眼,唇红齿白,脸颊更似某种精美的玉器,毫无瑕疵,带着一种傲慢不可侵犯的气质。   他踩着滑板,不屑地瞄了眼女人,似乎嫌动嘴都是多余,只对女人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龙瀚也回头看了一眼,对少年道:“你可真得好好学习一下人类礼仪。”   少年不甘愿地撇撇嘴,走到龙瀚身边道:“何必您亲自来?这有我就足够了。”   “妖委会那些人类我信不过。”龙瀚勾了勾嘴角,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让他整个人在路灯下更精致得似一张宣传海报,他睨了身旁的少年一眼,打趣道,“你是龙堰请来的,不是我请来的。”   “那又怎么样?”少年立刻表忠心,“瀚哥,我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答应帮他维护欢吼节期间的客栈安全的,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没到欢吼节嘛?”   龙瀚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来递给少年:“吃吗?”   少年无语地接过来,半天才道:“瀚哥,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子。”   “可你现在确实是个小孩子。”龙瀚又摸出一颗巧克力口味的奶糖,剥开了丢进自己嘴里,慢慢舔舐着,“龙堰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少年顿了顿,“他和那个人类好像在一起了。”   “我那个弟弟啊,”龙瀚长长地叹了口气,“跟我们糟糕的父亲真是一模一样。”   “龙先生,花君!我们抓到他了!”门里的人很快出来,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布口袋,口袋里明显装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正在奋力挣扎。   少年正是花君,他神色冷厉地看了那口袋一眼,又看向龙瀚:“是要带回客栈?还是去妖委会?”   龙瀚想了一会儿:“去客栈吧,我那任性的弟弟不是老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他吗?这次我就让他自己问个清楚。”   花君点头,那边的黑衣人立刻带着黑口袋先赶往客栈了,龙瀚又回头看了一眼充斥着金钱欲-望的娱乐会所,目光落到一直被忽略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原本还想讨个公道,却在看到黑衣人拿着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顿时噤声了。   她有些后怕自己差点招惹上龙瀚,这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搞不好这就是个黑-帮头领。   她见龙瀚朝自己看来,忙低头踉跄起身,艰难地单腿蹦着朝旁边跳开了,龙瀚上前扶住了她,女人一脸惨白,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那个,我可以自己走,谢谢您!”   龙瀚微微低头,声音温和,看上去像个极有家教的绅士,他歉疚道:“我弟弟性格顽劣,给您添了麻烦很抱歉。”   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票子,塞进了女人的手提包里:“这是我代他赔给您的医药费,您的车在哪儿?我扶您过去。”   女人脸上烫红,更觉得那红色票子在自己包里像个烫手山芋,这男人愈发温和,反而教她愈发恐慌,她哆嗦着往前指了指,龙瀚扶着她到了车边,帮她打开车门,直到女人坐进了驾驶室,他才不赞同地皱眉:“您喝了酒,不该开车。”   “我、我找代驾。”女人忙拿手机。   花君跟在龙瀚一侧,一直都不满地盯着女人。   女人叫好代驾之后也不敢催促龙瀚二人离开,只得尴尬地坐在驾驶室里,头也不敢抬。   她满脑子都是那挣扎不停的布口袋,那么小的口袋里不知道能装进什么东西,但是个活物这件事就已经足够她惊恐了。   好在龙瀚也没打算跟她聊天,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一直在同旁边的少年说着什么,少年的声音清凉,音调偏高,但语调却透着十分的不满。   很快代驾就赶了过来,女人仿佛看到救星,跟龙瀚二人道谢后就赶忙催促代驾离开。   直到车离开二人视线,花君才说:“何必对一个人类这么温柔?真是浪费,您没看到她有多害怕您吗?人类总是以第一印象去评判别人,真是愚蠢透顶。”   龙瀚笑笑,看了花君一眼:“只因为她是人类,你就带着偏见去评判她的行为,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花君顿时不说话了,脸微微红了起来。   龙瀚走到车边坐了进去,花君想帮他开车,被龙瀚拦住了:“在人界,你看上去就是个未成年。”   花君只得坐到副驾驶,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好一会儿花君才扭捏道:“那个……瀚哥?”   “嗯?”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龙瀚没说话,隔了会儿才道:“你的解药找到了吗?”   花君:“……没有。”   龙瀚说:“等你找到解药再说这件事吧。”   花君有些失落:“我现在这个样子,您不喜欢,是吗?”   龙瀚温柔地笑起来,双眼弯成月牙,和龙堰笑起来仿佛邻家大哥哥似的温和模样不同,他笑起来带着浓浓的贵族气息和压迫感,让人绝不敢因为他的笑就对他放松警惕。   往往当他这样笑起来时,周围的人都不敢同他说话,但花君却很喜欢龙瀚的笑,他露出痴迷的神色,龙瀚的话却如凉水泼了他一身。   “是,我不喜欢。”龙瀚笑着说,仿佛只是在说不喜欢吃某种食物那般平和,“我没有那种爱好。”   妖怪客栈内,因为人界通道暂时关闭而滞留的客人们在餐厅里谈笑风生。   玛丽系着和龙堰成对的围裙,挽着袖子扎着马尾帮爱德华给客人们上菜加水。   这些天没有新的客人前来,石生女也从前台离开,帮忙为客人们服务。   客人的增多,让餐厅人满为患:带着小宝宝的女巫让小婴儿倒挂在扫帚上满餐厅乱转;狼人围成堆一边啃月饼一边狼嚎;霍比特人甩着大脚丫子跳踢踏舞;三眼蜥蜴怪小声地问餐盘里能不能再多一点蛆虫和蚂蚁,酱料的味道实在不合口味,希望客栈能购入他们厂最新研制的苍蝇猫屎口味。   玛丽微笑着道:“猫屎咖啡是我能接受的最后底线。”   蜥蜴怪:“???”   午夜两点,龙堰从厨房后核查完进货单回来,看玛丽一头汗水,便将她手里还端着的两份“惨叫果”拿了过来,亲自给客人送去之后才拉着玛丽坐到了休息区。   “休息一会儿。”龙堰擦了擦玛丽额头的汗,心疼道,“你不用这么着急,如果没有人上餐他们也知道自己去拿。”   “你这就不对了,”玛丽道,“这会影响客栈的口碑。”   龙堰笑起来:“那就让爱德华练习头顶餐盘的绝技,或者让他再长出两只手来。”   玛丽无语:“有你这么不靠谱的老板吗?”   “在你面前,我就只剩不靠谱了。”龙堰捏了捏玛丽的鼻尖,给她倒了杯水,“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其实玛丽这会儿心情还挺好,甚至觉得自己力大无穷、精力无限,忙通宵都没问题。   自从跟龙堰说开了之后,爱屋及乌让她觉得这家客栈看起来也可爱了许多,比她待过的任何一家客栈都要有吸引力。   如果没有那些破事儿,她还真希望能将这家客栈推广到人界去。   一想起龙堰之前付出那么多心力想打造人界的客栈,现在却因为不安定因素不得不放弃,她比龙堰还心疼。   无限延期客栈在人界的推广,是龙堰自己下的决定,玛丽后来才知道,龙堰之所以自愿来做“驿站守护人”除了想跟龙族脱离关系之外,还因为他对人界的好感和愧疚。   守护通往人界的这个驿站,就像是要弥补什么似的,可能这种感情连龙堰自己也无法说得清楚,不过能待在人界,跟母亲的世界更近一些,让龙堰觉得舒服。   玛丽悄声说:“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是说能抓到瑰魔林的坏蛋了,这事能重新提上日程吗?我挺想做测评的。”   龙堰道:“以后再说吧,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明眀是妖委会的人没尽到责任!”玛丽不服气。   龙堰勾起嘴角,这种被人挂在心头,不管做什么都是自己对一定是别人错的偏帮,让他心里挺受用的。   他将脑袋抵到玛丽肩上蹭了蹭:“要是以后客栈经营不下去了,你养我吗?”   玛丽得意笑起来:“养!放心!你女人有钱!”   龙堰埋下脑袋,笑得肩膀直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夜快乐,你们那儿敬灶王爷吗?我们要放水果和很多糖,据说是为了让灶王爷去跟玉帝汇报的时候,嘴巴甜一点,多说一些好话,来年保佑家里人都平安顺遂。 希望大家来年也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_^ 抓虫以及小修了一下。BY:2.9 ☆、妖怪41号 鲁卡彻   龙瀚带着花君到客栈的时候,被抓回来的东西已经锁在地下城里了,出乎意料的是鲁卡斯也在,正皱眉守着紧锁的房间。   花君兴致不高,看着懒洋洋的,说是审问这种事不是他的专长,便带着人回自己住的地方休息去了。   玛丽好奇地小声问:“他怎么一直是男生的样子?那个花魅呢?”   龙堰道:“他的体质有些特殊,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固定是男儿身,也有几天是女儿身,其他时间则可以随意变换。”   玛丽:“……”   玛丽还想问,却看到龙堰皱着眉看着鲁卡斯,鲁卡斯的表情则是少见的严肃——其实鲁卡斯长得很英俊,就是平日笑嘻嘻的喜欢跟人开玩笑,看起来不太正经,这让他的那份英气收敛了不少,反而多出几分痞气来。   如今这么板着脸严肃的模样,终于有些古老吸血鬼家族的贵族气质了,看上去十分不好招惹。   “他怎么了?”玛丽问,“里头关的那个……你们认识?”   龙堰点头,叹了口气:“那是鲁卡彻。”   玛丽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鲁卡斯那个……弟弟?他不是回家族里了吗?”   鲁卡斯说过,古老的吸血鬼家族很稀有了,大多都不会出现在人界。   这个弟弟既然那么想回家,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人界?   玛丽想不通这里头的关联,但鲁卡斯和龙堰却已经明白了过来。这样一来,瑰魔林里的消息是如何传达出来的,那些低智商的鬼怅又是听从的谁的命令,这些答案顿时都被解开了。   瑰魔林的结界没有延伸到地下,这在之前龙堰他们去救玛丽时就很清楚了。吸血鬼因为体质特殊,能够上天入地,血液可以解开任何诅咒和契约,而这些能力此刻放在鲁卡彻和瑰魔林的关系上,其作用不言而喻。   龙堰担忧地看了鲁卡斯一眼,他估计鲁卡斯之前也有过怀疑,只是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鲁卡彻。   这件事如果坐实了,等待鲁卡彻的将是严厉的裁决。尤其在古老的吸血鬼家族中,其他吸血鬼对于鲁卡斯和鲁卡彻这两个混血儿本来就相当鄙视,更不可能出手帮鲁卡彻一把了——不落井下石都算谢天谢地。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妖委会就带了两位稀客。   一位是鲁卡斯的父亲,那个甚至记不清自己已经多少岁的男人,却依然像三十岁一样英俊帅气,眉眼跟鲁卡斯非常相似,但气质却更冷漠和高高在上,令人不敢小觑;另一人则是鲁卡斯家族中的长老,一位有着一头齐腰银发,长相十分美艳的女吸血鬼。   女人眉眼艳丽精致,身材修长窈窕,穿着复古的黑色蕾丝裙装,戴着黑色的礼帽,帽子边缘长长的黑纱坠到腰间;她化着淡妆,嘴唇却抹得血红,仿佛刚嗜血而归,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龙先生。”女人先朝龙瀚致意,随后又向龙堰点了点头,就当做是打了招呼。   “真是好久不见了。”龙瀚牵起女人的手,绅士地在对方手背落下一个亲吻,“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您的婚宴上。”   “噢,是我第一百八十二次婚宴。”女人捂着嘴轻笑,声音悦耳,“不过特里已经沉睡了几百年了,我实在等不下去,只能跟他离婚了。”   女人从包里掏出了一张请帖:“这是我第一百八十三位丈夫,他叫亚当,这名字真不怎么样,您觉得呢?”女人将请帖递给了龙瀚,明显是没有龙堰的份的,“婚礼就在一年后,希望到时候能见到您。”   龙瀚接过请帖:“真是不胜荣幸。”   女人作为长老,身份自然是很高贵的,哪怕鲁卡斯和他的父亲就在一旁,也不敢随意插-话。   等到女人说完,她才将注意力转到鲁卡斯身上,轻描淡写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麦特夫人。”鲁卡斯右手搭上左肩,微微鞠躬行礼。   鲁卡斯又顿了一下才说:“好久不见,父亲。”   鲁卡斯的父亲——鲁伯并不是一个多么有主见的男人,他不缺乏勇气,所以他当年为了妻子不受欺辱,决然离开了族人;但他又对在意的人常常畏首畏尾,充满歉疚,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轻易被小儿子怂恿回家族的原因。   在他离开后,鲁卡斯的母亲便绝望地自杀了,所以鲁卡斯对这位父亲实在谈不上什么亲情。   不过鲁伯在看到多年未见的大儿子时,还是激动了一下。   他那高高在上的气质也跟着打了折扣,结巴了一会儿才道:“好、好久不见鲁卡斯,你看起来……长大了。”   玛丽:“……”   这是什么见鬼的台词。   不过鲁卡斯没有再搭理父亲,他把目光落到了龙瀚身上。   “现在人都到齐了,我可以见他了吗?”   他对自己的弟弟还是很在意的,哪怕弟弟也算是母亲离世的罪魁祸首之一,但在幼年时期,他们也曾有过兄友弟恭的美好回忆。   龙瀚点头:“当然。”   龙瀚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人跟着他朝前走去,龙堰跟在最后,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带上玛丽。   玛丽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一把牵住他的手:“我先说好,这件事跟我也有不小的关系,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龙堰无奈:“这种时候我真是一点都不喜欢你的性子。”   玛丽哼唧:“彼此彼此。”   龙堰失笑,揉了揉玛丽的脑袋,龙瀚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在对上龙堰看过来的视线时,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若是以往,这种暗示性的眼神总会让龙堰心头窜火,他的三哥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戳到他的痛点,然后欣赏他的焦躁。   可现在龙堰却意外地发现,龙瀚的这种眼神已经无法轻易挑衅到自己了。   也许是因为身边这个倔强的超级玛丽,让他头一回有了淡然去接受自己心中那道坎儿的勇气,勇敢地去面对生命中不尽如人意的那些事情,只要玛丽还能牵着他的手,他似乎就没什么可被挑衅的。   说来奇怪,龙堰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需要依靠别人的人,相反,因为他自小就和母亲分开,又在瑰魔林被养大,被带回家族也受尽了轻视,他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世间冷暖,早已不会轻易动心,更不会脆弱——因为咀嚼痛苦和脆弱并不会让你变得更强。   他从小就是靠自己站起来的,所以也从不曾觉得孤身一人有多么痛苦和难熬。他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也不需要别人的接纳,可在玛丽伸开手臂抱住他时,他却久违地感到了欣慰和委屈。   他竟也像个小屁孩似的,想要尽情地撒娇,让玛丽的视线随时随地落在自己身上,不要去在意别人,在意自己就好,想要玛丽一直都能这样牵着自己。   他忍不住将玛丽的手在手心握得更紧了些,对龙瀚回以了同样的微笑。   龙瀚有些诧异,但他将这份情绪藏得很好,他转回头的瞬间面目有些阴沉,但跟旁人说话时,他的神情又是那么绅士温和,看不出任何问题了。   紧锁的铁门被打开,地下城没有关押犯人的地方,所以这是一处被腾出来的办公室。   四周的窗户都被钉死了,缝隙里都倒上了圣水,门口的结界也是由圣水所做,鲁卡彻逃不出去。   哪怕是长老麦特夫人,在感受到圣水的那一刻便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   这么看来,在门口守了一晚上的鲁卡斯反而更让人动容。   地下城和瑰魔林不同,就算是能上天入地的吸血鬼在这里也做不了太多事情,只能老实的和其他人一样出入正门——因为是连通人界和异世界的通道,这里的结界防御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   如果非要“上天入地”,迎接你的很可能是扭曲的时空缝隙,再也别想回来。   用酒精和清水稀释掉圣水之后,再打开门锁,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但这并未让龙瀚等人感到吃惊,他们仿佛早已习惯般地齐齐抬头,果然在天花板的吊灯上,倒挂着一只小小的黑蝙蝠。   那蝙蝠看起来非常小,脖子上短短的绒毛秃了一块,几乎透明的翅膀在灯下能清晰地看到一根根血管。   对于玛丽来说,这些早已是祖爷爷辈的家伙,在同样是吸血鬼的鲁伯、麦特夫人看来,却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儿。   “鲁卡彻!”鲁伯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下来,到爸爸这儿来。”   那温柔的语调,让鲁卡斯不由看了陌生的父亲一眼——鲁伯跟鲁卡彻相处得时间更久,自然也更疼爱鲁卡彻一些,虽然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但鲁卡斯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   毕竟在多年未见后,鲁伯对他的态度近乎可以算是疏离客气了。   鲁卡斯比鲁卡彻也大不了多少岁,但在鲁卡彻面前俨然是个大哥哥的模样,皱眉道:“鲁卡彻,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鲁卡彻的声音尖锐,带着点沙哑,想来是头一回被圣水围困了一夜,精神紧绷到极致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是不会屈服的!”   他有些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叫嚷:“我是为了我的家族!我不是一个废物!我有能力,欧威亚已经答应我了!”   玛丽没听懂,但她也看得出来,这家伙白长了几百岁的年纪,估计饭都吃到脑子里去了,是个十分幼稚又偏激的家伙。   龙瀚坐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温和道:“如果你不下来,我就拿水枪了。”   “你居然认为我会怕水枪?!”鲁卡彻不敢置信地大叫,声音几乎破音了。   “如果装得是圣水呢?”龙瀚道,“仓库里还剩了许多。”   鲁伯显然是知道龙瀚的性格的,他忙道:“鲁卡彻是被人利用了,他是个好孩子,他心地很善良,他只是想做出一些事情来……”   鲁伯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他只是想让家人认可他。”   麦特夫人冷笑了一声,不过秉着家丑不外扬的理念,她并没有在众人面前拆鲁伯一家的台。   可那声冷笑却让鲁卡斯心里十分不好受,仿佛当着众人的面被狠狠扇了个耳光。   鲁伯好不容易将鲁卡彻劝了下来,鲁卡彻变作人形,头发凌乱又虚弱地站在父亲身后,像个孩子似的拽着鲁伯的衣摆。   他脸色苍白,衣衫不整,整个人瘦如枯柴,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玛丽小声道:“这是被虐待了吗?没给他饭吃?” ☆、妖怪42号 审问   鲁卡斯阴森森地朝麦特夫人看去。   他还记得弟弟小时候也是能笑得很可爱很阳光的,他长得像母亲,有一头栗色的自然卷,蓬松松地顶在脑袋上,碧蓝色的眼睛仿佛倒映着最美的大海,长长的睫毛浓密卷翘,小肚子软乎乎的,抱起来很舒服。   可现在那头自然卷明显营养不良,乱糟糟似鸟窝,大大的黑眼圈罩在那双无神的眼下,早已看不出半分像母亲的样子。   鲁伯看了一眼玛丽,有些心虚地解释:“不,是他有些……挑食。”   鲁卡斯气笑了,麦特夫人皱着眉道:“你们要讨论多久?请不要忘记,这是一场审判,不是让你们讨论如何科学驯养调皮的宠物。”   麦特夫人又看了一眼鲁卡彻:“何况就算要养宠物,这样的宠物也很难让人喜欢起来。现在好了,我们还得为他收拾烂摊子。”   龙瀚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的火气不要那么大。   他让人把桌子椅子抬进屋来,让鲁卡彻坐到中间,其余人则围坐了一圈。   鲁卡彻双手扭在一起,不去看鲁卡斯,低着头絮絮叨叨不知道在默念什么。   鲁卡彻神经质的模样让鲁卡斯心痛不已,那好歹也是他的弟弟,他以为鲁卡彻回到家族总该有父亲的保护,可现在……若是让母亲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龙瀚道:“根据我们对地狱监狱、以及在人界抓到的鬼怅的审理,还有瑰魔林下方的洞穴进行的检查,我们找到了可靠的线索,这些线索很不幸地指向了鲁卡彻先生。”   龙瀚将几份资料分发到众人手上,玛丽自然是没有份的,不等她凑过去看龙堰手里的资料,龙堰已经很上道地将资料摊开在了她的面前。   玛丽满意地捏了捏龙堰的手。   龙堰嘴角扬起淡淡笑意,手指在玛丽的手心里挠了挠。   龙瀚清了清嗓子:“咳,大家看到了,这洞穴很长,它最终抵达的地方就在客栈里,不过由于客栈附近都有结界,洞穴被截断了;洞穴的另一头,延伸的方向是妖委会以及人界的政府部门,不过由于这几个地方都有结界保护,所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可喜可贺。”   “在检查洞穴的过程中,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可以指证鲁卡彻先生的证据——家族徽章以及部分脱落的毛发,DNA结果显示确实是鲁卡彻先生所有。”龙瀚看了一眼鲁卡彻,“抱歉,人类现在的DNA技术很发达,你在家族里待得时间太久,恐怕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鲁卡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秃掉的头发,那里隐隐露出了部分头皮。   “这些能说明什么?”麦特夫人问,“如果只是这样,并不能证明洞穴跟他有必然关系,也许他只是闲来无事,去地下住了几天?”   虽然并不想为混血小鬼说话,但既然事关家族荣誉,能为他开脱自然是好事,但如果证据确凿,她也会立刻撇清和这家伙的关系,将他从家族里彻底除名。   “光是这些,当然不能。”龙瀚道,“但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您知道,瑰魔林的结界问题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人类政府也在等着我做出一份合适的交代,如果不能保证人类的绝对安全,仅剩的几个人界通道也会被彻底关闭。”   “能绕过结界,直接从地下行动,这对于吸血鬼来说很容易,如果因为那个洞穴让他可以自由在瑰魔林和人界之中穿梭,那么……在瑰魔林内部建立简易的传送门,再让人类误入,这一点就能够成立了。”   “弄这么复杂做什么?”麦特夫人显然不太了解瑰魔林的事情,事实上在许多异世界生物的眼中,瑰魔林就是个关押犯人的监狱,除此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既然都能打通洞穴了,为什么不让里面的人直接出来,送人进去做什么?”   “喔,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我们可以暂时省略。”龙瀚看了一眼龙堰。   龙堰紧抿住唇,一想到龙瀚设计了玛丽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恼火。   玛丽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她捏了捏龙堰的手,示意对方放轻松。   龙瀚道:“根据以前的资料,具体是什么资料我们可以私底下再谈,希望麦特夫人能够谅解,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龙瀚笑了笑,等获得了麦特夫人的同意,他才继续说,“瑰魔林目前的首领,欧威亚,他误认为人类是结界的钥匙,他在瑰魔林驯养了大批的黑暗精灵,说是精灵……大家都明白,在精灵种族里黑暗精灵早已被剔除出了精灵名单,真要说起来,他们只能跟鬼怅做朋友。”   “你是说那些恶心的小虫子?”麦特夫人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那个叫欧……算了,那不重要,他养这些玩意做什么?”   “这些小虫子对于欧威亚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可以收集信息,捕猎,并将猎物运回欧威亚身边,还能为欧威亚……找来合适的新娘。”   龙瀚在众人吃惊地睁大眼睛的时候,笑了笑平和地说:“欧威亚也需要繁衍后代,不是吗?”   玛丽突然觉得背脊一冷,想起那双可怕的眼睛,她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龙堰皱眉,搂住她的肩膀朝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玛丽努力平静下来,她无意中和龙瀚对视,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恶意。   对于龙瀚那样十分有教养又绅士的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恶意眼神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玛丽皱起眉,龙瀚却很快移开了视线,继续说:“总之,欧威亚到底想做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但那些小虫子要想集体出动,破坏掉结界是最快的方法。起码比像堵车一样堵在狭窄的地洞里强吧?而且他们和鬼怅一样,智力有限,洞穴延伸的几个方向都有结界防御,如果放任他们,很可能反而触动结界,令我们有所察觉。”   “我怀疑,欧威亚一开始的目地就是放这些虫子去攻占客栈、妖委会以及人界政府机构,但没想到这些地方都有结界保护。”龙瀚看向鲁卡彻,“我说得对吗?”   鲁伯立刻道:“这跟鲁卡彻无关,他肯定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知道!”鲁卡彻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激动地道,“我当然知道!这伟大的计划中我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我,欧威亚所有的计划都无法实施!”   吸血鬼寻常不会出现在人界,欧威亚就算想收买吸血鬼帮忙,也无从收买,而不被家族接纳和认可,成天在外游荡的鲁卡彻,成了欧威亚唯一能拉拢到的人。   “我们吸血鬼明明很伟大。”鲁卡彻不服气地道,“但是却宁愿躲避在阳光之后,从不轻易出现在人前,凭什么?其他人恐怕早就忘记了我们,我们却在自得其乐,自认自己了不起!我只是想让所有人回想起我们一族,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威信……”   鲁卡彻看向麦特夫人,见对方始终神情冷淡,他高昂的情绪顿时像被浇了冷水,又可怜巴巴地压低了声音,连疯狂的气势也跟着大打折扣,默默地道:“我、我知道瑰魔林,我想去看看,那里的人曾经都做了什么,会让人们恐惧他们,甚至将他们关起来。然后我就遇到了欧威亚,他看到我出现时很震惊,问我是怎么进去的,我就告诉他,我就……这样走进来的。”   鲁卡彻并不清楚结界范围的事情,所以别人根本不会有从地下走的想法,他却自然而然地想:既然地面过不去,那就走地下呗?   谁也没想到,这看似牢固的结界,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鲁卡彻便轻而易举地见到了欧威亚,并被欧威亚利用。   鲁卡彻帮他挖通了洞穴,却没想到哪一边都有结界防御,洞穴的计划只得放弃。欧威亚想起了那个传说,便让鲁卡彻在瑰魔林里建了一个简易的传送门——只要有合适的传送法阵就能做到,虽然这属于违禁品,但黑巫师的交易市场上什么东西都有。   至于目标为什么是玛丽,正如龙瀚所说,因为妖怪客栈第一次迎来了人类员工,鲁卡彻知道这件事,告诉了欧威亚,欧威亚自然想歪了,以为玛丽就是命中注定的结界钥匙,便让鲁卡彻想办法将玛丽传送进瑰魔林。   所有事情都连了起来,鲁卡彻随后又承认了他亲自去找了几只鬼怅,为了引走妖委会的注意力,制造了几起事端;他本还在找机会接近玛丽,却不料她恰好离开了妖怪客栈,这就让鲁卡彻好下手多了。   龙堰越听,心里的怒火燃烧得越大。   鲁卡彻这个吸血鬼在人界随意走动,制造事端,这些事龙瀚不可能不知道。连鲁卡斯从英国过来,当天客栈就收到了妖委会的监视消息,为得就是不让吸血鬼在人界惹出事端。   鲁卡彻这样的动静,又是不常出现在人界的吸血鬼,还是个混血,妖委会注意不到那就太奇怪了。   唯一的原因,只有鲁卡彻出现在瑰魔林附近的时候,就已经被龙瀚盯上了。他想用鲁卡彻钓大鱼,只是大鱼还没钓到,玛丽先出了事。   若不是洞穴坍塌,又有妖委会监视到部分黑暗精灵逃往了人界,引起了人界政府的不满,龙瀚逼不得已必须给出一个交代,否则他才不会这么快地抓捕鲁卡彻。   玛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挑起眉头,想:自己这个人类在他们面前,可能真的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吧?   不过,自己这块鱼肉,可能有点硬,不太好下手。   鲁卡彻交代完毕,又有证据指证,麦特夫人自然不会再包庇,只说让龙瀚随便处理,鲁卡彻也不能再回到家族中去,他将成为永远被流放的吸血鬼。   鲁卡彻脸一下白了,他还想跟父亲鲁伯求情,却听一把女声突然笑了一声。   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玛丽身上,龙瀚微微眯眼,温和道:“这位……苏小姐,对吸血鬼家族的事有什么异议吗?”   麦特夫人早就发现了这是个人类,只是碍于龙瀚一直没主动开口,她也当做没看见。   现在龙瀚既然开口了,她便不屑道:“我从刚才就很奇怪了,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有一个人类在这里旁听?”   玛丽站起身,假装自己有条小裙子,学着旧时欧洲电影里的模样,两手翘起兰花指,提着虚拟小裙子行了个礼:“您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玛丽,属性人类,血型是非常认真的A型,未婚但不是单身。”   麦特夫人:“……”谁来看看这个人类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旁听?”玛丽道,“因为我是受害人之一,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如果你们觉得我没有必要知道真相,那么我应该可以通过妖委会上告人界司法部门,告你们滥用职权、渎职、违反异世界和人界相处条约,不好意思……我最擅长的就是背合同书,当年你们签订过的互不干涉条例我都背下来了。”   龙堰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玛丽又看向龙瀚:“回答您的第二个问题,哦不好意思,好像是龙瀚先生先提的问题,不过谁先谁后应该不重要吧?”   龙瀚慢条斯理道:“当然不重要,请说。”   “我对别人家的事向来没有任何兴趣,也不喜欢八卦,”玛丽道,“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明,首先我是受害者,那么如何处理这位鲁卡彻先生,我觉得我有更为重要的发言权不是吗?当然咱们是法治国家,一切依法治国……呃,治客栈?治妖委会?随便吧,总之这应该不是你们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   “麦特夫人要流放鲁卡彻先生,这我没意见,毕竟是家事;但在这之上,龙瀚先生代表的是整个异世界,你既然要给人界一个说法,那我代表人类受害者,是不是应该得到您起码的尊重?我是说,你们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考虑我的想法和感受,这样真的合适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玛丽雄起=W= ☆、妖怪43号 雄起   玛丽说完,整个办公室里都安静了下来。   旁听的甘鹤、爱德华、石生女等人都无声地比了个大拇指,他们早就受够妖委会那群人的傲慢自得了!   龙瀚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合十放在下颚前,细长的眉眼里透出暗沉的光来:“苏小姐不愧是做生意的人,您说得对,我们没有及时询问您的意见,这是我们考虑不周了,那么……您有什么建议吗?”   “我只要知道真相,所以在真相出来之前,鲁卡彻先生不能有任何问题,他是很重要的证人。”玛丽看了龙瀚和麦特夫人一眼,说,“要如何关押他,如何审判他,这不是我应该干涉的部分,我只要保证知情权,以及……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交通费、住宿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还有必要的营养费。”   麦特夫人嘴角抽了抽:“我看你一点事都没有!”   “那是因为我被解救得很及时,”玛丽道,“不然麦特夫人想看到什么呢?一具被砸烂的尸体吗?”   龙瀚微笑:“这些赔偿都在合理的范围内,我可以联系妖委会的人对您进行赔偿和补偿。”   “龙瀚先生的意思是想要私了?”玛丽吃惊道。   龙瀚依然保持平和地笑容:“怎么可能?这不是您先提出的要求吗?说来说去,不就是钱的问题?”   麦特夫人也立刻笑了:“是啊,这就是人类。”   玛丽并不气恼,挺直了脊背道:“我受到了惊吓和伤害,以后会不会有PDST还不好说,精神上的东西你们没办法弥补我,我要钱有什么错了?明明对方是加害人,却因为受害者要钱就自觉高人一等了吗?什么逻辑?还有,我再申明一次,我主张的是公开审理,我不管你们是上异世界的法庭,还是人界的法庭,我到时候都会出席,赔偿问题会全权由我的律师代理,法庭判多少我就认多少,我不接受私了。”   龙瀚没说话,他觉得玛丽就像只惹人厌烦的苍蝇,始终在耳边嗡嗡地吵着,他甚至没心思去听她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龙堰握着玛丽的手上,他想:为什么龙族总是要败在一个人类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麦特夫人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虽然觉得这个人类说话十分不客气,还明里暗里地将她和龙瀚嘲讽了一顿,但话糙理不糙。对玛丽要求的公开审理,不接受私了这一点,她是没有异议的。   吸血鬼家族毕竟已经远离人界很久了,而他们又有自己的一套奖惩系统,一般是由家族长老来决定,所以对于外界的这些人情世故早就不了解了。   自然也就不知道妖委会和妖怪客栈之间长期积累的仇怨。   在她看来,龙瀚是妖委会领导者,全权代表的是异世界所有生物,她根本就没质疑过龙瀚的能力和人品,自然也不会想得到,龙瀚早就盯上了鲁卡彻,却迟迟没有阻拦,最终导致鲁卡彻犯下大错。   麦特夫人看了眼时间,她觉得事情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之后的事她并不想再多管,于是准备告辞离开了。   龙瀚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道:“苏小姐,这件事被闹大对你我并没有任何益处,如果你想要赔偿,我可以付给你,但若是上了法庭,估计你的赔偿就不一定拿得到多少了。”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转头看向龙瀚。   这算是龙瀚的威胁吗?这可真是难得,但为了鲁卡彻,有这个必要吗?   连麦特夫人也听出不对来了,如果这件事真的没有任何隐情,龙瀚为什么要怕上法庭?   玛丽仿佛笃定了龙瀚不敢对簿公堂一般,笑起来:“我说了,法庭判多少,我认多少。我要的是真相,是公平,私了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龙瀚道:“好,等这件事查出个结果来,我告诉你真相。”   玛丽挑眉:“你说得话我凭什么要信?”   妖委会的人自然是听龙瀚的,此时立刻开口道:“苏小姐,这件事我们自有分寸,最后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如果上了法庭,您要知道,无论是异世界还是人界,都会对妖委会提供的证据作为主要参考依据,也就是说,您是不是真的受到了伤害,是否需要一定赔偿,也是我们说了算。”   这算是公开的威胁了,连石生女也忍不住拍桌站了起来,哆哆嗦嗦道:“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   玛丽倒是一脸“我怕你啊?”的表情,拍了拍龙堰的肩。   龙堰始终任由玛丽自由发挥,此刻才站起来,温和地笑着举起手,手指上的戒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枚戒指,代表什么想必大家都很清楚。”龙堰看了一眼龙瀚,“几天前,我已经答应了我的哥哥,回到龙族。”   众人吃惊地倒抽一口气,连妖委会的人也忍不住面面相觑,一时不敢随便发话。   千百年来,妖委会的历届领导者都出自龙族,龙族在人界的威望不可小觑。   “既然我承认我是龙族的人,那么我说的话,做得事,也代表龙族。”龙堰道,“是吗哥哥?这话还是你对我说的。”   龙瀚第一次后悔将戒指交给了龙堰,他咬牙:“是。”   龙堰也第一次觉得,承认自己是龙族的事出乎意料地令人开心:“我亲自救回了玛丽,我知道她受了多重的伤,也差点一命呜呼,我就是证人。”   这个证人不一般,拥有龙族的血统,有龙族的图腾戒指。哪怕是个混血,龙族也不会不认。   他说的话做得事就代表了身后的家族,哪怕他现在说得是谎言,龙族也会让“谎言”变为“真实”。   鲁卡斯仿佛受到了启发,也站出来道:“我也是证人,诸位有什么问题吗?”   鲁卡斯哪怕从未回过家族,但他是鲁伯的儿子这件事,所有人都清楚。   麦特夫人顿时脸一阵红一阵白,哪怕他们不想承认,却不能将鲁卡斯一脚踢出去,除非像鲁卡彻这样犯了错,被长老判决流放,否则他们就不能对自己的子孙后代不管不顾。   鲁伯当年是自己离开的,鲁卡斯也是自己决定不回家族的,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说出去有理有据,而鲁伯带着鲁卡彻回家族后,家族可从未赶过他们离开。   麦特夫人原本想早早脱离这件事,一个被流放的吸血鬼,不值得整个吸血鬼家族操心。他们也不喜欢被搅合进这样的纠纷里。   可现在鲁卡斯站了出来,麦特夫人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麦特夫人脸都要青了,却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只能咬牙切齿地道:“我相信鲁卡斯不会说谎。”   妖委会心里明镜似的,麦特夫人站了队,再加上一个龙族,他们不可能真的威胁到玛丽。   龙瀚定定地看了玛丽好一会儿,才起身道:“那就法庭上见,散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年关,聚会团年增多,这章字数不太多~明天补上。 p.s.因为存稿不足的关系,年关期间更新时间不定,到时候就不额外请假啦。=3= ☆、妖怪44号 过眼瘾   等妖委会的人离开后,甘鹤等地下城的居民对玛丽报以了高度赞扬,连甘鹤这样嘴毒的人也忍不住道:“每回都是我们吃瘪!这次真是太解气了!我敢说,他们还是第一次被人类堵到一句话都反驳不了!真是太爽了哈哈哈!”   玛丽笑起来:“那是他们没给人类什么机会,否则,我相信比我心狠手辣的人会更多。”   “他们不相信人类。”甘鹤嗤笑,“明明是人界,妖委会的主要任务就是监管人界安全,保护人类的合法权益,结果呢?领导者居然还是龙族的人,这就代表了人类根本不被信任。他们担心人类的欲-望和贪婪会惹出一些乱子,不过现在看来,让龙瀚来也没什么区别。”   甘鹤说完才惊觉龙堰也在旁边,忙道:“老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龙堰摆摆手,他让众人都散了,然后才拉起玛丽的手道:“你今天胆子也太大了。”   玛丽哼哼:“我可不想让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龙瀚就想拿鲁卡彻去挡人界的悠悠众口,不管鲁卡彻犯了什么错,我敢保证,最后一定会是最严厉的惩罚,说不定连欧威亚的部分也会被栽赃到他的头上。”   玛丽顿了顿,撇嘴道:“我也是想帮鲁卡斯一把,他是个好人,重要的是,他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想自己什么都无法为朋友做,对不对?”   龙堰勾起嘴角,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一言不发将玛丽带回房间,没有了旁人的干扰,他将玛丽搂进怀里,埋头在她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   “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那有什么难的?”玛丽得意一笑,“我可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否则我还怎么做生意?你这个人嘛,一开始相处觉得捉摸不透,但相处久了,你又告诉了我的你的身世,那就很好懂啦。”   龙堰失笑,侧头吻了吻玛丽的脖子,玛丽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好意思道:“你、你先放手。”   “为什么?”龙堰声音低沉,带了丝丝磁性,浓重的雄性荷尔蒙包围了玛丽周身,让玛丽觉得有些腿软。   玛丽忍不住搂住龙堰的背,脸上一片通红:“我、我有点饿了,不如我们先吃饭?”   龙堰低低笑出声,亲吻细碎地落在玛丽耳边:“这么巧,我也是。”   龙堰的语调饱含深意,让玛丽连耳根和脖子都红了起来,这种成人式的邀请玛丽不曾遇到过,一时间再灵光的脑子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僵硬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龙堰忍不住笑起来,将变成了木头人的超级玛丽抱起来,直接压倒进床铺里,他一手撑在玛丽的头侧,居高临下地将人困在了自己的视线内,另一只手拉起玛丽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知道吗?你在办公室说话的时候,我一直都想这么做。”龙堰道,“我的视线一秒钟也离不开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又最聪明的姑娘。”   “别。”玛丽推了推龙堰的胸膛,“你这么说我会得意忘形的,我有时候也不是很聪明,比如现在……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婉拒你。”   龙堰嘴角的笑容顿时扬起得更大了:“为什么要拒绝?我有哪里不好吗?还是惹你不高兴了?”   “那倒没有。”玛丽严肃道,“但是这位同志,任何不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都是耍流氓。”   龙堰一愣。   玛丽清了清喉咙:“何况我们才刚确定交往不超过……72小时。”   龙堰却抓住了重点不放:“你想嫁给我?”   玛丽顿时窘迫极了,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怎么现在看来倒像自己很着急的样子了?那不行啊!自己也不是很愁嫁啊!毕竟人美有钱又冰雪聪明一枝独秀……   眼见玛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在龙瀚面前的口齿伶俐,气势如虹都烟消云散了,龙堰出乎预料地取悦了,他拉住玛丽的两只手腕压在枕头上,俯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从一开始就霸道得很,龙堰仿佛有说不尽的情绪都藏在了其中,唇舌纠缠间玛丽连呼吸都快跟不上了。   窗外的日头正好,斑驳地洒在房间里,床头柜上的小多肉、牛奶杯、简易的闹钟,都在灿烂的日光下被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边,这种软乎乎的心情也蔓延到了玛丽身上,她以前看电视剧,总觉得男女主人公接吻接得快把对方嘴给吃下去了,正面、侧面、近镜头、远镜头拍个无数遍,每回她都要想:吻这么久不会窒息吗?不会尴尬吗?   可现在她发现只要对象对了,接吻真的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霸道的舔舐在激情后变为了缠绵的吸吮,仿佛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又带着十足的温柔多情。   玛丽的手早就缠上了龙堰的脖子,指尖不由自主轻轻抓着龙堰脖颈后的头发,仿佛无声地鼓励。   龙堰嘴角扬起,吻得更加投入,两人仿佛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竟谁也不想先分开。   等这一吻终于结束了,玛丽气喘吁吁地抵着龙堰额头,喘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有接吻大赛,我们一定是冠军。”   “这个主意不错。”龙堰又亲了亲玛丽的额头和鼻尖,笑着道,“以后每年情人节,就在客栈里举办这个活动怎么样?”   玛丽立刻兴致勃勃道:“把奖项设置的高一些,吸引更多的客人来,然后每年我们都拿第一,这样大奖就不会落到别人兜里了。”   龙堰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玛丽有时候的突发奇想真是太可乐了。   “你一定会是个优秀的老板娘。”   温存之后,两人起床收拾一下去吃饭。   龙堰衬衫敞着,露出平坦的小腹,优美的肌肉线条,一手撑在腮边看着玛丽换衣服,整理头发。   玛丽也懒得化妆了,就画了个眉涂了口红,大概是这里的饮食做法很特殊的缘故,她最近的皮肤是越来越好,直逼最青春年少时的光泽柔软。   玛丽手指在唇上轻抹,将口红晕开,一边道:“你看什么呢?”   “过眼瘾。”龙堰轻描淡写地说,“看得到吃不到。”   玛丽:“……”   玛丽差点把口红抹到牙齿上去,局促道:“我饿了,吃饭吃饭!”   她慌忙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被龙堰拉住了手腕。   龙堰朝她身上贴了贴,滚烫的那处存在感明显,他却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笑容依然平和:“帮我扣上。”   玛丽不敢往下看,只得视线平视,飞快地将衬衫扣子扣好,又帮他翻好领子:“好了。”   龙堰一直注视着玛丽的表情,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他在玛丽额头上落下亲吻:“放心吧,我不会勉强你。”   玛丽脸更红了:“大白天的不要跟我说这个!”   龙堰有趣道:“晚上就可以说?”   “晚上也不可以说!”玛丽踩了龙堰一脚,打开房门跑出去了。   龙堰在后头笑得肩膀直抖。   两人到了餐厅,鲁卡斯很快找了过来。   “谢谢你。”鲁卡斯很直接地对玛丽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告诉我。”   玛丽忙摆手:“不要这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不,如果没有你,鲁卡彻很可能直接跳过公开审理,直接被妖委会的人处决,到时候就算还有疑点和误会,也无法再进行追查。”鲁卡斯道,“他做了很多错事,也连累了你,但是你还是愿意帮他……我很感激你,以后你跟龙堰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有一个吸血鬼朋友是什么感觉?玛丽愣了愣,突然觉得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笑着道:“我也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真相,我实在不太相信妖委会那群人。令弟的事……有错的地方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但不是他的过错,也不能让妖委会那群人随意栽赃。”   鲁卡斯点头,眼眶微微发红,他端过一杯酒来,对着玛丽示意了一下,随后一口喝了下去。   玛丽也拿过酒杯,灌下了半杯,以示回礼。   鲁卡斯笑了:“都说人类怎么狡猾贪婪,我看也不一定,有的人心都脏透了,只是藏得好而已。”   他说得是谁,在座心知肚明,玛丽看了一眼龙堰,龙堰对自己的哥哥被如此评价也没有半分不满,甚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玛丽真是哭笑不得。   “你别这样看我,”龙堰喝着龙井茶,慢条斯理道,“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善人,他恨父亲,也恨我,从小就喜欢抢走我身边的一切……”   龙堰垂下眼眸,隔了会儿才道:“在一切平息之前,你就待在客栈里那里也不能去,知道吗?我怕他会对你下手。”   玛丽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玛丽做事龙堰还是很放心的,她从来就不是会给人添乱的那种人,反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小聪明。   只是这些小聪明对付人类或许尚可,对付龙瀚这样的家伙,却实在不够看。   龙堰不得不提起是十二万分的小心。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鲁卡斯看向龙堰。   “龙瀚明显有问题,”龙堰道,“以前我不想管他们的破事,但这次不一样,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既然把心思动到了玛丽头上,我就不能不管。”   龙堰抬起眼眸,目光里带着几分黑沉:“最初他只是想利用玛丽,也不会管玛丽的死活,经过这次鲁卡彻的事,他不会轻易放过玛丽。他原本就讨厌人类,只是一直都善于伪装,妖委会的人也拿他当主心骨……”   龙堰顿了顿,像是十分不甘愿地说:“我打算先回一趟龙族。”   鲁卡斯皱眉:“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龙堰点头,玛丽也道:“我也要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龙族的地盘虽然也很安全,但那也算是龙瀚的大本营。”龙堰摇头,“你去反而更危险,目前客栈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妖委会的爪牙伸不到这里来,再说还有克拉克先生和费加尔德先生在,有他们陪着你,我会更安心。”   玛丽一时没反应过来:“费加尔德先生是谁?”   鲁卡斯喝了口红茶:“猫老板,或者你也可以叫他‘咪咪先生’,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龙堰无奈:“他的真名没多少人记得,你不记得也很正常。”   玛丽:“……”   玛丽觉得有点难为情,她居然真的一点都不记得那位猫老板的真名,虽然之前龙堰就正式介绍过了,可她记忆最深的却是猫老板和咪咪这两个称谓。   这就很尴尬了。   “你叫他‘咪咪先生’他会更高兴。”龙堰似乎看出玛丽的尴尬,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不用担心,这里大多数人都不会记得他的真名。”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3= ☆、妖怪45号 老板娘   咪咪先生作为半退休老板,很高兴地接下了照看客栈以及照顾玛丽的担子——毕竟自从龙堰被调来之后,他几乎就无事可做了。龙堰年轻又能干,做事也有效率,想法也多,他这个老头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每天就懒在台阶上晒太阳睡觉,醒了就吃饭,身材都圆了好几圈。   实在闲得无聊还可以化作猫形在旅游街上四处乱逛,他可是这里的大明星,只要出门必然会有许多小姑娘围着他拍照,说是吉祥物也不为过。   至于克拉克先生,他还是没把解除变身的咒语想起来,所以依旧挂在前台上哼哼唧唧。听说龙堰要回龙族,这位总是跟龙堰不对盘,被龙堰骗的团团转但下次还是要跟他打赌的造物主后裔,居然也担忧起来:“真的没关系吗?你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玛丽打着哈欠,听克拉克起码嘟囔了十几二十遍的“很久”,对方才结束了这句话:“没回去过了。”   龙堰道:“不是父亲非要我回去吗?我也接下了龙瀚的戒指,那我就如他所愿好了。”   玛丽也从鲁卡斯那里知道了龙堰当初会接下戒指的前因后果,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如果你实在不想回去,我去帮你把戒指还回去,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想过什么日子,是你的事情,跟他们无关,这种事居然都可以拿来做威胁,真是……”   龙堰笑弯了眼睛,他特别喜欢听玛丽为自己抱不平,听完玛丽的碎碎念后他才耐心道:“没关系,反而这次因为龙瀚送戒指过来,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如果我没有接下戒指,我甚至回不了龙族,这是通过结界的唯一钥匙。况且,正因为有这枚戒指,我那天才能说得上话,能帮上你和鲁卡斯的忙,这枚戒指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龙堰说得十分委曲求全,在玛丽眼中男人的身形顿时高大了起码五米八,浑身闪烁着温柔仁慈的光芒,闪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而一旁的鲁卡斯则翻了个白眼——龙堰这家伙还玩上瘾了?有老婆疼了不起啊?老子也能找!   天知道龙堰只要想回龙族,随时都能回去,跟结界钥匙一点关系也没有——这种结界钥匙只对没有龙族血统的人来说才有用,他本来就是龙族的人,哪怕是混血,那结界对他来说也没有半分卵用。   再说了,就算他没接下戒指,说出口的话也会自带几分威信,只是远没有他答应回龙族这么有震慑力罢了;当初他之所以接下戒指,也只是权宜之计,像龙堰这么黑心肠的家伙,只有他耍龙瀚的份,只要救出玛丽,这戒指他分分钟会扔回龙瀚脸上。   什么承诺约定?生意人的话也能信?   虽然家族戒指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预示着和家族从此绑上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龙族天生就有强有力的恢复能力,只要龙堰愿意,砍断手指重新长就好了,根本没在怕的。   龙族以往和家族斩断关系的人,大多都是用得同一种办法,只是甚少会有人愿意脱离家族的保护而已。   但是龙堰绝对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被家族庇护过。   龙堰享受着被玛丽疼惜的感觉,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按亮了什么新开关,在玛丽面前他完全不想逞强,把自己说得越惨越好,越委屈越好,他就要让玛丽时时刻刻挂心着自己,离不开自己。   交代好一切,龙堰又跟玛丽在房间里温存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鲁卡斯坐地下城的传送门走了。   当然,钱由鲁卡斯付。   玛丽送走了男友,呆呆地在传送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甘鹤过来安慰她:“别担心,他很快会回来,不管怎么说,那里也是他的家。”   玛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啊了一声:“你说什么?哦……我刚才在想,要怎样在法庭上狠狠地敲龙瀚一笔,最好能将他从妖委会的领导位置上拉下来,你看龙堰怎么样?我觉得他比龙瀚更合适嘛。”   当哥哥就了不起了?不就早生了几天?想欺负她男人?当她是死的?   甘鹤:“……”当他什么也没说。   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真是天造地设!   玛丽现在的职务也有了变动——既然是老板娘了,自然不用再去上班跑腿。为此甘鹤敢怒不敢言,他才刚找了个接班人没几天就“升职”成上司了,真是很想辞职。   玛丽接管了客栈大堂的事,白天照顾客人,核对进货单,晚上事情就交给猫老板等人处理。她自己的时间多了很多出来,赶紧又重新写了一份宣传草案,顺便跟工作室的人联系了一下。   李彬接到她的电话非常担忧,几乎是又急又气:“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玩失踪吗?你知道大家都急死了吗?”   “我不是告诉你我没事了嘛。”玛丽安抚道,“抱歉,我前几天太忙了。”   “忙?忙什么?忙着谈恋爱?”李彬气得口不择言,“你就回给我那么几个字,之后就再联系不上了,你让我怎么想?”   “对不起嘛。”玛丽指尖转着笔,拿笔帽压住刘海,戴着黑框眼镜说,“真的太忙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好吗?放心,我在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   玛丽转开话题:“我是有正事要说,妖怪客栈的宣传视频,继续做。”   李彬皱眉:“不拖时间了?”   “不用了,”玛丽道,“而且我还要做到最好,多做几个草案发给我,我先看看,不行我们再补镜都行。”   李彬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可以问为什么吗?你不会真的跟他……”   玛丽知道李彬的心思,便希望他能借着这个机会早点去寻找更合适的人,所以也没有刻意隐瞒,直接道:“是,我跟他在一起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有多好?你才认识他几天?”李彬一下提高了音调,似乎有点不能接受,“他……他不是个普通人,你也知道那客栈有问题,你为什么就……”   李彬顿了顿:“你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他对你做了什么?你现在说的这一切都不是你自愿的,是不是?”   玛丽叹气:“我是自愿的,我发誓。他确实不是普通人,但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夸张,他……唉,我这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我能肯定的是,我喜欢他,我很在意他。”   李彬一时没说话,隔了许久才道:“你决定了吗?”   “是。”   李彬声音沉了下去,没什么精神地道:“行,我知道了。”   之后他们聊了一会儿工作,李彬明显心不在焉,玛丽皱起眉,挂了电话后想想又给王野打了过去,叮嘱他这几天看着点他师父。   王野不明所以,但也很快答应了,又问玛丽什么时候回工作室,大家都很想她。   玛丽的心一下软了许多,她其实在客栈也没待多久,还没有她出差的时间久,可这些日子的遭遇却让她恍惚仿佛已经快过去了半辈子。   她答应会给工作室的同事们带礼物回去,挂了电话后觉得这些日子她这个甩手掌柜实在也有点不像样子,于是找财务这个月给同事们多发一些奖金福利以示补偿。   群里得到消息的同事立刻欢欣鼓舞起来,在群里发了无数个叩谢娘娘的表情包,一派锣鼓欢天仿佛过年的气氛。   玛丽乐了半天,乐完又觉得心情很复杂——这就是人界,普通地平凡地小日子,但也很朴实快乐。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烦恼,事情大过天去,坚强的人也能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不像这个世界,复杂多疑,不同的势力交杂,随时都能丢了命。   他们总说人界如何龌-蹉肮脏,可他们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更甚者,权利和家族就能轻易压死一个无辜的人,连讨伐的机会都没有,这就不阴暗肮脏了吗?   鲁卡彻走到现在这一步,固然有他自己的问题,可他的家族、龙瀚这些人,就一点责任也没有了吗?   玛丽手指在桌上轻敲,很快甩了甩头——这些不是她该管的事,她要做的只是照顾好自己和龙堰。   这次的宣传草案玛丽很快就写了出来,大概是有了更多的感情,想法自然也就变得不同起来。她涉及了许多人类可以跟客栈互动的环节,包括情人节的接吻大赛,还有各个节日的主题活动,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跟以前的一些品牌合作商接洽了一番——对方听到她现在负责一个主题客栈的开业活动,看了她的计划书以后也非常感兴趣,合作的事也很顺利地推广开来。   一来是客栈的位置本来就很好,二来各种节日活动推广,对品牌商而言也很有利。尤其玛丽打算以部分动物、魔幻奇幻类型为噱头进行推广,在二次元圈子里也能引起不小的反响。   猫老板和甘鹤等人拿到计划书的时候,反响也各不相同。   猫老板非常开心:“当客栈的吉祥物?没问题啊!我们还可以设置一些周边来卖,你看我这个样子可爱吗?要不要多画下来几张,做成手机吊坠?抱枕?”   甘鹤则是愤怒地头部变回了原型,人身鹤头的男人引颈怒号:“让我跟客人拍照?让他们喂我吃东西?我还要表演跳舞?你想得美!”   玛丽笑眯眯:“我可以让你调离78号楼,工资再翻一倍怎么样?”   甘鹤开始动摇:“我不喜欢白天……”   “我们可以给你修一个小黑屋子,我的意思是,修一个遮光强的房间,没有客人的时候,你可以随意使用那个屋子。”玛丽继续笑眯眯。   甘鹤莫名其妙从她脸上看出了几分龙堰的影子,他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是魔障了。   甘鹤长长的脖颈转过来,尖锐地喙对着玛丽,开口道:“工资翻两倍,还有,我需要固定的休息时间。”   玛丽点头:“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汪年大吉,财运旺旺,运道旺旺,事业爱情都旺旺!=3= 新一年也还请多多指教啦! 年关期间更新不定时,过完年恢复正常更新,大家假期请一定注意安全~ ☆、妖怪46号 龙族   穿过最宽广的海洋,翻过连绵不绝的山峰,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一颗古怪的歪脖子老树,在太阳下山之后,那里就是去往龙族的通道。   层层迷雾足以遮挡普通人类的视线,甚至能堵住呼吸,但对于龙堰和鲁卡斯来说,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们自如地穿过迷雾,身上未沾上半点水雾,等迷雾渐渐散开,再回头看,原本的歪脖子老树成了一扇高大的黑门,上面有龙族的图腾,巍峨的黑门缓缓关上,将人类世界的面貌统统挡在了门后。   龙堰已经很久没回过龙族了,久到他对这里的记忆甚至开始变得模糊。   金光从视线尽头落下,穿透绯红的云雾,漫山遍野是不分季节盛放的野花,云层之上隐约有安定人心的音乐传来,似箫似琴,伴着阵阵不知名鸟儿的啼鸣,仿佛人间天堂。   一只银龙从云层后飞了过来,速度极快,转瞬间就到了龙堰二人面前。   那只银龙还未长成,短短的龙角有些软,胡须也很短,看上去很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上下打量客人,未开口却发出了清脆的女童音:“来者何人?”   龙堰抬手,亮出戒指。   银龙眼睛睁大,忙退后一些,恭敬道:“原来是龙瀚哥哥,许久不见,我是龙音,您可还记得?”   龙堰眯起眼:“我是龙堰。”   龙音愣了愣,随后似乎想起什么来,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摆动两下:“龙堰哥哥?您回来了?我是您的表侄女龙音,我们……呃,应该尚未见过面。”   龙族的亲戚甚多,龙堰更是懒得去记,也不知道这位“表侄女”拐了多少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他道:“我父亲在吗?”   “在,他一直在等您回来。”龙音又看了眼鲁卡斯,“这位是……?”   “鲁卡斯,吸血鬼族。”鲁卡斯礼貌问好,“美丽的小姐,我第一次来龙族,如有做得不妥之处,还请谅解。”   龙音没离开过龙族的地盘,第一次见到吸血鬼果然是很新鲜的,她围着鲁卡斯转了一圈:“所以你们的原型真的是蝙蝠?”   “……”鲁卡斯微笑,“那不是原型。”   “那是什么?”   “只是一种戏法而已。”   “为什么是蝙蝠?”   鲁卡斯头疼:“大概是蝙蝠很可爱。”   龙音瞪大眼睛,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蝙蝠可爱在哪里,她摇了摇龙头,带两人往前走,哪怕是还未长成的小龙,此时的身量也已有五米多长,浑身的鳞片尚未变色,是如雪般纯净的银白,在日光下十分美丽。   龙音带着二人一路到了龙狰所住的地方,龙族大多盘山而居,因为体格巨大,远远看着就似一座小山。近了才发现是巨龙盘在山上,尾部能一直绵延到山脚下去。   鲁卡斯大开眼界:“一龙盘一座山?不累吗?吹风不冷吗?太阳不晒吗?”   龙音似乎觉得鲁卡斯大惊小怪:“龙族从来都是盘山而居,在人界又有山神称号,怎么会怕冷怕晒?更不可能累了。”   “可是明明能化作人形,为何不直接修葺房子,住在房子里?”   “人形?”龙音还小,说话也未想太多,直接道,“我们是龙,为何要化作人形?那些失去了龙族信仰的家伙才会喜欢以人形模样走动,在我们这里,那是没有家教的做法。”   鲁卡斯挑眉,看了一眼龙堰,龙堰半点不以为意,依然悠哉地跟着龙音走着。   龙音压根没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到了山下,便说:“龙狰叔父就在这里,我先告辞了。”   龙音离开后,鲁卡斯左右看看,隐约在山脚下看到了一截龙尾,大概是龙狰沉睡的时间太久,那截龙尾已跟周围山色融合在一起,尾羽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长着枯木,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鲁卡斯小声说:“要我回避吗?”   龙堰摇头,对着大山淡淡地说:“龙狰,我是龙堰。”   片刻后,整座大山都晃动起来,枯木折断,山石滚落,龙身从山壁分离,抖落的苔藓下金色的尾羽依然光泽如初。   龙首从高处居高临下地望了下来,一双深色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龙角如山顶两座高高的凉亭,跟龙音那软软小小的不同,坚硬似铁。   绯色的云霞在天边燃烧,云顶之上的金光被巨大的龙首挡了大半,整座山谷都暗了下来。   龙未开口,沉厚的声音却响彻山谷:“龙堰?真的是你?”   龙堰道:“是我,我回来了。”   龙狰发出了愉悦的大笑:“吾儿终于想明白了?”   龙堰抬手,亮出了手指上的戒指:“这下你满意了吗?”   围绕着大山的龙身缓缓挪动,每动一下,都是地动山摇,直到龙狰转了个圈——龙尾攀附在山顶,龙首同龙堰齐平,巨大的龙瞳看着龙堰和鲁卡斯,最后落到那枚小小的戒指上。   “好,好。”龙狰道,“你哥哥终于将你劝回来了。”   “你们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吗?”龙堰并没打算跟父亲叙旧,直接道,“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要问你们。”   龙狰眯起眼:“放肆,许久未回家,回来了就是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吗?”   龙堰的脾气也不小:“你若是看不惯,那我现在就走。”   “你!!”   鲁卡斯忙劝:“龙叔,龙叔,难得你们父子相见,就不要为这点小事争吵了吧?我们这次来是真的有急事,您先听听他要说的话,好吗?”   龙狰看向他,巨大的鼻孔动了动:“吸血鬼……阴沟里的老鼠,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鲁卡斯:“……”你们龙族的教养还真不咋地。   龙堰道:“这是我的朋友鲁卡斯,你如果不能把你的偏见收起来,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龙狰恼火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龙瀚,”龙堰抱手而立,“你们知不知道他都在人界做什么?”   “他是龙族的代表,负责守护人界太平。”龙狰道,“这是龙族千万年来的责任,因为我们信不过人类,而人类自己也不能信任自己。”   “守护人界太平?”龙堰道,“可他现在将人界弄得一团乱。”   “什么?”龙狰一直在沉睡,几乎不管外头的事情,哪怕是他的妻子——龙瀚的母亲,也有千百年没同他见过面了。   龙堰将最近的事简单地说了说,他也不怕周围有龙瀚的眼线偷听了去:“我怀疑他在隐瞒什么重大的事情,跟人类有关,再放任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人界和其他异世界的平衡迟早被打破。”   龙狰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为了说这个?”   龙堰冷冷道:“我是驿站守护人,守护的正是人界平衡。”   “驿站守护人……”龙狰嗤笑,“一个被流放的职业,也值得你去做?你当年非要意气用事,我权当你是少年心型尚未成熟,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却依然执迷不悟!”   龙狰眼里有失望、有愤怒、有疑惑:“龙族是伟大又古老的家族,你如果愿意放弃驿站守护人的工作,我就让你去陪你哥哥,亚洲妖委会的首领,可比什么驿站守护人要好得多。”   龙堰笑了:“你们跟人类其实没什么两样。”   龙狰愤怒地竖起了龙须。   龙堰道:“我是在守护人界平衡,妖委会的工作也是同样,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龙狰道,“龙瀚是万妖之首,知情的人类也必须向他低头,而你的工作谁也不会关心!你只是一个看门的!”   龙堰似乎明白了什么:“哦……万妖之首。”   龙狰皱眉:“怎么了?”   龙堰道:“如果龙瀚跟瑰魔林里的欧威亚狼狈为奸,或者连欧威亚都被蒙在鼓里,龙瀚才是幕后的真凶,你觉得龙族的名望还有救吗?”   这回龙狰的鳞片都立了起来:“胡说八道!你就算再讨厌你哥哥,你也不能这样诬陷他!他代表的是龙族,他不会让龙族蒙羞!”   “召集族人。”龙堰冷冷道,“这件事如果查不清楚,我就把你们统统丢上妖委会监察法庭!”   “什……!”龙狰上过法庭,被流放过地狱监狱,自然知道其中的危害——如果真的上了法庭,就算龙瀚是清白的,也会让龙族清白的历史沾上污点。   龙狰年轻时就是个不服管教的,为此做了许多错事,进了地狱监狱,中途逃跑,还爱慕上一名人类女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曾给龙族带来不小的打击。   他曾经不在乎这些,可现在他却被岁月磨平了棱角,被漫长的时间洗净了热情,也遗忘了曾经的爱情,家族依然接受了这样的他,他能平和地渡过往后的日子,都是因为有家族的庇佑。   他现在懂得了家族的名声和威望代表了什么。   “胡闹!胡闹胡闹!”龙狰愤怒道,“这是你的家!他们都是你的家人!那是你的哥哥!”   龙堰不说话,只冷冷看着龙狰。   龙狰终于看出来了,这孩子根本没有想回家的意思,他们不是以父子关系在对话,而是在谈判。   龙狰深吸一口气,猛地窜上天空,一声高昂的龙鸣穿过云层,扫遍了整个龙族大陆。 作者有话要说:  27号后恢复日更,目前依然是不定期更新。^_^ ☆、妖怪47号 开庭   龙堰离开客栈的第五天,玛丽打不通龙堰的电话,坐立难安。   克拉克先生被风吹动,发出好听的清脆铃铛声,慈祥地安慰着玛丽:“异世界有结界保护,人类的信号进不去很正常,放心吧,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鲁卡斯会向我们发出讯号的。”   “但愿如此。”玛丽对龙族实在没什么好感可言。   “哼,”软嫩娇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花魅穿着粉嫩的蕾丝小裙子,提着一把花伞走了过来,“我今天要出门,给我拿点人界的货币,还有车票……那叫什么来着?公交卡?地铁卡?总之都要齐全。”   她翘着兰花指指使玛丽,玛丽也不生气,给她备好了去人界需要的所有货币和一卡通后,玛丽这才好奇地问:“你又变回姑娘啦?”   花魅白了她一眼:“少见多怪。”   玛丽笑道:“这次不会变成男生了吗?还是会变来变去?需要上回那个什么药吗?”   花魅拧眉:“不用,药我都备好了。”   玛丽点点头,挥手跟她说再见,花魅走出去几步,又匆匆地走了回来,压低声音道:“你跟龙堰真的在一起了?”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玛丽茫然。   花魅的脸红起来,这么看着还正经有几分可爱:“那、那你们……做过什么没有?”   玛丽眯起眼,似笑非笑:“做什么?”   花魅跺了下脚,脸更红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玛丽装傻:“那可不一定,你们异世界的风俗奇奇怪怪的,万一我误会了呢?”   花魅只得压低声音,结结巴巴道:“接、接吻?”   玛丽笑起来:“当然做过了。”   花魅舔了舔嘴皮,又有些紧张:“那、接吻之后的呢?”   玛丽身为成年人,对这些事倒是不太在意,只是花魅虽然年纪比自己大很多,但看起来实在是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她就觉得有点拐-带“未成年”的意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花魅倒是着急了,踩了玛丽一脚:“说啊!”   玛丽:“……”   玛丽揉了揉脚,无语道:“没有。”   花魅哦了一声,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又好起来了,她冷哼一声,抬起高傲的头颅,鼻孔简直要戳到天上去:“人类,不过如此。”   玛丽:“……”   玛丽本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奈何这丫头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欠教训,加上只要对方以“人类”如何如何为踩点,她就实在忍不住要回敬一下对方。   于是玛丽懒洋洋地道:“那你又如何呢?龙瀚喜欢你吗?回应你了吗?我看够呛啊。”   花魅先是愣了愣,随后猛地一下炸了,尖叫道:“你怎么知道?!”   玛丽:“……”不知道才奇怪了好吗?   玛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笑:“人类都有一双雪亮的眼睛。”   花魅先是气急败还,但随后又想起龙瀚冷淡的模样,顿时偃旗息鼓了。她发了会儿呆,摇摇头:“我走了。”   玛丽一愣,本还等着花魅还击呢,对方却突然失去了斗志,这让玛丽有些诧异,还有些……不适应。   其实跟花魅或者花君吵吵闹闹的,还挺有趣的。   爱德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柜台后,踩在木凳上趴在吧台前,叹息:“花魅自从带回鲁卡彻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真是可怜。”   克拉克拖长了音,慢悠悠念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玛丽:“……”   玛丽看了一人一风铃一眼,八卦之心大盛:“你们的意思是,抓捕鲁卡彻那天出了什么问题?她和龙瀚之间……?”   “龙族只会和龙族结亲。”克拉克道,“魅魔族本就没有可能。”   玛丽脸色顿时一僵,爱德华立刻道:“你放心,龙堰是不一样的。”   玛丽又朝门外看了一眼,倒是有些同情起花魅来了。   除开她性格不好,自负自傲,嘴毒没礼貌,又变来变去不固定性别的缺点,其他的其实也挺好,譬如说跟自己吵架无数次,从来也不记仇;又譬如说,她对龙瀚是真的很好。   无论是给龙瀚面子,来帮龙堰临时做起“安保”工作,还是龙瀚要去抓鲁卡彻,她二话不说带着人手出面帮忙……   连她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花魅对龙瀚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没求也找着机会应。   只是感情这事,本来就飘忽不定,没什么逻辑可言。   玛丽摇摇头,就见出外闲逛一天的猫咪店长回来了,他竖着尾巴在玛丽脚下蹭了一圈,当作是打了个招呼,玛丽将它抱起来,挠了挠下巴,猫咪店长便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我出去打听消息了。”猫老板道,“妖委会那边已经决定好参与开庭的人选了,龙堰还没回来吗?明天就开庭审理了。”   “在哪儿开庭?”玛丽好奇问。   “妖委会执行法庭部,”猫老板道,“由人界法庭和妖委会共同主持。”   玛丽皱了皱眉,但想到好歹还有人类在,自己这个人类受害者也能多说两句,便没再质疑什么。再说了,就算要质疑,现在时间也定了,质疑也来不及。   “鲁卡彻是落不着好的,”猫老板道,“就算有你、有鲁卡斯和龙堰作证,不能把欧威亚的责任都扣在他脑袋上,他也落不着什么好处。死刑虽不好说,流放是肯定的,目前统计有很多黑暗物质潜入了人界,妖委会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人手也不够,据说还会趁此机会扩招人手。”   “扩招?”玛丽奇怪,“这怎么扩招?”   总不会在5X同城上去发布招聘广告吧?   “人类有第六感甚至第七感的人并不多见,”克拉克说,“一旦有一点嫌疑,妖委会都会去确定他们的资质,再决定要不要招揽。只要进入妖委会,除非干到退休或执行任务死亡,否则很难离开那里。”   玛丽皱起眉:“妖委会的任务很危险吗?”   “那要看驿站守护人有没有尽到责任,”克拉克说,“如果潜入的异世界生物太多,总会遇到危险的。还有就是这些越狱的家伙。”   “龙堰很负责。”玛丽不悦,“这次明明是妖委会自己的责任。”   猫老板和克拉克顿时都不说话了,气氛稍稍有些奇怪。   玛丽道:“你们觉得,人界不会处置龙瀚?”   “如果真的有大问题,当然会,”猫老板说,“但龙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看看他想将所有责任扣在鲁卡彻身上这点就很清楚了。   玛丽抿唇:“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克拉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瑰魔林的结界,最初就是龙族的人设下的,后来出了龙堰母亲的事情,那里的结界被加强了很多,这么多年来的维护和修理都是龙族的人在负责。”   玛丽愣了愣,这样一来,当初龙狰为什么能带着一个人类进入瑰魔林,似乎就能说通了。   只是……   玛丽反应过来:“瑰魔林的结界出问题,龙族有重大责任!”   “正是如此,”克拉克道,“龙瀚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他不会允许龙族有这种污点,而龙族一旦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也会力挺龙瀚。”   玛丽心里咯噔一下:那龙堰去龙族的事……岂不是……   玛丽一拍桌子:“他们都去了五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龙族是不是知道明天开庭?他们想拦住龙堰是不是?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猫老板忙化身为人,肥肥圆圆的肚子颤了颤,尽全力拦住玛丽:“不行,现在这个关键时候你不能离开客栈,会很危险。”   “他们万一将龙堰囚禁了要怎么办?”   “龙堰不会那么轻易被拦住的,他……”猫老板还要再说,就听身后传来了声音。   龙堰笑眯眯地:“我怎么了?”   玛丽大喜过望,忙扑过去将龙堰认真检查了一遍:“你没事?”   龙堰好笑:“我有什么事?”   几天不见玛丽,龙堰心里的想念铺天盖地地涌来,明明很疲惫,却又不想放开这个人类,他干脆将玛丽横抱起来,同玛丽蹭了蹭额头:“我们去房间慢慢说。”   被迫吃了一脸狗粮的鲁卡斯:“……”   玛丽着急得很,被龙堰抱着往房间去的时候就一直在说:“明天就开庭了你知道吗?那结界是你们家修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一连串的问题砸在龙堰脸上,龙堰的心情却更好了。   他享受着被担心的滋味,将玛丽放进床铺后,还板着脸皱着眉,一脸为难地叹气。   玛丽心都提起来了,愣愣看着他:“怎么了?事情不顺利?他们说什么了?”   玛丽瞬间脑补了一万字宫斗戏宅斗戏,各种阴险狡诈的争权夺利戏码,再看龙堰疲惫的脸色,顿时心疼极了。   她忙要坐起来,又被龙堰压了回去,龙堰凑近了说:“心里不好受。”   玛丽心一下软了,伸手揉了揉龙堰的胸口:“你还有我呢。”   龙堰忍着笑,将头埋到玛丽脸侧,蹭了蹭。   玛丽干脆将人抱住,慢慢地拍着,小声哄劝:“没关系,以后都有我呢,他们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实在不行……我就陪你守在这儿,也没什么关系,不就是个守门人嘛。或者你不想当守门人了,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龙堰本来想趁机占点便宜,听玛丽哄着自己,听着听着心里真的暖融融起来,仿佛被温暖的日光晒着,他闭上眼,一声不吭,等玛丽说到口干舌燥,不知道还能再劝什么的时候,才抬起头温柔地吻住了她。   唇舌纠缠间,仿佛是龙堰用尽一生的温柔,也是用尽一生的勇气和执念。他没什么可牵挂的,可现在有了,一旦有了,就再也不想放手。   他迷恋着玛丽的滋味,贪婪着对方的体温,不知不觉间两人便滚上了床,衣服被褥散落一地,屋里的光线也不知何时调暗了,朦胧中,是玛丽难得一见的羞赧。   龙堰撑起手臂看着她,手指顺着那细腻柔软的轮廓抚摸而下,玛丽微微颤抖,却难得乖顺地任他为所欲为。   龙堰似被点亮了新技能,一时有些魔障了般,狠狠挤进了玛丽双腿间。   暗香浮动,动情时男人背上隐约闪现出龙鳞的痕迹,人类的额角上冒出两只长长的龙角,无法控制般微微颤抖。   浅金色的流光滑过男人周身,大汗淋漓间,带出能令人着魔的诱惑,像致命的毒,让玛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夜混乱极了,直到第二天中午,玛丽才疲惫地睁开眼睛。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双腿间隐秘的位置又酸又痛,说不出的难受,她膝盖发软,坐起来腰身也难受得紧,只好又趴回枕头上。   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光-裸着背窝在被窝里,龙堰给她端来午饭,玛丽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坐起来:“开庭!”   龙堰失笑:“还有两个小时。”   玛丽抓了一把头发:“你真是一点都不着急!”   “我急什么?坐在审判席上的又不是我。”龙堰扶住她,往她身后垫了两个软垫,这才让玛丽腰身舒服了一些,懒洋洋地窝着看他。   龙堰笑道:“要我喂吗?”   这话低沉又暧昧,玛丽脸轰一下红了,忙伸手端过碗自己吃起来。   龙堰看了她一会儿,又问:“昨晚我弄痛你了?哪里不舒服,你得告诉我,下次我就……”   “闭嘴啊!”玛丽一张脸似被煮过,耳朵和脖颈也红起来,恼怒道,“不要说!”   龙堰笑眯眯:“可我总得知道你喜欢什么姿势,否则……”   玛丽干脆举起勺子,给龙堰塞了一口肉粥。   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BY:2.26 ☆、妖怪48号 阴谋   鲁卡斯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出来,赶忙将人推出客栈,上了路边一辆马拉车。   拉车的人依然是上回玛丽见到的那个,戴着草帽,穿着蓝褂子,对方一身黑皮,面无表情,手臂力量结实,仔细看,似乎能在日光的影子下看到一闪而过的巨大尾翼。   玛丽:“???”   龙堰坐在她身边,似乎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小声凑近了说:“他是蛟。”   玛丽:“!!!”   玛丽小声道:“蛟不是在水里么?”   黑皮蛟转头又默默看了眼玛丽,眼神颇为“少见多怪”。   龙堰解释道:“蛟有很多种,中国古代神话里也有“走蛟如江海而化龙”的说法,不过这其实不准确,因为异世界关闭时许多故事到后来已经走样了,所以才有了这种误解。“走蛟”是不同形态的蛟在长到一定年纪时会形成的独特姿态,名为“走蛟”,长相类似龙,而不是入海能化龙。蛟和龙族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种族,走蛟是不会变成龙的,也不一定要依附水而生。”   “那他是……?”玛丽想了想,“是来打工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感觉到车突然抖动,明显是走蛟不满抗议所致,龙堰笑了起来,道,“长到一定年纪的走蛟,需要一定的历练压制内心的嗜杀冲动,你也可以称之为‘渡劫’,你们的小说里不是常有这种说法吗?”   “哦!”玛丽懂了,“他是来人界渡劫的?”   “他已经在人界待了三百年,已经快渡过这个时期了,”龙堰道,“等‘渡劫’之后,他就能变为真正的蛟,按人类的话说,到了适婚的年纪,可以婚配繁衍后代了。”   玛丽:“……”你们的合法扯证年纪真是不够长的。   黑皮蛟名为“獠”,姓氏不能说,那是他们秘密。   异世界里总有奇奇怪怪的事情,玛丽也习惯了,也没再多问。   獠带他们穿街过巷,很快走一条捷径到了妖委会,玛丽还是第一次来妖委会,才发现居然就离自家的工作室不远,仅隔着两条小街而已。   妖委会的牌子挂在一家星X克楼上,几个“婚姻协调办事处”的大字晃瞎了玛丽的眼睛。   从电梯上去,到了“办事处”的楼层,开门出去后,普通的白墙水泥地板突然就扭曲变形,白色的墙面逐一裂开,墙灰抖落,玻璃窗户也砰砰作响,仿佛是遭遇了地震,整栋楼都开始晃动起来。   龙堰扶住站不稳的玛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鲁卡斯则站在玛丽另一侧——这次妖怪客栈来的人中只有他们三个。   玛丽亲眼看着翻开的白墙后露出了古朴的灰色石砖,朴实又带有中国复古建筑的窗框、雕花一一显现。   沿途墙上的壁画活灵活现,两尾互相追逐的锦鲤在墙面上飞快游过,画壁中的荷花也微微晃动,仿佛真的有风拂过。   一尾小船停泊在高高的芦苇之后,有撑船的人拿下斗笠,看着路过的客人;远处是绵延的山脉,云雾缭绕,仿佛住着仙人。   玛丽一路惊奇地看过去,被龙堰扳过脸,捏了捏鼻子:“不要看得太仔细,会掉进去的。”   “什么?”玛丽吓了一跳,顿时觉得整个走廊阴森起来。   “这画中有妖,”龙堰道,“也是守护妖委会结界的负责人,看画得人若是太认真,就容易被摄了魂。”   玛丽皱眉:“妖委会还养妖?”   “那有什么奇怪的。”鲁卡斯在一旁道,“妖委会的老大还是万妖之首呢。”   玛丽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万妖之首?你说龙瀚?龙族不是仙界的吗?”   鲁卡斯叹气:“这也是你们人类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妖委会妖委会,为啥叫妖委会?”   玛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就跟那什么……驱魔协会一样?”   “对啊,”鲁卡斯说,“那边也叫万魔之首,跟谁是哪个族,哪个界的半点关系也没有,说白了就是个统称。当年设立妖委会,初衷也是为了‘降妖除魔’,还是你们人类骨子里那一套‘非人即妖’的旧思想。”   几人说着就到了长廊尽头,一行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这栋楼本身并不大,但在其中走着,却足足大了好几倍,法庭的大门更是高大雄伟,想来也是用了什么障眼法之类的做了遮挡。   红漆大门,拉环是双目狰狞的麒麟图腾,门上的花纹有烈火有麒麟有祥云,看起来非常的肃穆庄严,隐隐有威压令人双肩沉重,整个气氛都为之一变。   龙瀚站在最前方,身边围着几个妖委会的工作人员,对面则站了几个人类,穿着制服,架着眼镜,抱着厚厚的资料,看上去很是严肃。   人类方先走上前打招呼:“您好,几位是龙堰先生,苏小姐,鲁卡斯先生对吗?”   苏玛丽:“……”为啥只有我被省略了名字?   龙堰点点头,就看到另一侧鲁卡彻一脸惨白,膝盖发软地被几个工作人员提了过来。   鲁卡斯紧走几步,担忧又痛心地看着鲁卡彻,鲁卡彻看了他一眼,却连求救的意思都没有,将头低垂了下去。   鲁卡斯的脚步顿住,一脸复杂。   宁愿向想要抛弃他的族人求救,也不愿意向自己求救吗?   玛丽拍了拍鲁卡斯的肩膀,以示安慰,鲁卡斯自嘲地笑了笑,没说话。   人类工作人员同龙堰客套了几句,那头到了时间,大门自动打开了。   龙瀚等人鱼贯而入,玛丽几个走在最后,等他们进入后,红色的大门就轰然关闭。   宽大的法庭内部,四面燃起火把,头顶巨大的宫灯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都会落下,黑色大理石的地板,血红色的椅子,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晦暗又不祥。   玛丽有些紧张起来,脚步刚一顿,就被龙堰察觉,龙堰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安抚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玛丽这才找回一点神智,觉得从看到大门的刹那起,似乎心神就总是被什么控制着,令人情绪很是压抑不安。   鲁卡斯小声道:“这里曾被血淹过多次,场面很恐怖,因此还留有当时的感觉,你是人类,受不了这种氛围也正常,不要太勉强自己。”   玛丽:“……”被血淹?那得要多少血?   玛丽只觉背后凉飕飕地,龙堰瞪了鲁卡斯一眼,明显不满鲁卡斯多嘴。他将外套脱下来,披在玛丽身上,龙气的威慑将那些不好的感觉格挡在外,玛丽顿时觉得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几人落座,龙瀚因为要避嫌,所以没有参与本次的审判。   他也跟着坐在下方,妖委会选出来的负责人和人类的法官站起,各自宣了誓,然后由人类的法官开始简单讲解秩序以及流程。   场下的人无异议后,鲁卡彻被带了出来,审判正式开始。   玛丽作为第一受害人,用以证明瑰魔林有结界漏洞的嫌疑,而排在第一位出席。   玛丽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上的龙纹,那条金光闪闪的小龙自瑰魔林事件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据后来龙堰解释,那是他自己的一缕神魂,能在关键时刻护玛丽平安。   有龙堰的外套和一缕神魂做保护,玛丽昂首挺胸到了席前,虽能感受到四周投射来的打量目光,心里却平稳了许多。   试想:若是没有龙堰的保护,她一个人万一承受不住这里的气势,在神智恍惚又下意识惧怕的情况下,很有可能思绪混乱,连话都说不好,很多细节可能也回忆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玛丽眯了眯眼,转头看了龙瀚一眼。   龙瀚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自己,皮笑肉不笑地朝她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这里的审判和人界的审判不同,规则制度也不同,没有律师上前询问,法官在高高的席位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苏玛丽,你的口供需要我再念一遍核对一下吗?”   玛丽之前就已经笔录过,为了保证没有被龙瀚做手脚,她点了头。   法官于是将玛丽当初的经历细细讲了一遍,玛丽仔细地听着,确定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   “是,没有错。”   “这份口供没有问题,确定吗?”   “确定。”玛丽点头。   “照你所说,你走进洞穴不久后便失去了意识,直到龙堰他们救出了你。你如何确定那个洞穴就是瑰魔林下方没有结界保护的洞穴?”   玛丽皱眉,细细回忆,她醒来已经是在客栈里,确实无法证明是同一个洞穴。   她只得道:“是龙堰他们告诉我的。”   “所以你不能证明,你去的洞穴就是瑰魔林下方的洞穴?”   “……是。”   法官翻了翻资料,又道:“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在跟着龙堰进入传送门时,却被传送进了瑰魔林,你如何确定那里是瑰魔林?”   玛丽心里开始出现了不祥的预感,她迟疑了一下才道:“也是后来听人说的。”   “所以你并不知道那里是瑰魔林?”   “……是。”玛丽皱眉,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她脑瓜子转得飞快,“但是后来的新闻也证实了瑰魔林确实出了问题,地穴崩塌,结界有漏洞。”   “这个我们自会分辨。”法官看了一眼玛丽,“你说你穿过了传送门,到了瑰魔林,可你并不能证明你待的地方就是瑰魔林,据我们所知,瑰魔林的结界在很早以前就有了,里面也没有传送门。”   “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传送门的门票,是一只鬼怅做的。”玛丽道,“鲁卡彻也承认了,他在里面做了一个简易的传送门,利用的正是瑰魔林结界的漏洞。”   “那只鬼怅确实承认了这件事,但鬼怅智力低下,是听命行事,不能作为主要证据,”法官推了推眼镜,“它接受的指令如果有误,那么就无法证明那是不是真的瑰魔林传送门票,或者你还留有证据?”   龙堰和玛丽的脸色同样难看。   他早就溶解了玛丽身体里的契约门票,哪里去找什么证据?   玛丽抿唇,想说一些瑰魔林里的特色来做证明,但一时想到——壁画已经毁了,地洞也塌了,黑猫死光了……   就算还有小木屋能当证据,但是……   玛丽看了一眼龙瀚的方向,她觉得,像龙瀚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处理证据。   她万万没想到,龙瀚打得是这种主意。   这明显是想将她从主要受害人的位置上摘除,如此一来就不能证明结界本身有问题,而之后发现的地洞塌陷导致瑰魔林里的黑暗物质逃入人界和结界漏洞,完全能推卸给鲁卡彻。   如果是鲁卡彻为了跟欧威亚联手,在结界上做了手脚,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就算要追责,也不过是追究龙族的结界还不够完美,而不是重大漏洞事故。   玛丽冷笑,想:龙瀚还真是会另辟蹊径。   不过……   玛丽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有证人能证明我当时所在的地方,确实是瑰魔林。”   法官双手合十,搁在桌前:“哦?是哪位证人?”   玛丽道:“瑰魔林里的犯人,欧威亚。”   众人哗然。 ☆、妖怪49号 证人   玛丽遇袭的事只有妖怪客栈的少部分人知道,具体细节玛丽却是连龙堰也没提过。她本不欲多说在瑰魔林中的遭遇,一来是不想再回忆一次生死擦肩的惊恐和绝望;二来也是不想让其他人跟着担心。   就连做笔录的时候,她也只是将遇到黑猫,知道了欧威亚的事情一笔带过,并未多说,也因此龙瀚等人并不清楚她当时遭遇了什么。   这些高高在上的异世界生物,以为一个普通人类若是真遇到了瑰魔林里的怪物,必然尸骨无存,却没想到玛丽居然能逃出生天。有这种固定思维在前,自然不会对玛丽在瑰魔林里的遭遇有太多想法,他们都默认玛丽是运气好,误躲进了地洞里才被龙堰所救。   麦特夫人忍不住捂住嘴,发出了小小声的惊呼,其他来旁听的人也都议论纷纷,目光里有怀疑、有赞叹、有钦佩也有不屑。   法官沉声道:“安静。”   等周围的议论声渐停,他才继续道:“你说你的证人是欧威亚?为什么?”   “因为他见过我,”玛丽道,“他的眼睛被我打伤了,我相信他对我应该印象深刻。”   龙瀚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朝后排座位看了一眼,妖委会的人接到暗示,悄悄起身从侧门离开了。   玛丽深吸了口气,她实在不想过多地回忆那些可怕的细节,对她来说,那就像是一场恶梦,在她的心里划下了巨大的伤口,再翻开一次尽是鲜血淋漓。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回忆所有的细节,摇摇欲坠的洞穴,四处奔逃的黑猫,被拍在石壁上的血肉模糊,硬生生被扯断的头颅……还有从缝隙里看过来的巨大眼睛。   玛丽停了停,努力控制着浑身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拽紧了身上属于龙堰的外套,鼻端能嗅到龙堰的味道,这是她能用尽全力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   座位上的龙堰此刻脸色沉得风雨欲来,他不知道玛丽居然还瞒着他如此重要的事……可细想想,既然遇到了欧威亚,哪怕玛丽说过黑猫帮助了她,又怎么可能不经历一场生死大战?   若是没有那个结界漏洞……   龙堰不敢去想另外一种结果,他十指拽紧放在膝盖上,用力到骨节根根分明惨白。   偌大的审判席上,人类的身影显得单薄又孤独,她竭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却还是被龙堰听出了几分,满心都是疼惜和后怕,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只想狠狠抱紧她。   听完玛丽的陈述,周围都有很长时间的沉默。   在这种时候,这个人类不至于撒谎,众人面面相觑,对人类头一回有了一些刮目相看。   那可是瑰魔林,里头的欧威亚也是瑰魔林里最可怕的恶魔……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将瑰魔林收为己用。   其他种族的人遇到欧威亚也不见得能活,更何况一个人类?她不仅活了下来,还伤了欧威亚一只眼睛。   这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智谋?   这话若是让玛丽听到,估计得翻个大白眼,褒奖之意她就先收下了,只是有多智谋还真不一定;不过是机会刚好,而她又是那副脾气,要死也要先报复回去而已。   一想到那流着黏糊绿水的独眼,玛丽胃里就一阵翻腾,她摇了摇头,看向法官:“如果不信,尽管将欧威亚叫来对峙,他是最好的证人。”   法官一时皱眉,转头跟妖委会的负责人商量了一会儿,最终法官道:“这件事之后会有人去确认,欧威亚太过特殊,不能带出瑰魔林,所以对峙的要求驳回。”   玛丽眯眼:“你们不让对峙……可以,那你们也得拿出我不在瑰魔林的证据。”   哦,你说我不能证明我在瑰魔林?那你倒是证明一下我怎么不在瑰魔林了?想钻空子?看谁更能钻。这种歪门邪道不就比谁脸皮更厚吗?   妖委会的人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法官点点头,道:“妖委会还有一位证人。”   玛丽转头,却在侧门打开的瞬间,看到了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人——李彬。   玛丽登时瞪大了双眼,龙堰皱眉和鲁卡斯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不好的预感。   “你……”玛丽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彬看了玛丽一眼,理了理身上的西服,大步走了过来。他站到玛丽旁边的席位上,玛丽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他,似乎想确认这个人真的是李彬,不是谁易容来的。   “李彬,人类,”法官看了一眼资料,道,“你是妖委会新招来的人员,入职不到一个月,你说你认识苏玛丽,请看一看你身边这位小姐,是你认识的苏玛丽吗?”   “是。”李彬和玛丽对视了一眼,立刻移开了视线,“她是苏玛丽。”   玛丽这回更吃惊了,满脑子都是“妖委会新招的人员”,她一时觉得可能自己的恶梦还没醒……   李彬的陈述很简单,他交代了自己之前和玛丽一起工作的细节,然后他们接到工作任务来到妖怪客栈,之后玛丽被单独留了下来,随后他发现了客栈有问题。   在他的讲述中,龙堰成了一个奸诈狡猾,为了私利不择手段的人,他一口咬定玛丽是被威胁、被利用的,原因是龙堰跟龙瀚两个人的家族纠纷,实际上玛丽就是一颗棋子。   李彬道:“苏小姐根本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她只是陷入了一场阴谋中,从她跟龙堰走散开始,一切都是阴谋,是龙堰借此回到龙族,打压龙瀚的诡计。”   玛丽缓缓地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想要开口,却被法官阻止了。   “证人话还没说完。”法官道,“苏小姐请冷静。”   玛丽脑子里乱哄哄,只觉得李彬突然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一定不是李彬,她想:这肯定是谁假扮的。   直到李彬说完,法官喊了玛丽好几声,玛丽才回过神来。   法官倒是很有耐心,问:“他刚才说得,是真的吗?”   玛丽立刻道:“不是。”   法官问:“他说你昏迷在街上,后来在医院被喂下了传送门的药,是真的吗?”   玛丽愣了愣:“……是。”   “你会昏迷在街上的原因,是因为龙堰,是真的吗?”   玛丽:“不是!”   周围又响起了窃窃私语声,玛丽咬牙:“我在地下城被花魅打伤,是她将我丢出去的,跟龙堰没有关系。”   “你和龙堰是情侣关系,是真的吗?”法官不急不慢地问。   玛丽深吸口气:“是。”   “是龙堰安排你在地下城工作,致使你遇到了花魅,这你承认吗?”   玛丽要气炸了,却竭力忍住:“这没有必然逻辑关系。”   “好吧。”法官翻了翻资料,挑眉,“魅魔族是龙堰请来的,这是真的吗?”   “是。”   法官似乎不打算再问了,玛丽却知道对方这些问题的指向,明显是偏向了李彬的证词。   什么家族纷争……什么兄弟夺权……   龙堰要是想回龙族,至于在客栈一守就是这么多年吗?李彬脑子是被门夹了又被灌了水泥吗?!他想干什么?!   玛丽狠狠看向李彬,李彬却不看她。   龙瀚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先是让玛丽无法自证,将她从受害者名单里除名;有了欧威亚这个威胁存在,又将矛头指向了龙堰,一来证明玛丽和龙堰是情人关系,玛丽的证词很可能偏袒龙堰;二来证明龙堰害过玛丽好几次,让龙堰的可信度下降;再来牵出龙族纷争,将这件事引向兄弟间的私事,玛丽是被设计的,是被误导的,如此一来,就算之后证明玛丽确实在瑰魔林,那这一切也可能是龙堰和鲁卡彻合谋主导的,又或者,是龙堰利用了鲁卡彻的计划,而鲁卡彻并不知道黄雀在后。   要什么结果都可以,只要能将结界的漏洞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玛丽不知道李彬被许诺了什么好处,照龙瀚绅士有礼的卑鄙手段,也可能李彬才是那个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的棋子,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也不是没可能。   她跟李彬合作了几年,多少能摸到一点对方的心思。   但这不足以让她谅解他,她没办法谅解!   玛丽道:“人类的语言前后颠倒一下顺序,换一下主语,就可能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都改变。你们从龙族家庭纷争的方向下手,问出来的一切都只能跟阴谋有关;如果我来说,一切都先从误会开始,那就会变成一个单纯的爱情故事,任何事都要凭证据,而不是空口白话,这是对法律和人性起码的尊重。”   玛丽不打算再继续跟这些人纠缠,她说的话,愿意听的人心里自然有数,不愿意听的人,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法官让玛丽和李彬下去,开始审问鲁卡彻,之后又先后审问了龙堰、龙瀚、鲁卡斯等几位证人。   花魅本来也在证人行列中,却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到场。   暂时休庭后,玛丽在走廊上堵住了李彬。   李彬正同妖委会的工作人员说话,见到玛丽后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白,妖委会的人跟玛丽打了个招呼,正打算要走,被玛丽伸手拦了一下。   “你是人吗?”玛丽开口就问。   对方愣了一下,还以为玛丽在骂人,顿时怒了:“你……”   玛丽却接着道:“你是人,我是人,他也是人……你们妖委会里90%都是人类,只有部分高层非人类,那它凭什么是人类妖委会?”   对方皱眉,沉下声音:“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哦?”玛丽冷笑,“你这句话就好比我对着人类警察说‘你们凭什么当人民公仆?’而对方回答‘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一样,你自己想想,这话说得通吗?这世道还有道理可讲吗?”   李彬拉了玛丽一下,他知道玛丽一旦生气,必然是嘴不饶人的。   对方趁着李彬这一挡,气呼呼地甩袖走人了,玛丽盯了那人背影好一会儿,也没转头看李彬,兀自说道:“你什么意思?”   虽然玛丽没看李彬,李彬却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玛丽冷冷道:“关我什么事?我是你妈?”   李彬被噎了一下,道:“自从你失联,我想尽一切办法找你,这才遇上了妖委会的人……他们说人手不够要招新人,我是为了你才加入的。”   玛丽差点没忍住跟李彬动手,她转过头看着李彬:“你什么意思?我是要对你感恩戴德?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还是要对你以身相许?”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彬叹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要跟你作对才加入妖委会,我是想探查……龙堰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希望你被困在危险里而我什么也做不了,虽然你一直对我说,你没有任何事,但我不亲眼看到如何安心?”   李彬道:“这件事我已经听龙瀚说过了,也查了相关的资料,你会进入瑰魔林根本就是被龙堰给连累的,我们只是普通的人类,何必非要淌他们的浑水?龙瀚说了,只要你退出,他保证会送你安全回到人类世界,不会再被打扰,你就回去过你该过的人生,和以前一样平凡快乐,不好吗?”   玛丽没说话,她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人,原来从来也不了解。   就好像李彬也从来没了解过她。   玛丽突然觉得好笑,或许那些非人类说得也没错,人类总是有很多笑话可看,比如现在,   此时此刻她自己都想先乐一乐。   她顿时没了跟李彬谈判的心情,哪怕是发泄怒火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摆摆手,出于曾经的同事,合作多年的“老友”关系,她说:“听说妖委会的工作会很危险,你自己小心吧。”   李彬皱眉,还要再说,就见龙堰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龙堰搂过玛丽,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彬:“好久不见啊李先生。”   李彬脸色难看。   龙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仿佛他就是过来打招呼的,说完就拉着玛丽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W- 年也过完啦,2月也是最后一天啦,新的开始!加油加油! ☆、妖怪50号 来客   玛丽完全没注意到龙堰的表情,她还在担心审判的事会对龙堰带来不利。   “龙瀚到底想做什么?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说不通。”玛丽碎碎念道,“如果他真的想保证龙族的声誉,把责任推到你的身上又有什么用?你也是龙族的一员啊,你的行为也代表了龙族啊?”   龙堰一声不吭,将玛丽拉到休息室里锁上门,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不透光的窗帘令房间显得沉闷阴森,龙堰的轮廓在黑暗里有些模糊不清,平日温和的感觉不翼而飞,反倒带出几分压迫感十足的气势。   玛丽皱起眉:“你怎么了?”   龙堰拉过玛丽,手指抚过细嫩光滑的脖颈,令玛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干嘛?”玛丽下意识要拍开龙堰的手,却反被对方紧紧拽住,两只手腕被高拉过头顶,整个身体也被压在了墙上。   龙堰沉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玛丽一愣:“什么?李彬的事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谁会关心他的事?!”龙堰恼火道,“你遇到欧威亚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说了啊,”玛丽反应过来,撇撇嘴,“我不是说了……我差点就死了吗,还有那些黑猫和壁画……”   “你没说是因为欧威亚!”龙堰气玛丽的隐瞒,也气自己居然没有多想,“你伤了他的眼睛?还有什么?他伤了你哪儿?”   “他没来得及伤到我,你给的‘护身符’保护了我。”玛丽眼睛往下看了眼,示意自己脖子上的龙纹。   要不是因为关键时刻她的脑子里只能想到龙堰,又被龙纹保护了,她也不会那么快发现自己对龙堰的感情。   玛丽见龙堰表情不善,心里一软,有些好笑又甜滋滋的,便耍赖道:“谁让你要弄丢我的?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龙堰无奈地看着玛丽,玛丽抬起腿,在他的双腿间轻轻蹭了蹭,似安抚又似暧昧讨好,令他一时半会儿有些调整不了心态。   龙堰轻轻将玛丽的腿拍开:“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玛丽哼唧,“我这不是在安慰你吗?虽然需要安慰的明明就是我,你不安慰就算了,居然还凶我!”   龙堰顿时语塞,在法庭上他心疼她,出来后又恼火她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其实就算说了实话又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早已来不及挽回;而现在她还平安无事,自己就该谢天谢地。   又怎么舍得凶她?   但一想到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差点出事,懊悔和自责又铺天盖地的涌来,令他一颗心忽上忽下,飘来飘去就是落不到实处,明知道听到实话也不能改变既定的结果,但他还是想知道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细节,一点一滴都不能遗漏。   在龙堰的追问下,玛丽只好细细说明了当时发生的事情。玛丽半开玩笑道:“恐怕我会有点心理阴影了,以后露营爬山之类的都不敢去了。”   玛丽说得随意,龙堰却听得仔细,他皱起眉将人抱进怀里:“有我呢,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没什么好怕的。”   玛丽被哄得高兴,笑起来道:“那要是再碰到欧威亚呢?”   “我帮你揍他。”龙堰眯起眼,“你说怎么揍就怎么揍。”   玛丽拉下龙堰的脖子,狠狠亲了一下。   龙堰蹭了蹭她的唇,手指轻柔地压着玛丽的脖子,低沉道:“就亲一下?”   玛丽环抱住龙堰的腰身,昏暗的房间,熟悉的味道令她有些怦然心动,她脸红地道:“那要亲几下?”   两人声音渐低,情人间的蜜语含糊在缠绵的亲吻中,玛丽已经学会了如何回应龙堰,还发现了龙堰的小弱点——只要轻柔卷过龙堰的舌尖,就会令男人愉悦地扬起眉头。   两人呼吸渐重,说不清过了多久,龙堰才将人放开,彼此抵着额头微微喘气。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谁也没先说话,静静地享受着拥抱彼此的美好。玛丽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她打了个哈欠,懒在男人怀里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嗯……”龙堰磨蹭着玛丽的头发,“不用担心,我有准备。”   “什么准备?”玛丽好奇,“你之前也没说清楚,你去了龙族然后呢?你父亲他们怎么说?”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龙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玛丽还没问,就听空中居然传来一声龙啸,随后门外有许多纷杂的脚步声跑了起来。   “是龙族来了!”   “快!准备迎接!”   “龙族?他们怎么会来?”   玛丽惊讶地挑眉,龙堰拉着她一起出了门,就见复古地毯的尽头,电梯门口处,正站了七八位穿着复古,身材高大的男性。   他们的面容同龙瀚、龙堰有两三分相似,尤其眼尾飞扬的绯红,似花瓣贴在双眼一侧,妖魅又冷漠,令人一见入迷。   月白长衫、青纹长袖、翡玉腰带,玳瑁束冠。   有的是人形模样,有的则是龙头人身,为首的两位长相最为接近,也跟龙瀚和龙堰最为相似,想来血缘关系可能要亲近很多。   “左边那位就是我的父亲,龙狰。”龙堰朝玛丽介绍。   玛丽忙仔细看去,恰好对方也看了过来,早已不知多少岁的英俊男人,双目深邃,目测年纪不过三十多,英姿勃发,黑发高束,气质更是不可一世。   他微微昂起下颚,面色比龙瀚和龙堰还要白皙,正也打量着苏玛丽。   玛丽忙遥遥鞠躬点头致意,龙狰却很快转开了视线。   龙瀚得到消息,很快也带人过来了。   看到龙狰,他很惊讶地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自从被抓回龙族以后,龙狰就再也没回过人界,一眨眼间便已是沧海桑田,人是物非。   龙狰看向大儿子:“龙堰之前来找过我们。”   他顿了顿,没将话继续说下去。   龙瀚当然知道龙堰去过龙族,早已有人将龙堰的消息传给了他,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对于家族来说,一个守门的混血儿压根不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但眼下……似乎有些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龙瀚转头看了龙堰一眼,却没在龙堰的表情上看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痕迹。   “龙瀚。”龙狰身边的男人终于开口,他的模样更加英挺,气质也神圣不可侵犯,哪怕他平视众人,也给众人一种对方在居高临下审视的错觉。   他声音低沉磁性,说话很慢:“借一步说话。”   龙瀚低头让到一边,恭敬道:“好的爷爷。”   “爷爷?”玛丽挤在人群外,惊讶地看向龙堰,“我以为是龙叔叔的哥哥或者弟弟。”   鲁卡斯也过来了,无语道:“龙族的人都显年轻。”   玛丽:“……”这只是显年轻而已吗?简直就是老妖怪!   想到以后龙堰也是这样的老妖怪,自己则要经历岁月洗礼,一点点老去,玛丽的心情突然有点微妙。   见玛丽看着龙狰等人发呆,龙堰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声道:“不用担心,我有长生不老的仙丹。”   玛丽:“……”   长生不老的仙丹当然是说笑的,只是对比人类的抗皱抗老护肤品,异世界的“护肤品”功效自然要好得多。   如果玛丽希望青春永驻,这点愿望龙堰还是能办到的。   没想到玛丽却摇了摇头,小声道:“一点点看着对方长出皱纹,头发变白,是属于人类的幸福权利。”   龙堰愣了一下,笑起来:“你说得对。”   “龙堰。”那头朝会议室走去的龙族人对龙堰道,“你也过来。”   龙狰俯身在自己父亲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对方皱起眉,迟疑一下才道:“那个人类,也过来吧。” ☆、妖怪51号 录音   玛丽被龙堰牵着手,一路跟着进了休息室,大门一关,将众人打量好奇的视线隔绝在外,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龙族的人和……一个人类。   龙狰道:“这位就是苏小姐?”   苏玛丽点头:“龙叔叔好,呃……诸位好,我叫苏玛丽。”   龙堰淡淡地介绍:“这是我想共渡一生的人。”   龙瀚视线阴暗地看了龙堰和苏玛丽一眼,又淡然地转开了视线。   龙狰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他对玛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又问:“就是你掉进了瑰魔林,看到了那些壁画?”   “是。”   “当年因我的过错,让人类误入瑰魔林,造成了后来的犯人对人类有了一些误解。”龙狰坦率道,“牵连了你非常抱歉。”   玛丽摇头:“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叔叔不必自责。”   龙狰提起龙堰的母亲,只用“人类”二字概括,连多的情绪都没有表达,玛丽观察了一会儿龙狰的神色,心里暗暗叹气:无论是哪个种族,总会有薄情寡义的家伙存在,这恐怕跟经历了多少时间没什么关系。   可他们对感情的态度,对人类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却令龙堰留下了心理创伤,这就是作为长辈的不是了。   玛丽握紧了龙堰的手,潜意识地想保护对方似的,将龙堰往身后挡了挡。   龙堰对族人的淡漠立刻缓和了不少,眼中也带出了如水般的温柔,看着玛丽单薄的小身板,嘴角微微勾起。   “我是龙戚。”龙狰的父亲,也就是龙瀚、龙堰的爷爷开口说话了,“龙族的长老之一。”   龙族的王不会为了这点事轻易出现在人界,就连龙狰等人也是很难见到他的,龙戚在龙族的威信很高,一些不必让王出场的重要事务一般都会由他出面解决。   “龙戚爷爷。”玛丽也跟着喊,尽量让自己不受对方的气场影响,竭力笑得温和得体,“很荣幸见到您。”   “苏小姐,”龙戚淡淡道,“瑰魔林的事我们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不管你要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会答应你。”   玛丽愣了愣,有点没明白对方的意思:“要求?”   “只要你退出这场审判会,”龙戚道,“你的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   这不就是私了?   苏玛丽看向龙瀚:“我记得我应该说过,不接受私了。”   龙瀚没说话,龙戚道:“这不是私了,就算等到最终判决,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你的证词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影响,对鲁卡彻的去留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们只是在节省时间。”   苏玛丽眯了眯眼,她就知道,龙族这群人不会是什么善茬,就这样还想当妖委会的领袖?   玛丽强忍翻白眼的冲动:“会不会对你们造成影响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列,我要的只是真相。”   玛丽说完就要走:“抱歉,既然几位如此珍惜时间,我就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了。”   龙堰看了龙狰一眼,开口道:“这就是你们的决定?”   龙戚手放在膝盖上,眼神沉沉地看着龙堰:“龙瀚是你的哥哥。”   “所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龙堰笑笑,“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了,那就这样吧。”   龙堰和玛丽出了门,龙瀚很快追了上来。   他表情难看:“龙堰,族人是担心你才过来的,你知道他们有多少年没出现在人界过了吗?”   龙堰哦了一声,学着玛丽的样子道:“关我什么事?”   玛丽噗嗤笑了出声,龙堰也笑起来,亲了亲玛丽的额头,拉住她的手看着龙瀚:“你们要做什么是你们的事,我尽到了劝告的义务,如此而已。”   龙瀚压低声音:“瑰魔林是龙族的心血。”   “错了就是错了,连这点事都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担当,以后就不要随便把自己是‘东方大族’这种话挂在嘴边了吧?”龙堰抬起手指,“好歹我现在也回家族了,不想太丢人。”   “你!!”龙瀚看了玛丽一眼,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笑了笑,“就因为这个人类?你要跟整个家族为敌?”   “我是为了真相。”龙堰摇头。   龙瀚神情复杂,看着龙堰和玛丽离开,好一会儿都站在原地没动。   之后的审判速度加快了许多,加上有龙族的人提供资料,没两天法官就下了判决书。   鲁卡彻流放到虚无之地,瑰魔林的结界需要龙族重新修护,同时要协助妖委会将出逃的黑暗物质抓回。   对于欧威亚,判决书上却没提一词。   这很奇怪,玛丽撑着下巴,坐在窗台前看着猫老板懒洋洋地晒太阳,心思有些飘远了。   她作为受害人,得到了一些所谓的补偿:是异世界通用的货币,以及一些珍惜药材。   药材她拿着也没用,干脆都给了甘鹤,甘鹤会炼药,这份人情甘鹤自然是高兴地收下了。   很快欢吼节临近,因为人界通道暂时关闭的原因,大家只是挤在客栈里玩闹了一整天,玛丽第一次参加欢吼节,却因为异世界和人界气氛紧张的关系,几乎没怎么玩痛快。   欢吼节过去两天后,花魅带着人准备回魅魔族去了。   临行前,被龙堰拦住拉到小房间去谈了一整天。   玛丽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只知道花魅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疲惫,但又有些释怀的模样。   玛丽送了她一堆人界的小礼物当做纪念,花魅冷哼一声,虽然不屑,倒是都收下了,还送了玛丽一样小东西当做回礼。   玛丽拿着一只黑漆漆的羽毛笔莫名其妙——这是要自己多练字吗?   龙堰跟她解释:“这是通过魅魔族结界的令牌,有了它你就能畅通无阻地去魅魔族的领地了。”   玛丽愣了愣,好笑:“那家伙……还说不想再看到我的脸了,又送这么个东西……”   龙堰想了想道:“用你们的话说,这是傲娇。”   玛丽不由问:“真的不能说说花魅是怎么回事吗?”   龙堰抱过玛丽,坐在窗台前:“也不是不能说……”   那暗示的意味太明显,玛丽忍不住好笑,板着他的脸啵了一口,龙堰又追过来吻住,两人在窗前温存许久,龙堰这才道:“这还要从她跟龙瀚的相遇说起。”   事情说来也很简单,龙瀚当年还小,第一次外出却在魅魔族的领地迷了路。   当时魅魔族正打得你死我活,龙瀚是跟着长辈去进行调解的,跟大人走散之后,他就遇到了偷偷跑出家族的花魅。   花魅是个实打实的姑娘,长得也非常可爱,发现龙瀚是龙族的人后,她便带着他朝龙族住的地方走去,半路上遇到敌对家族的偷袭,两人一起被抓走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外人都不清楚。”龙堰道,“只知道后来两人被救出来,花魅中了剧毒,生死不明,龙族和花魅的家族为了救她,给她服下了‘忘忧草’。”   “听起来像是孟婆汤一样的玩意儿……”玛丽无语。   龙堰笑起来:“有点像,但又不一样。‘忘忧草’中和了她的毒素,但并未彻底排出,当时她还很正常,后来就发现没过一段时间她的性别就会变换,脾气也变得很差,几位长辈查过资料才发现可能是毒药和‘忘忧草’中和之后,毒素又未彻底排出,而造成的副作用。”   玛丽:“……”这种副作用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服下‘忘忧草’会忘记一些事情,但会记住最重要的事情。”龙堰道,“那时候花魅还小,除了记得自己的家人外,对第一次见到的龙族印象深刻,这就留在了她的记忆里,有点像……刚出生的小鸟认母那样的感情吧,所以她将龙瀚看得很重要。”   这到底是不是爱情,旁人都觉得不太好说。他们更相信这是药的后遗症。   “她是怎么中毒的?你也不知道?”玛丽问。   “我怎么会知道?”龙堰摇头,“那时候我还没被接回龙族,是后来才听说的。”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玛丽皱起眉:“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为什么你们只顾着修结界,对里头的犯人却不闻不问?”玛丽道,“这件事也是,明明是鲁卡彻和欧威亚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欧威亚什么罪都没有?”   龙堰摇头:“我也不清楚。”   还有当初的壁画,黑猫的事,似乎还有什么隐情在其中。为什么黑猫会认得龙堰?还指明要见龙堰?   如果当初收留龙堰的犯人都被龙族杀死了,那壁画又是谁画完的?那些被诅咒变为了黑猫的家伙,又都是谁?   玛丽隐约觉得,这才是龙族真正要隐藏的东西。   龙堰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音频。   玛丽一开始还在走神,随后就惊讶地挑眉,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   “这是我回龙族录的,我跟他们谈判的音频。”龙堰道,“他们很多年没回过人界,对人界的变化一无所知,连录音这种东西都不知道。”   玛丽:“……”还是你鬼心眼最多。   “你不是想让妖委会换人吗?”龙堰笑笑,“把这个寄给人类政-府,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大结局中! ☆、妖怪52号 完结   龙族已经不问人界事太久,无论是什么种族,有再匪夷所思的能力也好,只要变得坐井观天,自欺欺人,眼界自然也会跟着变得狭隘,而眼界一旦狭隘之后,为人自然会自负自得,更容易变得顽固而不自知。   龙族是个很典型的例子,家族古老,历史悠久,是东方几大种族之一,权利和地位也一直凌驾其他种族之上——至少对人界来说,他们是如此高不可攀,神秘莫测。   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到,龙堰居然是存了心要同他们作对,甚至是将他们的谈话给录了下来。   谈话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因为龙族压根没有防范龙堰,龙堰几乎是问什么就答什么,音频也录得格外顺畅。   瑰魔林是龙族修建,维护的,当初为什么会出了那样的漏洞,实则都跟龙狰当年的“错误”有关,也就是说跟龙堰的母亲,那个闺名叫做“霖霖”的女子有关。   这一段故事龙族并未多讲,但间接承认了结界可能确实存在漏洞。   同时龙族也对人界管理者和妖委会发表了一些看法,大意是“人界没有像样的领导者,人类贪婪又有野心,想要彻底同异世界切断联系是不可能的,因为人类多疑,又总有其他的小心思,所以高层才保持了和异世界有联系的关系。如果没有龙族站在他们这一边,人类的发展就会有问题,同异世界的联系也会有影响,这是双方都不愿意见到的。”   总结下来,就是人类离不开龙族的管理,而龙族也能因为和人界的联系而得到一些好处。   其实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却被龙族说成了人类非得依靠龙族不可。   这样的音频被人界的领导者听到,必然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人界和异世界有契约合同,彼此不干涉对方世界的运行,龙族不过是维持平衡的必要条件而已,虽说有异能,却因契约之故不可能伤及人类,所以真要说起来,人类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合作者一个不行,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想取代龙族的种族多得是,而龙族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玛丽听完音频,只觉得龙族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她看向龙堰:“真要交给政-府?”   “你觉得呢?”龙堰拿着手机晃了晃,“给他们一个警告,我觉得未尝不可。”   “可是你也……”玛丽担忧,“你也是龙族的一份子,人界不会因为你的忠诚就对你另眼相待。”   “无所谓。”龙堰道,“我的职责只是看守驿站。”   龙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去做的事情,居然简简单单地被龙堰给破坏了。   判决书下了不到两个月,妖委会就起了乱子,龙瀚被约谈,之后龙族再次出现在人界,据说谈判破裂,妖委会被洗牌整顿,所有的高层都换成了人类。   排除异己,向来是人类的拿手好戏。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如此。   龙瀚返回龙族之前,来找了龙堰一趟,两兄弟闭门在房间里谈了一整天。   “这下你满意了?”龙瀚冷笑,也懒得伪装了,露出了原本的脾气,“龙族苦心经营多年的声望,这下全毁了。”   “你们不是看不起人类吗?”龙堰倒觉得有趣,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哦我明白了,被你们觉得是低等生物的人类给踹了,所以更没面子了是吗?”   “对其他异世界来说,人界同样是异世界。”龙瀚冷着脸,“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在人界占据优势的我们,对其他异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需要明白,我只是一个看门人。”龙堰自嘲道。   “你会走上父亲的老路。”龙瀚见他油盐不进,冷冷道,“现在你跟家族作对,总有一天你依然得回到家族来,跟我们的父亲一样,至于那个人类……”   龙瀚不屑:“她陪不了你多少年,最后你需要的依然是家人,而不是一个人类伴侣。”   龙堰跟他说不通,他们从一开始想得就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   若是以前,龙堰还要跟他争辩几句,可现在他却觉得意兴阑珊——这个为了家族什么都能做的人,不惜牺牲无辜人类,也要树立威信,令人类对他们俯首称臣的人,他同他实在没话可说。   送走龙瀚,龙堰皱着眉站在阳台前走了会儿神。   玛丽端着点心进来,看了龙堰的背影一会儿,男人的背脊笔直,里头像是有一个坚韧不屈的灵魂,虽然曾经有过许多委屈和不满,此刻也用那温柔又倔强的身躯将一切都包裹了起来,唯一泄露几分的,不过是午夜梦回时的寂寥。   而现在,那点寂寥也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被填满了。   从此以后,就算从恶梦中醒来,也不再是孤单一人。   龙堰被玛丽从身后温柔地抱住,龙堰握住女人的手,拉在唇边亲了亲。   “看起来谈得不太愉快。”玛丽道。   “不可能愉快。”龙堰说,“不过没关系,我也习惯了。”   “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收拾包袱回家,该干嘛干嘛。”龙堰道,“据说瑰魔林会搬迁,具体搬迁地址是个秘密,这一次人类没打算让其他种族参与,据说是联合了修真界,将重新布置结界。”   “那欧威亚……”玛丽皱眉。   “他的事也会有妖委会的人去处理,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龙堰转身,抱住玛丽,“其实我有一点猜测。”   “什么?”   “欧威亚的出现,是在父亲被从地狱监狱放出来之后的事。”龙堰微微眯眼,道,“我被带回龙族后,结界就被重新修整过,到父亲刑满回来,欧威亚才出现。据说他出现后统一了瑰魔林里的所有犯人,瑰魔林虽是个监狱,但进去的人从未有活着离开的,你不觉得奇怪吗?留下一个这么大的威胁,从不处理,反而像是任由他自己发展。”   玛丽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这本来就是故意的,欧威亚……也许就是父亲的人,是他回到龙族的代价。这才是龙族真正要隐瞒的事情,你想想,瑰魔林这么大的地方,当年的人类只能依靠异世界的保护来隐藏它,这样才能使得人界平安,所以龙族对人类来说是必要的。”   玛丽反应过来:“但如果瑰魔林并不存在威胁……那么龙族对人类也就没有绝对的必要性了。”   龙堰点点头,又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   玛丽没说话,其实她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讲得通,为什么黑猫们会知道龙堰的存在,为什么欧威亚没有受到半点惩罚,为什么人类突然撤换了龙族在妖委会的权利,甚至要搬迁瑰魔林。   以前的人类可能没有这个能力,不代表现在没有。也许人类也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彻底将龙族从人界踢走。   而龙堰也不过是刚好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   真要探究起事情的真相来,那就实在太复杂了。   玛丽摇摇头:“我觉得就当个守门人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清静。   龙堰笑起来,他喜欢这样的玛丽,脑子灵活聪明,但野心不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足够满足。   他亲了亲玛丽的额头,两人又开始商量客栈以后的运营方向。   一切都尘埃落定,因为人类完全接手了妖委会和瑰魔林,玛丽的安全也暂且有了保障。欧威亚自此销声匿迹,不知道被人类藏去了哪里,也可能直接处理了,谁知道呢?   李彬后来跟随妖委会的检查团,来过客栈几次,他在妖委会似乎也待得挺适应,渐渐习惯了龙堰这些人的存在。   只是玛丽跟他的关系彻底退回到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状态,彼此见面也不过点头打个招呼,多的话也没有。   王野跟玛丽哀叹过几次,说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突然就辞职离开了。   玛丽也没多劝他,毕竟对王野来说,李彬是个很不错的师父,对其他同事来说,李彬也是个很不错的老前辈。   日子一天天过去,鲁卡斯偶尔来玩,大多数时间依然行踪成谜,花魅后来也来过几次,但精神都不太好,玛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再后来,魅魔族的战争持续升温,甚至牵连到了其他的种族,花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过。   龙堰的客栈因为龙族的关系,最终也没能被批准对人界开放。   玛丽有点失望,但也很快打起精神,开始帮忙研究如何吸引其他异世界客人的方法,三年后,在苏妈妈的催促下,两人去办理了结婚手续,没有办婚宴,龙堰带着玛丽去不同的异世界度蜜月,拍了很多美丽又奇幻的照片。   就算拿给朋友分享,大家也都以为是摄影棚里拍的,并未多想。   只是觉得这夫妻二人审美略奇葩,都拍得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玛丽怀孕了,龙堰焦虑了很多天。   龙堰不太想要孩子,他总会下意识想起自己——不被待见的混血儿。   但玛丽不这样认为,她希望给龙堰一个完整的家,就算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他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在玛丽的劝慰下,龙堰焦虑又感动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等到玛丽诞下孩子,是个可爱的姑娘,长得像玛丽,眼睛和鼻子像龙堰。   她出生就有很强的异能,满月时额头就冒出了龙角,一岁时学会了飞,对比他爸龙堰,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龙堰的焦虑也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刹那烟消云散了。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玛丽的孩子,他仿佛是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血缘关系”是怎么一回事。那种从身体深处涌现的激动和感动,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有了“家”。   孩子被取名为龙霖,小名“小雨”,孩子一天天长大,童年跟普通的孩子都不一样。   她有吸血鬼干爹,有猫爷爷,克拉克爷爷,甘鹤叔叔,霍比特人小叔叔……   客栈里的客人都很喜欢她,她从小就学会了异世界和人类两种语言,并且脑瓜子极为聪明。   身为龙族的后人,龙霖长得很慢,十七岁时还像七岁的样子,娃娃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仿佛一个小太阳。   玛丽一天天老去,总说龙堰这个帅哥要去找年轻的小妹妹了,龙堰哭笑不得,每回只能用亲吻堵住玛丽的醋意。   所有人都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迎来玛丽的死亡——一个人类的死亡,多么普通而平凡。   猫老板说:“我最后一任主人也是这样,他也姓苏,那天也是这么好的太阳……”   猫老板碎碎念着,尾巴在背后一晃一晃,阳台上的躺椅里,坐着龙堰,怀里抱着一个模样温和的老太太。   老太太闭着眼晒太阳,没多久就那么睡了过去,龙霖坐在门后哭得声嘶力竭,她看上去才十几岁的模样,按龙族的话说,还是个小婴儿。   龙堰却没有哭,他早就跟她约好了,不管她去到哪里,他都会找到她。   龙堰拿出从甘鹤那儿摸来的瓶子,将玛丽的灵魂收好,带去了鬼界。   灵魂这种东西除非受到重创,否则永不会灭,只在人类的世界才有死亡一说。   龙堰带着灵魂到了鬼界,陪着那懵懂的灵魂在鬼界待了一百年,等灵魂逐渐清醒,拿到了去往异世界的钥匙,穿越时空大门,重新诞生。   这被人类误传为了投胎转世,实际上,不过是一段新旅途的开始。   玛丽睁开眼睛,这一世她降生在极乐岛,是一只人鱼的后代。   她叫做苏尔,喜欢大海,喜欢阳光,喜欢唱歌。   她隐约觉得自己跟谁有过约定,她一直在等待那个人来找她,她将这种想法告诉了长辈,长辈们只笑着说:“如果真的有过约定,不管等到何时,对方一定会来接你。”   像这样的小孩的玩笑话,也只有异世界的种族会当真。更不会认为孩子在说笑话。   毕竟他们都知道,灵魂的约定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而苏尔的感觉果然没有错,在她满十八岁的那一天,对于人鱼来说,那只是被允许离开海底的年纪,她第一次登上陆地,第一次离开了鱼尾。   初生的双腿站在纯白的沙滩上,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随后她就看到了阳光下向自己大步走来的男人。   对方一身复古长衫,衣摆被海风吹起好看的弧度,他身形修长,模样俊朗,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是久别重逢的爱人,眼里带着思念和惊喜。   苏尔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近自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牵起了人鱼公主的手。   “我找到你了。”王子如此说。   苏尔呆呆地看着他,男人头顶有一对可爱的龙角,眼尾带着淡淡绯色,却不显妖魅,反而英气勃发。   她眨了眨眼,问:“你是龙?”   男人笑了起来,牵起她的手吻在唇边:“我叫龙堰。”   “苏尔。”苏尔隐约觉得这场景在哪里见到过,她的心被填得很满,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叫苏尔。”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完结撒花!专栏第一本言情,不容易QAQ。因为故事线很长,涉及很多种族故事,所以会用不同的主角分本来写。 玛丽和龙堰的故事到此结束,之后妖怪系列的故事会由花魅接棒继续~~以后小龙霖也会有戏份~www 感谢大家看到最后,感谢大家的鼓励和包容!作者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会继续加油的! 爱你们!=3=